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天真

在那些短暂时光里,我与另一个我相遇。车,沉默的脸,呼啸而过的都市风景,光一样飞逝的时空,好像都与我无关。我与我相对,一切声息皆消散,这世界就只剩下我和我,一个是天真的我,一个是我的天真。那是一场猝不及防的幻觉,惊艳于时光。

回程的列车轰隆隆地响过,幻觉消逝了,世界回来了,心却空了。于是,泪水不可遏制地流下来,顺着一路的车轨。

青苔染阶深,已经沉睡了多少年!有多少人渴望悠然见南山,就有多少人渴望红尘繁华。过往的梦和欢,都淹没在喧嚣里。我知道自己的渴望从来没有真正彻底过,我始终在当下和远方左右摇摆。这个世界,勇士并不多,我们都不强大,但生活逼迫我们强大了起来,或者貌似强大起来。有人奔走四方,从这个城市到另一个城市,于是,渴望安定,渴望家。我坐井观天作茧自缚,于是,我渴望着远方和诗。作为女人,我们都害怕冬天,从骨子里讨厌黑夜和寒冷,讨厌不安定的生活,我们都在极力挣脱,渴望改变,渴望清风明月。

其实,这样的我们很天真,因为,那南山的诱惑与生活的苟且,从来就是一场势均力敌的对抗。

我幻想在一个不能确定的日子里,和一个能说话的人在南山温茶守菊弄花。但这个人又几乎是模糊至极。亲人?爱人?知己?朋友?有一次我们四个在有意思二店小聚,喝着热乎乎的红枣茶,说到了这个话题。好像是从我们老了,要怎样过谈起的。两个在全椒两个在南京,到老了还能像现在这样常聚吗?似乎是难了。我说我想有一个带大院子的房子,我要在院子里种菊花,在房子里温茶会友。她俩笑我不现实,你却说,到时候会陪我种花温茶。我亦知道不现实,但还是有了一种小小的欢愉。

我原来天真得很,以为吃肉的和吃素的人最后能调和到一起,但时间这位老师指着我的鼻子呵斥我,笨蛋就是笨蛋,教一千次也不开窍。牛吃草虎啖肉,只有猪才荤素不拒。我私底下小声反驳,有的人还不如猪呢。但我也不想做猪,所以,事,做得不圆润,朋友,亦只有那么几个。几年前轮岗那会儿,我抱着提高辖区内纳税人的税法遵从度的幻想,做了许多旁人眼里的无用功。不厌其烦地做纳税辅导不厌其烦地宣传税法,像唐僧一样抱着电话打,总想把大家的税法意识提高一个层次。然天下熙熙皆为利来,说得再好听,一遇到利益,法也会抛之脑后。一些人偷税漏税的手段远远超越孙悟空的七十二变。有时候也沮丧,但我至今并不为那时的天真而后悔,且,我至今依旧抱着这样的天真,做着自己喜欢的职业。是的,带着信念去做职业,那便成了自己的事业了。

有一天,当小女人变成了老女人时,我还可以为自己的人生而觉得骄傲。

天真,真的是一件奢侈品,如果有,千万别丢掉。

                            (二)别处

何为别处?

最美的风景,永远在别处;最灿烂的梦想,永远在别处。大家都在找别处。

曾经有文友问我,你为什么叫垦荒者呢?梦永远在远方,你应该做一个寻梦的人。

我也有自己的梦呀,虽然它们模糊得很,虽然它们在别处。但我得从自己的眼下做起,脚踏实地,直至别处和远方。

其实,开疆是一种境界,拓土也是一种人生。就看你的目标在那里。把荒地开垦成绿洲,让梦开花,开到自己的脚步走不到的地方,也是一件美好的事。试着想一想,到那时候,我的眼下成了别人的风景,那是一件多么值得骄傲的事呀。

我们大都是渺小平凡而孤独的人,活着亦寻找着那个强大的、聪明的、愿意亲近人的自己;我们心里住着一个不安分的自己,这常让我们烦恼而困惑;我们心里没有那种完整的归属感,这种感觉时常让人陷入沮丧甚至绝望中去的,继而不得快乐,却亦最是伤人……于是到别处寻找,寻找那个强大的自己,寻找那个能让自己安分下来的心,寻找自己的归属感。这些理由,恐怕都能成为向往别处的最好的借口吧。

别处,有时候是一个万能的法宝。

别处,可以是一个世界,就如同,一个人、一个家、一座城、都可以是一个世界。梦在那里,世界就在那里。一些人能在事业的辉煌跌宕中感受到征服的快乐和意义,他们想做狮子做虎豹或者高远的雄鹰;另一些人只想做一株安静生长的小草或者是河底沉睡的石头。顺应他天性的自然,就是对的好的。别处,可以是一只狮子的模样也可能是一株小草的姿态。

向往别处,也许并不是真喜欢,也许是叶公好龙。但,一定是厌倦了当下,不想与当下为伍。只是没有找到那个自己确切要去的别处。我有时候想,这样的自己很讨厌。因为不愿意随流循俗的另一面,是不愿主动积极地应对生活变化,实在也是一种恶劣的惰性。一直觉得与不熟悉不对味的人交往是一件极度无趣极度乏味极度劳神劳心的事,这个想法也可恶,所以,这个我也就可恶起来。天下得陇望蜀者众,买椟还珠者亦众,心头之好犹在欲望的滔滔江水上翻滚向前。明白了这些的我越来越不敢笑旁人,我不敢保证我不是这众中其一。

别处虽好,却不敢奢谈。     

                     (三)我或者另一个我

许多人说,我脾气又臭又硬,这一点倒像极了我养的那只猫,再饿它也不向我服软。家里的那位也说,只有他才能容忍得了我的坏脾气,天下再也找不到第二个人了。他这话让我很是自卑了一些日子,并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我为自己盘算了将来一个人怎样将日子过得不像他说得那样凄惨。但前些日子,我说将来要到别处去做尼姑,他说我要是做尼姑他就在那个尼姑庵下盖个小房子,守着我。因他的这句虚伪却好听的话,我就原谅了他的恐吓原谅了我曾经的自卑。

其实,在法度规矩之内,我胆儿很肥,但超越法度的事,我的胆子比老鼠还老鼠。幸而幸而,否则我就要跳天了。其实,我也有温柔的一面,我说这样的话时,熟人听后总会送我几声嗤笑。

曾经有同事笑我不但天真,而且天真得可笑。所以,我后来便把自己的天真和可笑一起收敛了起来,我变得跟她们一样,小心翼翼地做一个体制内的人。我努力克制自己,至少在外表上向成熟内敛稳重方向靠拢,但说到这些词,恐怕熟人们又要笑话我了,我跟这几个词搭界吗?

其实,另一个我,我心里藏着的我,她一直倔强着,从未与这个世界妥协过。

曾经有个人这样对我说,你不需要改变,做自己就好。

我这一路走来,有多少人,包括我的父母我的朋友我身边的人,他们都让我要改一改,我的倔强的脾性。唯有这个人跟我说,就做自己,很好。

说这话的人,很是让我感动。

当我捧起杯子喝茶的时候,当我看到一些美丽的句子时,当我遭遇一些困惑时,我会想起这句美丽的话想起这个美好的人。就像想起了另一个自己,另一个温暖的自己。

我时常对自己说,如果光阴让我们错失了另一个我,那就守住内心的美好,哪怕二十年三十年,你在世人眼中的脆弱、敏感、固执,在他那儿,都是冷冬里手中捧着的一盅热茶,温度永恒。

也许是年岁长了,近些日子感慨也较往日多了起来。

去年看了几本众人都说好的小说,却没有感觉到多少好来。这有点让我觉得恐惧。是我的口感挑剔了,还是我的感官迟钝了?那些曾经翻滚着敏锐而好奇的感官盛宴,正各自慢慢退席。寥廓的大厅最后剩下了,只有一个叫迟钝麻木的家伙。茫然四顾,空了,真的空了,从世界到心。

这种感觉叫人害怕。

读到古水不澜的时候,我会忽然莫名地怀念起青春。

青春真好啊,一切都是崭新的,激情四溢的。哪怕那是个精神动荡尘烟四起的年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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