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认为,每个人的童年都不是一样的。我的童年不单纯拥有快乐,其实还有些孤单与恐惧。 

  我是72年出生的,当时家里已经有了四个孩子,儿女双全。我的出生要感谢崔医生,那时妈妈因生活重负独自去医院要把我拿掉,崔医生却说摸着我的胎动强烈,像个男孩子。当时家里只有哥哥一个男丁,妈妈就想着把我生下来,给哥哥作个伴,就这样我名副其实的成了个多余的人。

  哥姐们经常喊叫我小多余,还胡编着说我是妈妈从垃圾堆里捡回来的,当时的我很不服气,经常会与她们理论后独自躲在角落里哭泣,心里常常有种说不出的滋味缠绕着我。那时我真的以为自己就是捡来的,不应该生活在这个家里 。

  因孩子多,父母挣的工资又少,我家一直不是很宽裕。自打我记事起,就看见爸妈每天上班后回来,总有忙不完的家务。尤其是妈妈她要为我们一家7口洗衣缝补,等大家都去睡觉了,还要熬夜给我们做衣服和鞋子。记忆中妈妈纳的千层底是那么的细密,可不管她多么能干却怎么也供应不上我们五个淘气包。哥姐们上学要穿戴整齐干净,妈妈会轮番地给他们四个做新衣服,而我自然是捡姐姐们穿剩下的。当时我很不情愿,看着他们穿着新衣服,我就会撅着嘴去一边抹眼泪,心里想着把我扔在垃圾堆不管的那个妈,祈盼着她能快点把我接回家。

  那时的我每天都在盼过年,只有过年妈妈才会给我从里到外弄一身新衣服,还记得我把它们搂在被窝里兴奋的睡不着觉呢。

  总认为自己不是妈妈亲生的,我会时不时的搞着恶作剧,我偷穿着姐姐的新鞋子把鞋帮当鞋底走路,还会给她们漂亮的花衣服抺上大泥巴…总之,每次恶作剧过后,都会被大姐恶狠狠地修理一顿。 

  家里住的是爸爸单位分的人字瓦房,每趟房住八户人家,白天大人们都上班,孩子也都去上学,只有我这个小不点待在家里,住宅里静的可怕,我就会沿着煤棚子向上爬,爬到房顶上跑来跑去的,累了就坐在屋脊上望天,期待着亲妈妈来接我,也只有跑到房顶我才会有些安全感。记得那年夏天大雨过后,家家房子都漏了雨,大人们都在纳闷儿房产部门开春时新给换的瓦,怎么会漏房子呢?等维修工人来到后,才看见房顶上都是被踩碎的瓦片。他们怎会知道这个罪魁祸首只是个六,七岁的熊孩子呢。

  这件事过后,爸妈决定把我送到单位的托儿所,妈妈连夜给我赶制了一身新衣服。上托儿所那天,姐姐给梳了羊角辫,还系着粉色的蝴蝶结。我蹦蹦哒哒的和爸爸出了门。 

  到了托儿所,看见许多小朋友都背(bei)着手坐在椅子上,一个胖阿姨把我领进去,让我照着他们的样子去做,可我一直是个散养的野丫头,怎么能控制住自己呢,我不断的犯错,被罚站成了家常便饭,终于没挺过第五天。那天中午,我被那个胖阿姨连推带搡的弄出了教室后,就开始了狂奔。虽然那时我在大人的眼里是个淘气包,但我却从没独自走出过家门,当初的托儿所离我家的距离简直就好比海角天涯,我茫然的奔跑着,眼泪也没有断流过,心中呼唤着亲妈妈快来救救我…跑了好久好久,我竟不知不觉的跑回了家,可家里却是铁将军把门。我又怕又累地躲在了烟囱空后面,迷迷糊糊的坐着睡着了。

  睡梦中感觉外面好乱,听到了妈妈带着哭腔的呼唤,夹杂着大姐指挥其他它姐姐分头找人的命令声,我一动不动的躲着不敢出来,那时的我最怕大姐了,她一直是代替我妈修理我们的人,出去难免被她神掐一顿。就这样带着惊恐一直躲着不出来,任凭家人呼唤。又过了许久,天黑了下来,我也越来越恐惧了,突然听见爸爸沙哑的声音,我再也躲不下去了,哭叫着跑出来,扑向爸爸。

  说起爸爸,我一直有着说不出的亲切,家里的女孩多,可我爸却特别稀罕我,不管我犯下多大的错,他从不凶我。甚至还给我梳头,偶尔会把我举在肩膀上驮着满屋子转,还经常背(beⅰ)着哥姐给我买一些零食。当他把我抱在怀里时,我一直在哭泣,这一下午的惊恐和孤独都化成了眼泪,我哽哽咽咽地向他诉说着这几天在托儿所的遭遇。爸爸安慰着抱我进了屋,姐姐们七嘴八舌地数落着我,但看见爸爸凝重的神情,谁都不敢再多说什么了。第二天,爸爸去托儿所找所长理论,从此我就又开始了野丫头的生活。 

  说到野我还真是野的出奇。白天,我会被妈妈锁在家里,孤单的等待着哥姐们放学。到了晚上。我就满血复活了。吃过晚饭后,我和哥哥跑到胡同里等待着同龄的孩子,我们玩捉迷藏,抓人的游戏。我把憋了一天的劲都使了出来,每次玩时,我都会搞点花样,我跑到厨房把锅底灰涂抺在脸上,还会与其他伙伴调换衣服,最有甚时,我躲避在煤堆里,用煤块把自己幼小的身体磊起来,哎!想想那时淘的真没了边。每次疯狂过后,都会被大姐逮住按在大盆里从头到脚神褪一遍。

  因为与哥哥挨尖,我从小就和他疯跑,夏天我们玩推铁圈,撞拐,吹泡泡。冬季我们就去井沿边打出溜滑,堆雪人,玩抽陀螺等游戏。我还会时不时的闯祸,那次和哥哥学打弹弓子不慎打碎了前院邹大妈家的玻璃,最后还是爸爸给我们收拾了残局 

  记忆中的妈妈一直那么善良柔顺。那年夏天,家里来了一个讨饭的大娘,妈妈看她可怜就盛了刚煮好的饭菜给她吃,这位老太太也不知饿了几天,净吃了三大碗。那时的粮食是供应的,我看着心疼,偷摸的瞪着她。可妈妈却一直笑脸相迎,问她吃饱没,最后还递给她五元钱。我眼巴巴的看着这钱,暗自算计着妈妈的大方,她每天给我五分钱只够买一个冰棍,这已经是对我开了恩,姐姐们都还没有这种待遇呢。今天,对这个陌生人,她竟然舍掉了全家一周的菜钱,妈妈看出了我的心思,给我讲了一大堆道理,我似懂非懂的点着头,但永远记住了两个字一一厚道。妈妈一直在用她朴实的言行影响着我们兄妹。

  为了贴补家用,每年妈妈都会买几只小鸡崽回来,那刚破壳的小生灵们长着黄茸茸的绒毛,叽叽地叫着,着(zhuo)实可爱。我会趁妈妈不注意,把它们抓在手中把玩,可玩着玩着却不知轻重,竟然扭断了一只小鸡的脖子。忽然间觉得好心痛,我悲哀地把它埋在了房前的那棵树下,然后跑到一边轻轻地啜泣。妈妈看看我,却还笑着说这才是真正的女孩子。她看见了野丫头内心的柔软。

  每次哥姐们说起我童年的这些调皮捣弹,我都会一笑而过,唯独有件事令我至今难以释怀,甚至无地自容,觉得自己有辱了父母。 

  那时的我一切都听从哥哥的命令,他会模仿书本上的英雄变着法玩打仗的游戏,暑假刚开始,他带着我拿着小锹去外面挖陷阱。他在过道中间挖了一个足够陷进人一条大腿的深坑,然后命令我去端水往里倒,等水装满了陷阱后,他找到了几根树枝搭在上面,又铺垫上几块废旧的炕席,然后把挖出的土又扬在了上面,清理了现场,一切都做得天衣无缝后我们躲在了大门口偷看动静。好久也不见有一个人陷进去,我正不耐烦地埋怨着这抓坏蛋的游戏失败时,从对面来了一个骑自行车的阿姨,骑到陷阱处,车轮跑偏,她从车上摔了下来,左腿不偏不斜落入了陷阱。这一下把她摔的不轻,我看见她爬起来时疼的眼睛里满是泪水,左裤腿已经湿透,当时我心里不忍想去向她道歉,可被哥哥拽住后,又忍不住与他击掌庆贺成功的抓了个坏蛋。

  阿姨趔趄着向我们扑了过来,哥哥赶紧闩上了大门,我也不敢弄出一点动静,她气愤的在门外骂着,不知从哪找了块石头来砸门,我当时恐惧到了极点,生怕愤怒地她破门而入后活扒了我们的皮。终于,外边没有了动静,她走了,但临走留下了那句话深深刺痛着我们。。。阿姨在此我深深地向你忏悔,我们错了,伤了你,也连累了父母,其实父母一直对我们言传身教,我们不是有人养没人教的。当时只是太崇拜英雄,用错了地方,阿姨对不起。 

  自从这件事过后,我好象变了个人,不在疯跑,也不会在欺负父母给指定的那个小女婿,我会安安静静地躲在一边,摆弄着被丢弃了许久的破娃娃,还会一遍遍地翻看着小人书来打发着我即将入学的那段时光。 

  家人们都说我长了一岁变懂事了,可我知道,真正改变我的其实是妈妈的那场病。她在工作时肚子突然疼痛难忍,送进医院后被告知病危。爸爸接到通知后,带着我们去看妈妈最后一眼,即将进入手术室的妈妈留恋着我们五姐妹。她拉着爸爸的手,用微弱的语音嘱咐爸爸,如果她死了,不要先急着给孩子们找后妈,一定要把我带大再说,还说我这个小不点是她最牵挂的,爸爸不停地点头。妈妈就在我们姐妹的哭叫声中被推进手术室。 

  就在这一瞬间,我才懂得,这个养育我7年的女人,其实就是我等待已久的亲妈妈,想着这7年她给了我无微不至的爱,可我的内心却一直在抵触她,寻找那个自编的妈。 

  焦急的等待结束了,妈妈她终于躲过了这一劫。后来,她在家养病,我也成了乖乖女,每天给她送水端尿,还给她讲小人书里的故事,每天在妈妈身边,和她说笑纠缠着那才是真的快乐。

  我终于安心地待在这个家里了,这里有我的爸妈,家里谱写着满满的爱还有我那快乐,孤独,野性的童年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