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琐碎里奔忙,马不停蹄、颠倒错乱,不觉仲春已至。有友忽而问及:丹景如何了?才恍然惊觉,几乎错过季节。4月4日下午17时,送走全部学生,总算舒了口气。我拖了先生出门,往南安大道方向而去——这是新崛起的牡丹观赏区:盛世牡丹苑。

  彭州的牡丹花素来有名,几可与洛阳牡丹、菏泽牡丹并驾齐驱。它的观赏点原本在丹景山,但近年来管理好像没跟上,规模和品种都大打折扣,便总有衰微寥落之感,让人不忍贸然闯入,平白给这花卉添份尴尬。所幸先有隆丰的“大唐牡丹苑”,再有关口的“盛世牡丹苑”,赶超势头十足,可慰人相思之苦,不负“丹景春醉容”。

  盛世牡丹苑的投资者,想是极有头脑的。它的最初起步,原本只是餐饮。三年前,萍姐的女儿考大学,便在这里请客,彼时规模不大,牡丹还不突出,也没有水上乐园之类。而今却后来者居上,不单占地面积大大扩展,还集餐饮、文化和娱乐于一体,吸引着远近的游客、食客和闲者。最难得的是,牡丹盛开期间,每晚六点免费开放,这是真对了胃口。试想,若非这惠民措施,附近村民哪能饱眼福、亲芳泽?!金碑、银碑,难抵百姓口碑,“盛世牡丹”之名,也就愈发传开来。

  门面挂着的“万木留香”和“湔江诗刊”工作室招牌,怎么看怎么有文化范儿。只我这湔江诗歌学会的,居然对此毫不知情,看来得问问会长大人,怎么被关联上的?好歹挂个名字,或能借此举办个诗会什么的,岂不是相得益彰、两全其美?“万木留香”,顾名思义,内涵已彰显,是木雕工艺,我曾到过该园区,艺术的震撼,生命的重塑,也颇有些领略,回想起来,仍觉意蕴悠长。文字和木雕的嫁接,倒也不显突兀,毕竟园区打造也是美的追寻。

  跨步而入,牡丹就在眼前了。高的、矮的,单生的、丛生的,直的、斜的,真是目不暇接。直立之株孤傲而挺拔,让人想起“焦骨”之谓——传说被则天皇帝焚毁,却又不屈再生的姿态。疏散之株烂漫而热烈,似乎应验了牡丹花语:圆满、浓情。是哩,情到深处,何须矜持,何须含蓄?爱我所爱,无怨无悔罢。矮生之株近地而长,似不忘大地情怀,这种接地气的长法,使之少了华贵和雍容,倒颇有些亲民姿态。沿着小径缓步而行,各色花冠竞相闪现,无论单枝或稠枝的,都不甘寂寞,她们挨着、挤着,在游客的镜头前,极尽撩人之态。

  “千片赤英霞烂烂,百枝绛点灯煌煌”,该是怎样的王族气度?确非大家闺秀、小家碧玉能够比拟的。想起本地画家刘光元送我的那幅牡丹图,雍容、富贵、繁华的神韵确实都在,然这鲜活于眼前的灵动情味,却又如何能够临摹出来?如同古往今来的诗稿、撰文,又有哪一篇能精准描画感官的清享、身心的愉悦?满眼的繁花,沁人的幽香,将浮躁都荡涤净了,只剩下安然的行走。沿途是有游客的,却不见其形、不闻其声,只醉在这丹景里,任思绪随之而飞。

  经过白牡丹园区时,先生忽而惊诧,指了植株顶端说:这是什么?瞄了一眼,不觉哑然失笑,原来是牡丹结实,小瓶子似的,几枚簇生,呈发散状。白色,单瓣,结籽,算牡丹的野生态吧。世人见多栽培、变种,反而不识其初始了。想起《聊斋》“葛巾”、“香玉”二文,牡丹食用性、药用性和观赏性,都在其间可窥见。或许是生活条件好了,“饱暖思淫欲”,小资情调提升,自然倾向于观赏性,倒也无可厚非。但这种单瓣白牡丹,其花色格外纯美,香气也尤为清冽,其实也不失观赏性。例如葛仙山地区,便有大规模的种植,据说为了取籽榨油的。但每年春暖花开,也会吸引众多游客观赏,想想,遍野的白色花海,飘溢而出的沁香,怎不令人流连忘返?

  许是环境优势,天府之国得天独厚,同样是栽培技术,区别于洛阳、菏泽牡丹,天彭牡丹花冠尤为硕大,重瓣叠生更明显。个别品种连花蕊都退化或瓣化,只为成全整朵花的千层重叠感。曾有人专门数过,一朵牡丹花的大小瓣片,最多时可达300多片,让人惊叹不已。从牡丹的花名,也大约能想象其色、其形,连同其神韵,如:玉重楼、金腰楼、锦云红等等。花冠的形状,或似秋菊初绽、或似绣球滚动,或似蔷薇迎风、或似清泽荷花,让人眼花缭乱。南宋著名诗人陆游在《天彭牡丹谱》里曾言,“品种近百种,其中著者四十”。就近几年的栽培技术而言,这些数据早就该翻几倍甚至十几倍了吧?陆诗人若泉下有知,估计对“一朵妖红”,不会仅满足于“梦里看”,而会迫不及待再赋新词。那,又该是怎样的超凡脱俗?

  尽管花色众多,但还不算特色。例如,我偏爱的黄色系列,这边就没有遇到,连同黑色系列似乎也没有——总不能是藏起来,不让我等免费者观赏。难道这类色泽罕见,不太好培育的缘故?从前我在丹景山也只见过两株,还是人家园子里盆栽的,不是大规模种植。丹景山占据山崖和海拔的优势,毕竟有些老牌的气度在,只可惜终究没落了许多,不知那两株姚黄牡丹和黑牡丹可还在?这盛世牡丹苑既有脱颖而出的新秀锐气,应该会更多丰富内涵,相信不久之后,该囊括全部品种花色了吧?白色和红色系列是最多的,此外是紫色系列,深浅浓淡虽略有差别,但都无一例外炽热、浓情,以自由、奔放之势,要将人统统酥软了去。

  先生啧啧赞叹,随意拍摄,说入眼都是景。再然后,说花比人娇,竟把我丢下,跑别处拍摄去了。毕竟也是我偏爱的花卉,自是不能争风吃醋,但这明目张胆真把我给逗乐了。看我站在花径外迟疑,有个老伯便笑了起来,拎着他的鸟笼走开,说你进花丛来拍吧,别把花枝拗断就行。说完,又半开玩笑,丢下一句,拗断了花枝,我要罚你款的。看他笑得皱纹都舒展,我才知晓,他就是管理园区的。想起其他牡丹区的铁门、栅栏,再想起捏着喇叭、板着脸呵斥游人的,忽然想说一句:同样是管理,差别咋这么大呢?这么一寻思,便觉天地都温情,每朵牡丹都在笑,风姿绰约、风情无限。看来,盛世牡丹苑走的,是人性化思路。有如此大手笔、大气度的,横向看、纵向观,恐还真找不出几个来。 

  抵近园区最深处,遇到一道“木门”:别墅群的入口。环绕的清水,雅致的小楼,青竹、绿树丛生,不免有些艳羡。似这般清静处所,才是宜居之地啊!牡丹园区的精心打造,难道竟都是为了这?再望望不远处的“水上乐园”,竟不知该把重心放在哪里了。或许,尊者的思维领域,本不是我等凡俗者能揣摩的?我便依旧欣赏这花卉吧。不管它是最初的构想,临时的创意,还是配套的景致,又或是终极的打造,都不妨碍我欢喜这一场。何况牡丹凋零之后,我也再难进入园区,除非它不按季节绽放,我或能从芜杂里抽身,再赴这盛世花期。

  说到季节,不觉想起则天皇帝。如何能令花们齐齐绽放?难道唐代已有温室技术?只是不知出了什么纰漏,独不能令牡丹适时催发,倒也成就了此花傲骨的佳话。可惜一个女皇帝,明明是爱花之人,却也因此花背负骂名,倒真是有冤无处诉了。不知何故,也想起了花蕊夫人,天彭牡丹当时已有,为何单恋木芙蓉?可见,“各花入各眼”,原也不假。例如我的文字之师,著名诗人郑先生,就曾公开说,他偏爱娇小型,委实不喜这花卉。但我却莫名爱上了,且大有爱至深、情至浓之感……

  流连花丛,正神游太虚,被先生呼唤,说天晚了,该回家了,还没吃饭呢。原来,暮色早已降临。摸摸腹部,真有饥饿之感。于是跳起来,拖了先生就走。沿途,花卉已然模糊,花香却愈发清晰。忍不住屏息轻嗅,入心、入肺,便连脾胃都清爽。想起那句,“天香夜染衣”,竟是如此应景之作,算意外收获。是夜,有雨声不断,不觉叹息:如此矜贵之花,怎当得起风雨,只怕很多人会错过了。庆幸之余,轻抚衣襟,似有满室沁香,漫漫弥散开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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