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五一”小长假,又回到了阔别多年的故乡。老家是深藏在乌蒙山腹地的一个小山村。才到村口那棵绿荫如盖的大柿子树下,一阵喜庆欢快的二胡琴声随着夏日的微风飘了过来。那是用短弓演奏的名曲“步步高”:“咪咪索,索咪索,咪索咪咪索咪来咪索啦多”。二胡的琴声是从二哥那栋贴了粉红色瓷砖的二层小楼传来的,不用说演奏者肯定是二哥,我对二哥的琴声是再熟悉不过了。

  二哥是上个世纪六十年代初地区师范毕业的,但是刚上了一年就碰到了三年自然灾害,学校解散,二哥回家务农。初听二哥的琴声,就是他刚从学校回家那段时间。饥饿、前途无望,加上每天沉重的农活,把二哥这个二十多岁、充满活力的小伙子变成了沉默寡言的小老头。每天干完农活回来,吃过只有几粒米星、照得见人影的所谓晚饭,伴着挂在树梢的一弯冷月,二哥的琴声就在老屋后面的那片小树林响起。那时二哥经常拉刘天华的《病中吟》。“哆来哆拉哆来,来咪哆来索拉索咪来……”缠绵抑郁的慢板,如怨如诉的琴声,倾诉着二哥内心的苦闷和对贫病交困的农村前途的忧虑。

  三年自然灾害终于熬过去,二哥原来就读的学校复学,二哥回校完成了学业,毕业后分到外地教书,我高中毕业后当兵离开了老家,和二哥见面越来越少。

  再听二哥的琴声,是上个世纪七十年代末。那是农村实行联产承包责任制的第一年,二哥已调回乡中学当老师,我离家已三年多,刚从边境自卫还击作战战场下来,首次探亲,回家的心情十分迫切。正是故乡的八月,家家户户的责任田包谷挂红、水稻扬花,田野一片丰收景象。二哥心情特别好,从阁楼上翻出了多年的二胡,用湿毛巾抹去厚厚的积尘,换上新弦,安好琴码,擦上松香,调好音调,那二胡像被冷落多年又重新得宠的情人,在二哥的抚弄下又发出了优美的琴声,《喜洋洋》、《山乡变了样》、《在希望的原野上》、《良宵》……,一曲接一曲,跳跃的音符,优美的旋律,吐露着二哥愉悦的心声。

  上个世纪九十年代,父亲还健在时,我又回过几次家。那时,家乡的发展面临许多困难:农业基础设施年久失修、集体山林严重毁损、乡村道路破烂不堪、饮水用电就医上学等没有条件解决;农村卖粮卖猪难、烟叶严控,生财无道,乡亲们的手头除了卖不出去的粮食,囊中再无余钱。二哥的二胡从高亢欢快变成了低沉、暗哑……

  “步步登高!”正沉浸在往事的回忆中,高亢的琴声和二哥那虽然五音不全但感情充沛的歌声把我的思绪拉了回来,我紧赶几步敲开了二哥的房门。二哥惊喜地拉住我的手,“小弟,哪股风把你吹回来了,也不打个电话提前让我们准备准备。”我说“这不是为了给你们一个惊喜嘛。”“喜!喜!这几年确实是喜事连连啊!”二哥高兴地接过我的话。他一改过去三拳打不出一个闷屁的性格,说起家乡的喜事,他就打开了话匣子。“小弟,父亲去世后你有五年多没回过家了吧,这几年老家一年一个样,变化很大,过去做梦都不敢想的现在也变成了现实。” 二哥掰起手指如数家珍地讲起了家乡的变化:“走了几百年的烂泥巴路变成了水泥路、喝了几辈子烂泥塘的望天水换成了自来水、住了世世代代的土墙茅草屋变成了二层砖房。”我很想了解这几年乡亲们的经济是否宽裕,二哥就侃起了家乡红红火火的多种经营:“张大伯为省城园林局培植桂花树苗、王三叔给药材公司种药材、李二婶办山鸡养殖场、龙井边刘家养鱼、山丫口公路边陈家搞农家乐……”

  二哥谈兴正浓,一阵手机铃声打断了他的“农门阵。”原来是在深圳打工的二哥的大儿子打来的,他所在公司的老板准备到老家来投资,要他了解有关情况。二哥在手机里说:“告诉你们老板,他要来就快点,晚了别人就占了先机。” “你说他担心交通不便,投资成本高?前几天省交通规划部门的已经来勘测过,杭州至云南瑞丽到缅甸的高速路就从老屋前面通过,很快就开工;河对岸的大坝子也要修飞机场。叫他放心,乌蒙山行路难难于上青天的日子要成为历史了。”

  趁着二哥打手机,我走出了二哥家的院门。已是黄昏时分,晚霞辉映下的乌蒙群山犹如万马奔腾。这里曾是太平天国石达开与清军鏖战的古战场,这里也是贺龙、肖克率领的红二、六军团与蒋军进行乌蒙回旋战艰苦搏杀的地方,红军的故事至今还在老家流传。我想,巍巍苗岭、磅礴乌蒙挡不住当年革命的洪流,今天也挡不住乡亲们脱贫致富的步伐。

  “咪咪嗦、嗦咪嗦,咪嗦咪咪嗦咪来咪嗦啦哆。”二哥的琴声又响起,这琴声拉出的是乡亲们步步登高的喜悦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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