苏梦的爱情（下）
六
苏梦厌倦了自己的工作环境，这里人际关系微妙，尔虞我诈。她厌烦无聊的人群又害怕孤单，所以她保留了与他的友谊，他尊重她，不拥抱，不亲吻，彼此恢复初相识时的情感，那样彼此不尴尬。没有身体接触引发不了情欲冲动，因为人的言谈举止都在宣泄感情，尽量避开目光相对，一旦出现沉默，她就让他离开她，他走到门口刚想拉开门却转回身来，如果你同意，我想履行诺言，带你去游长江。经北京穿巴蜀沿途而下一览南国风光。
苏梦沉默了一会儿，她表示，想去，不好请假。
他说他来想办法，他在医院里有朋友的。他让她患胃病住院，然后开一个月的病假。于是，他们踏上了征程，在北京换乘卧铺直达重庆。抵达南京又赴海南，到了天涯海角，回程经广州奔上海，又在苏杭二州逗留了几天，住宿时一人一间，从没有听他有任何暗示性的语言，倒是她真想让他抱抱，亲亲。但他的目光总叫她期待，他偏爱小巧玲珑的她，外人一看以为是父女关系，或者是情人关系，因为他以父亲般的关爱在爱护着她。
这次旅游。还是他与苏梦疯狂做爱时制定的计划，日后就是他极力履行诺言的时候，她想，我什么不置可否，还对他抱有某种幻想呢？历经一个多月，花去了他所有的私房钱，临别，他说，有事说话，千万别自虐。
苏梦说，我自己能走，她没理他。他笑了笑，痴情地瞅着她，那神情焦虑极了，他在赎罪吗？他何罪之有，她何罪之有？回到单位，领导找到苏梦谈话，说她超过了假期，按规定你得做检讨。苏梦说我病啦！
你没病，我们去你家探望过，你父亲母亲根本不知道怎么回事？
谎言被揭穿了，苏梦无话可说，只好回去写书面检查。
那天，苏梦正写检查，一个陌生女人闯进来，她是南礼平的女人，原来她知道了一切。他与她出去旅游之际女人撬开了他的抽屉，读了他的日记，她是个又粗又肥而且满脸横肉的女人，她伸手打了苏梦一巴掌，然后揪住了苏梦的头发去找单位的头头，苏梦挣脱了。她在单位坐地炮两个多小时，那情景令人不寒而栗。苏梦恨南礼平，给他打了一个电话……
苏梦向单位递交检讨书的时候，领导说跟她谈话，结果是她插足他人家庭的事情，她没容他脱下去，递上了一份辞职报告。头头有点惊讶，“不至于，别胡来，你——”
苏梦说了声“谢谢”就走了。
一个星期后，苏梦给单位打电话，给一个要好的同事，希望她找到她的日记本，可能在办公室的抽屉里，她什么也没问，她却说，南礼平自杀了。
什么时候？
三天前！
顿时，苏梦像一根木棍子，惊愣了。
良久，苏梦说怎么办呢？她想到他的坟上去看看，他们毕竟真心爱过，她心里爱他，怀念他，她想亲手送上花圈。
“为什么那么软弱？”苏梦在梦中惊醒，她指着南礼平的鼻子。他说：“你不了解我的不幸，我极力维护这个没有爱的家，神经不正常的女人，我太累了，我禁不住爱的折磨了，我该休息了。”于是，他真的先她一步走了。
苏梦欲哭无泪，受压抑已久的心总是怀抱心野如风的念头，逃避现实吗？不是，她决定辞职的想法由来已久。工作三天之后，就有了这种意识，这儿的环境养成人们一种习惯上的惰性，人员素质参差不齐，肥头大耳的头头良莠不分，工作时间可以打牌，还可以兼营第三产业，做些生意。这是国家机关，拿着人民的奉禄，缺乏起码的敬业精神，张家长李家短之后就是挖空心思上酒店，酒菜一端政策放宽，该起诉的免诉，不该起诉的要大做文章，他们是执法机关，他们犯罪又有谁监督制裁他们呢？很多弊病是人为的，是经济这个杠杆倾斜起的作用。
苏梦想，与其这样浑浑噩噩地生活，倒不如自谋生路，并非她害怕流言蜚语，像阮玲玉来个人言可畏去自尽，她不会那么短视，她拥有良知的生活，奉献不了什么也不索取什么，生就了流水一般的命运，何必乞求安逸？
苏梦有大学文凭，决定南下打工，纯属雇佣关系，她能养活自己，并且能够发展壮大。一旦有盈余做点慈善事业，尽微薄之力帮助很多需要帮助的人。她沉溺于幻想，今天她开始行动了，只要做，总有成功的一天。
因为丢下日记托同事寻找。方知南礼平：苏梦爱过的男人，也爱她的人已经作古。她决定重返故里，她的心被撕裂了一样疼痛，她要去祭奠他，向他忏悔，向他诉说她的爱多么艰难困苦，多么让人铭心刻骨。
通过朋友打听到他被埋在郊区的一个公墓里，苏梦来到他的墓前，放好花束，默默伫立了一会儿，突然意识到自己罪恶深重，你不插足他的家庭他会走上绝路吗？他的妻子会加重精神病吗？现在他的妻子在天津吴家窑一家精神病院治疗，家中有一儿一女，儿子上中学、女儿上小学。这原本是一个和谐，幸福的四口之家吧。你有难言之隐，你难辞其咎！
南礼平为什么要爱上苏梦？为什么抛妻别子全然不顾？他太自私了。南礼平，你不应该逃避责任，如果你离不成婚，苏梦不会伤害她，她可以与你保持一种精神恋爱。可是，你的死引起了人们纷纷猜测。早些年是妻子闹离婚，最近几年是你闹，两个人没有一天平静的时候，孩子懂事了，却跟着受苦。最早出现婚外恋的是他老婆，两个人约定离婚，结果没离了，她只好陈仓暗渡，她爱着的南礼平曾经说起过，他容忍了一般男人不能容忍的事，男人最嫉恶如仇的绿帽子，他一直戴了多年。可以说受尽了屈辱。
南礼平曾在日记里写道：我什么都可以原谅她，就是不能原谅她对我事业上的横加干涉，我是因为有着心爱的事业才支撑着这个家的，我总感觉有点累，假如那一天累得起不来了，我不想起来了……
南礼平丧身于车祸，不能定性自杀。可人们传说是他老婆逼的，苏梦不认为他是自杀，他还有很多的愿望和抱负，他还拥有她的爱，友谊，还有一种契约。货车司机说是他钻进车轮下的，众说纷纭。她坚持个人观点：他没有那种勇气，他是个意外，他是个好人，只是不幸的婚姻摧残的他过早的谢了顶，他是个心灵破碎的人。他身上产生背弃家庭的想法可见他经历了多少心灵之苦。她越是理解他，她就越加悔恨，自责，她不该承接勾引他的婚外恋。可是，没有她，他就寻找不到另外一个心性共通的女人。中年人是个危险期。拥有第二次青春，可他没能很好地渡过。愿他地下有知，南礼平，好好安息吧！
婚外恋是灵与肉碰撞的一种偶然性，其必然性的结果总有说不清道不明的深刻背景。诗一般的城市与乡村流传着一段爱情故事。情男痴女们制造了情感的灾难，给一个平静的世界增添了悲观离合，令人惊心动魄的故事。
当夜深人静，忘不了的是彻夜长谈。如今你已长眠。“真的好想你，我在夜里呼唤黎明，天上星星也了解我的心，我心中只有你，你的笑容就像一首歌，滋润着我的爱，你的身影就像一条河，滋润着我的情。真的好想你，你是我生命的黎明，寒冷的冬天哟也早已过去，你永远留在我心里。”南礼平，苏梦为你而歌，你听到了吗？
你床头恣情之态，缕刻着几缕芳馨，一个孤寂落寞的人。男人呀，乡村在燃烧，城市在燃烧，南礼平、你为何夺路而逃？用诗悼念你。整理你的文稿。用心做你没有做完的事情，而且，用爱去承担你没有完成的责任和义务，这个念头支撑了苏梦，她想赚钱抚养他的儿女，不是赎罪，而是一种责任，一种爱的延续。
苏梦想摆个书摊，自己经营，尽快租一间房子。帮助他的儿子考上大学直至成家立业，让他的女儿成为一个自尊自爱、自强自立的人，直至长大成人，只有她，没有别人能够做到。因为她是南礼平的爱人，一个心甘情愿的准情人。
七
有人说，你不能那么做。苏梦偏又那么做。现在不是哭泣不是哀伤不是自责不是寻求解脱的时候，让她认认真真做点事吧，走过去就不会回头。她没有恐惧，没有悲伤，苏梦是他的儿子的善意的敌人，她相信会让那两个孩子承纳自己。当然，她要做的事情还很多，也许结局是个悲剧，但悲剧比喜剧更加震撼人心。然而从小就养成了强烈的依附性的女孩，今天成了一个独身女人，冲破一切枷锁体验一下又当父亲又当母亲的生活。
生活是幸福，苏梦觉得应该是这样的，为南礼平，为自己，也为了爱。现在，她也不知道出自什么动机，什么心态了。为什么要做他遗孤的父母？说良心话，她的心情非常矛盾，为了生存摆书摊，说干就干，这是她辞职后的第一次“下海”，凭自己的劳动所得，吃穿用心安理得。
但是，接受那个男孩和那个女孩让苏梦犯难，男孩子已经十六岁，女孩也十岁了，他们若知道他父亲曾经跟她有一段恋情他们会怎么看？她想帮助他们，甚至又当爹又当妈的心思等于白费了。
苏梦是没有栖息地的，她可以租他家的房子。主意已定，她便抽空去了他家。叫开门，男孩子上学还没有回来，只有十岁的女孩正在做晚饭，动作利落，有条不紊，简直像个小大人，她一惊，泪水汹涌而下。
这是一排三间的平房，卧室很是宽敞，虽然墙面上有点斑驳的痕迹，但阳光充足地照进来，让人感觉舒服。
靠近东窗下有一个简易的厨房，很简陋的情景，但里面光线很差。为了正房的卫生，也许这是他生前设计的。现在带着一股子霉味儿传来，她还是平生第一次见到。这情景令她吃惊了，她觉得自己的脚站在里边没有动。审视了良久，她揭开了锅盖，里边还有剩菜剩饭。
她手足无措，她想帮助他们打扫卫生，又恐慌弄巧成拙。回头时惊愣看到女孩子站在她的身后。
“阿咦，你找谁？我不认识你呀？”
“我……我想租间房子？”
“阿姨，你没有家吗？”
“啊……我怎么跟你说呢？”
“那你等我哥吧，等他放学回来，你跟他说。”
等待很苦，很焦灼，苏梦想像不出他的儿子会如何对待她，她不会暴露自己的真实身份，尽其所能帮助他的一儿一女，也许化解恩怨的契机便是灾难，究其原因，不在她，而在他与妻子多年不能磨合，总想挣脱。
南礼平的儿子回来了，他看见苏梦时，有些吃惊，她见了他也愣了，这简直是南礼平的一个翻板，脸型，眉眼，鼻子，嘴，细微的举止犹如他的再生。南礼平不幸福吗？南礼平婚姻真的不幸吗？她感到一阵心疼。
苏梦竟然没有说出话来。他的小妹兰芳说了：“她是租房子。”
苏梦说：“是的，如果你要租给我，我可以预付三个月的房租。”
他放下书包后，沉思了良久，“如果你能负责做饭，并且能够辅导我妹妹的功课就不要房租了。”小林说。
苏梦说：“我当然乐意，不过我还要交房租的，不然，我住着于心不忍。”
“那你看着给吧！”
于是，苏梦搬进了南礼平的家，每天呵护他留下的一双儿女，她开始体验家庭生活，暗地里做起了他的父母。她帮助他们洗衣服，打扫房间，里里外外收拾的像个家的样子，小林和兰芳都感到了一点快乐。
苏梦实际上成了这个家庭中不是父母的父母。他们很喜欢她，因为她以一个母亲的形象出现，把生活安排的很好，她的收入抚养小林和兰芳没有问题。夜里她等兰芳做完作业，自己翻翻南礼平留下来的书，当然，自己的创作也不会间断。情绪的平稳完全证实了她的预感，好像她前世欠下了他的情债，她必须以这悲烈的形式出现。女人具有天生的母性，妻性是被迫的，的确如此。她没有南礼平的抚爱，感觉生活倒也充实。
月底，苏梦把三个月的房租交给小林时，小林说：“先存您那儿吧，这个月的肉、菜、油、盐、米、面都是您买的，你记个帐，你走的时候再算。”
苏梦感觉他的儿子真的长大了，小林明白她对他们所付出的努力。她想，只要爱心不改，能够顶住压力，这样生活也算一种奉献，一种赎罪，她心甘情愿，她想活得自由。
苏梦想，还要去看他们的母亲，只能偷偷地去，当有一天小妹提出来时，她再领着他们兄妹一起去，她觉得已经跟他们相融了。她通过努力成为这个家庭中不可缺少的一员，她以毕生的精力、施之于母爱和父爱，让他们感到爱是一种无形和有形的力量。爱着才幸福，这个世界才有光明。
入夜，万籁俱寂，苏梦正在创作。写完默读了一遍《婚姻》。心想，他能审阅一下，提提意见多好。可惜，他匆忙地走了。情不自禁地流出了两行冷泪，抹去后翻看他的日记。
最后一页，也就是他辞世的那一天，竟然把徐志摩的《偶然》赠给苏梦：“我是天空里的一片云，偶尔投影在你的波心，你不必讶异，更无需欢喜，在转瞬间消失了踪影。你相逢在黑夜的海上，你有你的，我有我的，方向。你记得也好。最好你忘掉，在这交会时互放的光亮。”
苏梦反复默读，仿佛他在她面前侃侃而谈，谈徐诗的浪漫，是啊，他们相爱过，那一段最美好的时光，那天你说今生今世对不起的就是你，苏梦呀！我知足了，死而无憾了。
得到时不知道如何珍惜，失去后深感美好。抹也抹不去，忘，也忘不掉，以自己纤弱的身心面对世俗的叫嚣，苏梦不屈服。你有病吧？你疯了！家庭与她脱离了关系，她是一个个体户了，人格要独立、为人处事也要独立，怎么生活也是一辈子。她若选择一个男人、有房子有温暖，幸福也就多了吗？可她说服不了自己，她的性格决定她要这样做。她试看做了。她做的不错，小林和兰芳把她当成了他们的母亲，她不幸福吗？
苏梦爱着的人，她顶住世俗的压力来到你居住过的房间，仿佛能闻到你留下的汗馨，她恨他抛弃她而去，你说从未真正爱过一个女人，唯有她，你倾注了全部，事后你又想到了责任和义务，她知道你在痛苦中挣扎，你在矛盾的海上搏击，你说你很累了，于是，你就背叛了你自己，南礼平，作为男人你值得我爱，可你又让我唾弃，为什么不知道珍惜生命，你留下了多少伤痛呀！
母亲的心永远是善良的，她瞒着父亲偷偷来看女儿苏梦。“你打算一辈子这样生活下去？”苏梦点点头。母亲说：“这个死鬼有死的决心为何不离婚？他一心一意的爱你，我……我也会成全你们的，这算啥事儿。唉，也许是我上辈子欠你的……”
苏梦有责任，她辞职后走了，离开了他，他彻底绝望了。她应该……
“啥也别说了，你乐意咋办就咋办吧？家里刚安了电话，你呀，顶我死也让我松不了心。”母亲处于一种无可奈何的心态，也就任其她自由发展了，“你辞了工作，将来怎么办？为这个工作，你爸跑断了腿。”苏梦怕母亲犯了心脏病，没有再解释，辞职是迟早的事，她喜欢自由，她自己能够承担。
母亲走了，苏梦望着母亲的背影，心里酸酸的，但没有流泪，母亲善良的怪罪她理解，她是在试着超越自己。心里怪怪的，南礼平活着时，她总是把怨怒抛给他，逼着他去离婚，他总是说容我时间……可她太任性了，把他逼上绝路。多愁善感的诗人哪，心灵深处积郁了太多的浪漫，你说她的出现一扫你的怅惘、哀伤和忧郁，心中的凄苦。是的，她知道，有时她感觉在他面前是个孩子。南礼平，你放心，我已三十岁，人说三十的女人徐娘半老，再活几十年已经成为社会的没用人才，无论她的如何照料，她有个自私的想法，赢得他们的信赖，死后才能与你同眠，慰籍你伴随着你度过孤寂、漫长的梦。
每当夜晚，她仰望天空的时候，苏梦的心就隐隐作疼，想起往事，忘不了他对她的好，尽管他那么怯懦，不敢碰苏梦最终投入她勇敢地投入他的怀里，经历多少漫长的期待，幸亏那天晚上你说了，你再坚持不说，苏梦也会知道你的心，你是爱我的。
让你气短，让你心慌，让你不知所措的爱欲，你说你拥有了人生的第一次轰轰烈烈的初恋。是啊，你胜于年轻人你重返了青春，苏梦不想说，只感到安全，陶醉。她不想伤害她的同类，可她超越了道德规范，现在让她给自己一个惩罚，寄托一个思念，足以伴随她度过以后的岁月，岁月无情人有情，人，最大的对手是自己。苏梦始终如一，坚持这样的爱情理念——我行我素。
八
露天摆摊，风吹日晒，突然照了一下镜子，苏梦感觉苍老了许多。目前，苏梦要做的，尽快租间房子，办个小书店。别担心，她有很多文朋诗友，她不再孤单，自己并不想在他人面前承认，不忍心再伤害你的尊严。她是在赎罪吗？不，她说过，超越自己很难，尽管她不怕难、矢志不移，默默承受，昂首人欲横流的大街上，她以她的生活方式祭奠你，南礼平、你这个北京人。就像一首歌里唱的：“我把青春赌明天……何不潇洒走一回？”
苏梦想起了杜拉的《情人》，真想飞往巴黎当面聆听她的解释创作《情人》的动机。她是不是南礼平的情人呢？小林知道不知道，她曾是他妈嫉恨的他爸十分爱恋的女人呢？
苏梦已感知到只有十六岁的小林心思是沉重的，他从不随便走进她的房间，他没有与她交流思想的主动性，仿佛彼此尊重却拉长了心理距离，她有心去试探他一下。“小林,你每天这么沉闷，感到学习吃力吗？”
“不。”孩子说话时有点脸红。“我爸活着时每天都在创作，我不能打扰他。我想念他。”
“可我跟你爸不一样，我喜欢你……”
“一样，你白天卖一天的书，晚上又熬夜，再说我也有作业，互相不干扰最好，彼此要有个幽静的心灵自有空间。”
凭女性的直觉，这孩子并不知道内幕，但他很懂事，是个有修养的中学生，苏梦将努力缩短他们之间的心理距离，有时是不能弥补的。这让她想到了某个编辑部约她去谈稿，结果临时有事走了，留下了纸条稍等，一个女编辑挺着一副寡妇脸，本来在一次座谈会上彼此认识的，可她扭过脸去装作不认识她，她给人的感觉做作，居高临下，傲慢无礼，也许她有个好干爹或者好情夫给她走门子安排到了好工作，她也没写过什么作品，言谈举止令人不舒服，不像文化人，倒像谁欠了她多少钱似的。同性相斥？也不是那种心态，她可能有内伤，后来才知道，她被一个青年作家抛弃了，当初青年作家接近她。可能不是相中了她的人品外貌，而因为她是个编辑。青年作家的心灵并不高尚，她的目光也比较短浅，在高处不见得就高。在低处的不见得就低，品行和水平：让苏梦做编辑要胜于她，也许这是命运、机遇的关系，不管怎么说，她只能被男人抛弃。于是苏梦明白，女人不能总是一副寡妇脸，久而久之影响男人的情绪，哪怕你是皇帝的女儿，男人也爱不起来。这位女编辑恐怕下半辈子嫁不出去了，不如抱定终身，可是她还有幻想，在默默地寻找。谁敢娶作家抛弃的女人呢？如果她敬业、发现几个人才，编辑出几本好书，也算她是有文化的女性，至少目前她不是，她给男人和女人的印象都不好，她好像个外星人。终于约苏梦的男编辑来了，身着短裤，无袖背心、房间里有空调，居高临下地立在苏梦面前，给人一种浮浅的印象，他眉飞色舞，大谈文学的形式，谈她的稿子时驴唇不对马嘴，她只是笑而不答，他看过小说吗？他是想看看苏梦是个女人吧？还是给她一种指点迷津的偏法？他提到了身后的那个编辑，他的话证实了苏梦的某种猜测：“她有病。”男编辑说她患有乳腺癌，听说你有亲戚是专家主治这个病，你费心关照一下。当然，那个女编辑改头换面了，无论她表现的多么热情。苏梦觉得她不应该是个变色龙，做女人有点犯贱，为了不伤害男编辑的面子和自尊，苏梦说：“试试吧，”她同时向男编辑要回稿子，出了门，她把稿子撕了，她很失望，还不如直说，你的稿子不行，或者你重新写一个？她理解。
苏梦下不了那个狠心，决定给她联系一下，其实，他们在京城比她有门子，为什么要找她呢？出自一种女性的同情心，苏梦给她找到了主治医生，她的表哥，不久她的双乳不再挺拔，搓板一样的站在苏梦面前。打电话向苏梦约稿，苏梦写了一篇男人和女人，觉得题目太大，也直白，担心有人对号入座，临到发稿苏梦又改变了主意。
有本事凭本事，没本事就得忍着，人格是一种魅力，也是一种力量，女人长得秀气聪颖有人爱，女人长得有点平常，也应该有人格吧？不管你做什么工作，心地最好善良。
苏梦觉得这种心理距离弥补起来比她下力气缩短小林的心理距离困难得多。她想，你做你的寡妇编辑，我生活我的，全国这么多刊物，我可以自由投稿，何况还有约稿信呢？人那，还是正直好！
小林今晚上要求苏梦去给开家长会，她心理很高兴，看来她是他心目中不可缺少的母亲形象了。她去的早，小林的班主任是个男的。握手之后给她一种久别重逢的感觉，他太像南礼平了，多么熟悉的声音，“陪我多少年风和雨，从来不需要想起，永远也不会忘记，”仿佛他起死回生正在凝视着她。你是……哦，我是小林的监护人，来开家长会。哦，这回轮到他惊叹了：“哎，你是苏梦？你好，请坐，最近又有新作问世吗？你的作品我总看，想请教一个问题，你的作品都是你的亲身经历吗？”
“怎么说呢？是心灵史、是感觉、是情绪、是主观臆造！”
“那样真实吗？人的心灵情绪难道不真实吗？哦，以后还得向你请教。”
“别客气，小林还得让你费心劳神了。”
“这是份内之事，我是老师吗嘛。上学期他考得不理想，这次很好，排名第三，这都是你的功劳，你……哦！”
这位男老师姓马，比苏梦小两岁，她没听清楚他下面的话的意思，她知道，他的惊叹，说明到处传扬着她的故事，是啊，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她毕竟插足了别人的家庭，引起了不幸，这会儿又成了他儿子的监护人。人们会理解吗？
家长会结束后，马老师要苏梦留一下，他不好意思地说：“有篇小文，请你指导，小林的事你放心，他是个比较聪明的学生，一句话，是个思考型的内向人，你有困难告诉我，我理应帮忙。”
苏梦：“想租个门市，卖书，价格贵不说，不太好找，你认识人多如果能帮忙，顺便打听一下，我给你留下电话。”
马老师说：“不用，让小林转达吧。我表兄是税务局局长，如果他帮忙好解决的，你可以直接找他，你说比我说要好。”
“为什么？”
“你是女作家，你应该知道‘经济效益’和‘异性效益’吧？”
这位年轻人，社会知识很丰富，该知道的他知道，不该知道的他也知道。苏梦按照他说的地址找到了他的表兄，没想到她自我介绍以后，税务局长说没问题，“你自己去找，有人租了，我去调配。”
“真是太谢谢了！”让我说什么好呢。
“不客气，我理解你们，南礼平是我的朋友。”
回去的路上，苏梦百思不解，南礼平生前从未提起过，为什么一听说她，他就热心帮助呢？这个世界上好人还是多数吧？尽管有不平，有黑暗的角落，但毕竟是角落。她想弄清楚南礼平的经历，他背后一定有许多鲜为人知的故事，可能别人都知道，唯独她不知道，如果她不是正派的女人，或者南礼平不正派，别人能关照她吗？不可能？
揭开这个秘密需要时间，要找到南礼平生前最要好的朋友，根据南礼平的经历创作一部长篇，在书的扉页上写上：献给苏梦的爱，永远的爱！永恒的爱！
苏梦每天守着自己的小书店，顾客稀少或天气炎热，下雨，没有人的时候，她就眺望街上的行人。应该说每个人都托着一种欲望。不管是哪一种欲望，正是这些欲望才推动人类自身，书写着历史，缓缓地进行文明建设或者突飞猛进。
但欲望不能过度，记得有幅漫画，一个人为了能够搞到树上的苹果，却把自己的头砍下来垫在自己的脚下。这是欲望的极致，不惜用生命做抵押，那是人的悲哀。在南礼平生前的朋友的帮助下，小书店如期开业，苏梦原来的同事。三三两两总来，其中有压抑过她的人，诽谤过她的人。当然，谈的来的同事，她还是欢迎的，他们有一个共同的意识，不知你咋想的，放着好好的工作辞了，自个干多没劲！不过话一转，这样也好，自己说了算，上没老下没小的日子自由自在。
九
原先，我们科的老外，苏梦挺喜欢他来看她，因为他做生意做得很成功。怎么叫成功，他赚了不少钱，钱是衡量商人成功与失败的唯一标准。且不管这个人的品行，之所以叫他老外，是一种绰号。此人鼻子高、眼窝陷，有点秃顶眼眉足有一寸长，具有西洋人的味道。他投资办了个家具城，金店，最早他就停薪留职做服装生意，钱财越聚越多，生意越做越大。他在单位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年过半百也没有人敢管。他牢骚满腹，怒气冲天，说话信口开河，有一种得意之色，也有不平衡的诅咒。
苏梦以前对他不了解，同事说他业务能力很强，性情耿直，同龄人都爬上了局级。老外还是科长级，越干越没劲，为了寻找一种平衡，他便暗自积极行动起来。十年功夫他已跨入大款之列，但他也有无言的失落。真不可思议，有钱的和没钱的人都那么愤愤不平。
老外说：“你用着我的时候说话，如果我聘请你做金店的经理你可屈尊？”
“恐怕我不能接受，我有自己的生意。你说呢？”
“你卖几本书发不了大财。跟我干吧？让他们看看。”
“我也没想发大财，解决了温饱且有余足矣。”苏梦知道，他是诚心诚意的，可是她没那份心思。
“对，对对，看破红尘。再说你还爱好创作，你忙着，有空再来找你聊聊。好好干，争口气，将来谁有钱谁就可以参加区长竞选，这民主光说不讲实际，上级指派体现不了真正的民主，真正的民主就是体现老百姓的意志！”
中国要不民主，你能发大财？也是，操那份心干啥？我还是老实本分地赚我的钱。他是一个很能干的人，智商也不低，就是犯中国人的大忌，搞不好人际关系。他自己也承认，他说：“我不是那种阴奉阴违，见风使舰背后插刀的阴谋家。”
不过，苏梦觉得比他们心里充实。不坑蒙拐骗偷，不吃喝嫖赌抽。一句话不会拍马屁，遇见不公平的事总想说两句。她就这性格。
因为都知道他，谁也不敢说他。他来上班就上班，不来上班也没人问。其实，他心里的不平一直没能宣泄出来倒不是想升官发财，而是心理不平衡。
“走着瞧，我退休的时候请你代笔给我写一部自传。20万字，每个字的报酬一块钱。”
是的，心理平衡是一种动力，不平衡也是一种动力。他的真正动力是谋求一官半职，当然，他当了官也是个很正派很有能力的官，只是他的能力转移了，成了一个富翁。真是穷有穷愁，富有富忧！
物质需要是人的第一需要，吃喝住行，人的欲望是个能量。就像汹涌澎湃的大河奔腾，一旦没这堤岸，那么欲望就过度了，平稳地进入海洋，才是人和水一样的自由自在。我们有的放矢地放纵人生，也要理智地超脱地控制人欲。方能成就大业。没有欲望就没有发展，没有进步，一旦欲望过度，也会导致悲剧，人类自身是在力求平衡中进取的！
夜深了，大街小巷，人来人往，马路上灯火辉煌，京城威严与现代化并举……夜市小吃摊上。三个一群，五个一伙聚集在一起，当他臂下夹着一本书走过来的时候，苏梦看见他，忧忧郁郁，满脸愁容，她在一角落偷偷地朝他望着，只听他一个人自言自语，她哪儿去了？她不会失约吧？她被南礼平挽着走在夜幕笼罩的林荫下，五彩灯火从脸上划过，一直走到繁华的大栅栏，还去喝咖啡，一起骑着自行车顺着护城河看夜景。啊，夜色多么美丽。
后来，他把苏梦领到一个草木茂盛的角落，他冷不丁地抱住了她。强行亲吻，他是那么贪婪，那么强悍，他不允许她反抗。她害怕极了，涨红了脸，感到脸部发烫。后来他抱得很紧。她说：“不用急我是你的，”再后来，她把他推开，发现不是他。她惊恐地哭了。
恍惚间，他远远地站在一个高坡上朝苏梦张望，她很困惑也很恼怒。南礼平，你干的好事，你这个畜生。
他一如生前，许多这样的强暴镜头让苏梦记忆犹新。她从梦中醒来，惊叫一声：“南礼平。”可是什么也没有，她揉了揉眼睛，发现台灯还亮着，已经是凌晨四点多了。她一点睡意也没有了。
这种癔梦，经常发生，苏梦很沮丧，就像男人梦中有意淫一样向谁倾诉？为什么总是梦见男人有很多时候却不是南礼平，这让她心慌惊恐。记得南礼平活着时，她告诉他昨夜她梦见你，他笑了笑，这很正常，我也梦见过你。
苏梦知道南礼平是爱她的，他时常走进她的梦里，他把她的手握在他的手里，手拉手向前走着，月光拉长了他们的影子，她感到他的身子挨近她的身体时颤抖不止。那情景历历在幕，永远不会忘怀，南礼平，你回来吧？我想你呀。
冥冥之中，一个声音悠扬地飘到苏梦的眼前：苏梦，你早点休息吧。寻着南礼平的声音，她推开门去了另一个房间，看见小妹和兰芳睡的正香，她悄悄地退了回来。她想念南礼平，她反复想，她是爱他的，她不应该说那些刺激他的话，更不应该伤害他的自尊心！她的心思：除却天边月，无人知。
其实，苏梦那时委身于他，的确她有责任，对性怀着神秘，怀着情欲极力想探索并付之了热情。因为发展的有点疯狂，现在她没有嫁人的打算了，怀着一种内疚。她生活很好，南礼平。你放心，我将用毕生精力去爱护你的儿子和女儿。
泪水流淌下来，自己把自己搞得神魂颠倒，苏梦为什么要这样？她总是不停地问自己，可她回答不上来。有时伏案创作，感到累时，就听见南礼平说：“注意身体，别太累了”。
苏梦不累，你先休息吧！这时，小林和兰芳就跑过来，阿姨，你跟谁说话呀？她惊呆一阵儿，笑着说：“我跟书里的人物对话。”
今夜，你带着复活的眼睛，在星辉的照耀下，诉说你心底的苦涩，衷心觉得你是个谜，你死的太突然，来不及和你告个别，苏梦多想打开地狱之门，寻遍九泉之下扶你重返人间！拥抱生活呀！
说心理话，苏梦只能这样做，把自己的爱与恨注入笔端，赋予一种形象，倾诉她的心音。虽然，她为爱而独身，可她在心底呼呼你一千次、一万次，愿你复活，愿你脱生在苏梦身边！
苏梦毅然来到你的家，时时刻刻感知到你的存在，你没读完的书她仍在读，你没有写完的故事她仍在写，这一直是你灵魂的家园，沉浮荣辱之海，她咀嚼着过去，一方面是对你的回忆，另一方面还要艰辛地生活。
你说过，什么是幸福，一个人按自己的意志做了，这便构成了幸福，如果能够做出成绩，为人类所接受，就更加幸福。
是的，苏梦顶住了一切压力，她勇敢地走了进来，她因为爱才做出这样的决定的，当她走进来之后，才意识到生活是多么的辛苦。她想，必须一个一个地对待。顶住一切，她后半生的命运不会安宁。她梦具有足够的耐心吗？并且知道路该怎么走，但愿你时常来陪伴她，她不希望你从梦中走来，因为这影响她的情绪，你知道吗？南礼平！
男人活着要像个男人，她背叛你，你不会挺起胸膛做人吗？的确，认识一个人不容易，爱上一个人更不容易。南礼平占据了苏梦的思想意识，支配她的精力，成为她独身生活目标中的唯一精神寄托，一回想起他，她就很激动。
自食其力，要比原先工作上舒心，苏梦的生活充实，责怪自己的那份内疚之心慢慢平复，她富有责任，南礼平可以逃避，她不能逃避。爱也罢，恨也罢，她感到没有枉度了人生。生活得很真实，原先不想赚钱，现实中，她改变了对金钱的认识，当她拥有了丰厚的物质基础，才能很好地为小林和兰芳设计未来。她从中获得快乐，也不枉南礼平爱她一场。
最不幸的是认识了你，爱上了你，最幸运的也是因为认识你，爱上了你，冥冥之中你给了我力量，给了我智慧，给了我勇气。
她的心性是不成熟的，偏激的，容易冲动的。但她因为有了爱的抚慰，自卑的心灵豁然开朗，你给了她痛苦也给了她希望。她的信心，她的痛苦，她的选择来自一个得而复失的爱情，南礼平，你瞑目吧！
苏梦为在滚滚红尘中遇到一个异性知已感到欣慰，一个人不能没有爱情和朋友，她寻求爱情的标准如同追求她酷爱的事业——执著坚定。让人去说吧，她坚持走自己的路。
密茨凯维支说：“不幸者是一个人能够爱却不能得到爱的温存，更不幸者是一个人不能够爱什么人；最不幸者是一个人没有争取幸福的决心。”南礼平，你属于哪一种不幸者呢。
苏梦相信，上帝会原谅我的，因为她在虔诚地赎罪。往事萦绕于怀。爱让她梦绕魂牵，心神常常飞向窗外的天宇，像一只鸟一样飘落在你坟前，守那儿的树上为你夜夜歌唱。
南礼平比较谦和、忧郁，穿一件灰色西服，瘦削，脸色属香烟型，双眉紧皱，他抱着苏梦哭了，说对不起她，爱，是真实，可我……
苏梦知道他要说什么，许多孤独者有着共同的寄托。男人都喜新厌旧吗？他说，人的天性，女人亦如此。
你离婚，苏梦总想有个名份，她开始要求他了。他觉得这很困难，她让他承担责任和义务，尽管她曾多次背叛。你不该欺骗我？
不，我没有欺骗，他安慰苏梦说，别靠近我说，靠近我，你也就靠近了痛苦。爱着，有时是一种莫大的伤害。真的，我们可以欺骗世界，甚至任何人，但是，一个人无论如何欺骗不了自己啊。
十
苏梦有一种脱胎换骨的感觉，她理解他了吗？他们共同体验了人生？共同体验了性爱生活，害怕失去他而感到痛苦。他呢，总是劝她离开他，做个知心朋友。爱情可以修正不道德的性爱，只要看一眼心爱的南礼平，她就心颤。没有力量把他们的精神与肉体分开，没有人能够把梦想与现实分开。
“我老了，你还年轻。”
“不，我不在乎，你成了老头，对我好，我也不在乎，说什么呢！”
最后，自杀的是他。
她的不辞而别使他本来绝望的心更加绝望，她总说拯救男人，从未想过也应该拯救自己，拯救女人，是的，她害苦了他，后悔莫及。
爱是一种缘，恨也是一种缘，爱恨的交织便酿成了遗憾。有人说生命就是寻找，那么支撑生命的便是爱情，那潜伏心底的一缕情思，一种朦胧而又神秘的情感，即使岁月流逝也不会褪色，十一岁那年，苏梦的家里来一个年轻人，那就是南礼平，他跟大队部广播员谈恋爱，在家属院里，每次他去约会都带上她，女广播员说：“你为什么总带她来和我约会？不同意说话，用不着来这一招。”说罢，那个女的瞪了她一眼就气愤地走了。他喊了几声，她没有回头，也没停下步，就说：“咱们拉倒吧。”他愣了愣，叹了一口气，随即抽出烟抽着，然后就两眼流出了热泪。
“你哭了？”苏梦问。
“看不起我早点说呀？”她抹了一把泪水又笑了笑。
“她是谁？”
“哦，原来搞对象了。现在不是了。”
苏梦说：“我呢？我能做你的对象吗？”
他看了看苏梦：“你还小，不懂得。”
苏梦说：“我懂我懂。”
“好吧，等你长大了，我就来娶你！”
一晃过去了十几年，他们一次也没见过面，在大学毕业的那一天，在一本杂志上看到了他的照片和简介，苏梦怦然心动，激动的浑身发抖，这不是他吗？这是她日月思念的南礼平，于是她写了一封信，求教于他，她也爱好创作，他们意外重逢了。他好像忘记了从前的一切，人很颓废，不像中年人，可她觉得他一点也不老，那神采并不比年轻人差。彼此有了陌生感，她的脸红了，他有点不自然。
“还记得这支笔吗？”
“记得。”
正说着，一个女人跑了过来，用手拧住他的耳朵两个人怒目而视，南礼平推开了她，自己却走了，女人在后面一边骂一边追。
后来，苏梦理解了他，他正处在痛苦的矛盾之中，他对那个女人容忍了20年，他没有罗曼史，内心的痛苦承受不住了，她的出现改变了他的心态，唤起了热望，时常一谈就是一夜，彼此精神尚好，没有疲劳感，她爱上了他，人真是怪怪的，南礼平很激动，拒绝不是，不拒绝也不是，容我时间，让我好好做吧？
不求天长地久，但求曾经拥有，苏梦长大了，她有权力爱他了，南礼平原谅我，我爱你，也许被你不幸言中，爱也会带来伤害，当他处于婚姻的感情沼泽时，他想沉沦，当她出现后，他想挣脱，他想拯救自己，最终他还是沉沦而去。
南礼平，你真的可以瞑目了，你的儿子已经考上了大学，你的女儿也上中学了，你不希望他们成材吗？你的女人还在精神病院治疗，苏梦会支撑好这个家的，你还有什么夙愿，南礼平，你就给我托梦吧，我将怀抱你的爱，好好活着，毕竟红红火火爱过和被爱过，我要把心灵的感应，生命的默契继续延续，直到我离开人世！
南礼平，你猜怎么的？那天夜里我梦见了陶渊明，这好像有点荒唐吧，相隔一千多年，梦中相遇，预示着什么呢？陶潜老先生童颜鹤发，长髯飘举，一副慈祥的面孔让苏梦激情荡漾。
你一定会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苏梦想，诗的陪伴长远而深邃，将来她送走了兰芳大学毕业，直到参加了工作，她筹划着携带一点积蓄归隐田园，渴望到一某片山野，耕耘几分菜地，喂上几只鸡，也算一种人生享受吧！田园牧歌,心有所寄！
陶渊明不是归隐而是归田，他没有期冀隐逸生活，而是一种田园生活，“开荒南野际，守松归田园。晨兴理荒秽，带月荷锄归。衣食当须记，力耕不要欺。”
这是一种非常真纯的、充实的、美好的生活，在这种生活里，陶潜老先生感到非常快乐和满足，他所选择的生活，与游于竹林寄情山水的“竹林七贤”不同，也与愤愤不平的“离步追许曲”的左思相反，它不仅与郭璞所追术的“离路风尘外”的游仙境界有着差异，而与谢灵运的青山秀水更有着本意的不同。因为他的思想虽然归于田园，但也有消极因素。
陶潜的田园劳动和田园生活，以及分别在建立起来的田园诗世界，与原来的唐代诗人王维的专注静态山水描绘，甚至遁入参禅打坐的生活，以及白居易晚年隐居龙门东山的生活方式也有着明显的差别，如果说王维和晚年的白居易的生活方式有接受陶潜之处的话，那他们从陶先生身上学到的只是皮毛而已，他们那万念俱灰，生命近于停滞的静态生活方式，是他们面对现实的选择，是他们的思想，人生观的反映。
苏梦从许多隐逸诗人那里常常感到一种空虚和惆怅，看到的是一种落魄的人生情境与感叹，那么从陶潜那儿却能感到一种生机与活力，感到了生命的充实与美好。陶老先生那种朴实而真纯的美，让她的心灵感到震撼，变得纯洁，高尚起来。通过他的艺术培养与人生观，获得可贵的人格力量，学到了宁折不弯的精神与骨气，在他的世界里，迫于生活的压力与无奈，不得不随波逐流，那样她会感到心灵的内疚。
陶渊明不仅仅建立了一个田园诗的世界，他还有豪迈刚烈的一面，是一个反抗、斗争，求自由的世界，他还创立了桃花源世界。一个象征着人类美好的理想的乌托帮世界。这是黑暗泥土中长出的希望之花。作为苦难的人生支撑，补偿和慰藉，“带月荷锄归”，而是更深层次的诗人，他建立的是一个清新美好，气象雄阔，令人陶醉，更令人景仰的丰富多彩的世界。
生活在一个混乱黑暗的年代，陶潜没有沉沦，没有逃入深山外过“义不食周栗”的生活，没有“离路风尘外”去追求那种境界。而是在淳朴的田园生活中找到依据，获得躬耕自足，读书见此诗的快乐和满足。陶渊明与李、杜相比有着明显的不同特点，但是在憎恶黑暗，向往光明追求自由，献身理想，完美自我人格，创建美好生活和艺术世界方面留下了大气度的可与日月同辉的篇章。
忧愤难平，生命始终在不停地奔腾，就像一团燃烧的火。时代风云的翻卷，大起大落的人生，对光明的希望，对爱的渴望，留在那一首首光彩照人的诗篇里。
想起伤痕文学也是关于人的命运的思考，人究竟能在多大程度上解放自己？人在文明中的演变，它是使人更加自由了还是陷入了更大更深的罗网呢？
应该感谢陶老先生的敏锐与聪慧，他在一千多年以前就开始思考这个问题，描绘理想社会的美好前景。
“乌托帮”是一种永远的精神召唤，它是对人类有着不可忽视的慰勉价值。诗人通过诗体现出其人格完善素质，唤起人们对美好生活的向往与追求。
苏梦真正懂得了，其实，个人的痛苦微小如尘，把自己置身于现实生活中，仰望无际宇宙，因为我们所处的时代毕竟与一千多年以前截然不同，是的，她非常热爱生活，她一直追逐非常理想的生活。
现实生活不可能像爱情那样浪漫，生活就是生活。苏梦渴望天马行空，心野如风，但又必须按部就班，有所创作，有所发现。太纯洁了，以至不愿留下墨迹，太高尚了，难免陷入孤寂。顺其自然吧，书写痛苦而又幸福、忧郁而又美丽的人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