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妞妞像她的爸爸,喜欢吃,也喜欢漂亮。

  

  每次听说我回去,都要在离家很远的地方等我,我相信这也有那些零食的力量。别告诉她我这么说她了啊,因为她爱吃更爱漂亮,那张小脸儿金贵着呢,不让苍蝇从鼻尖过。

  

  两岁多的时候,就能一口气喝掉两袋酸奶,肚子圆圆的在路上滚动,手高高还举着她的花衣。孩子的性情,两岁看老,我对他爸说:妞妞将来适合搞艺术。哈哈,他们不解。我说:她吃起来毫无理性只凭爱好,臭美起来忘我投入只凭感觉,她不艺术谁艺术啊。

  

  有次她想吃西瓜,春天西瓜很少啊,我答应她了,却不知道该到哪里去买,就扯了她满街转游,转啊转啊,汗都出来了,腿都有点酸了,低头看那小东西,还是那么精神抖擞,眼神里充满了渴望和信心,我把手伸出来时,才投奔到怀里,嘴里嚷着:西瓜呢——你说她有多爱吃。

  

  常常正睡时,有人敲门,随后轻轻飞来我的妞妞,用小手摇醒我:伯伯,你看看妞妞。会看到脸上涂抹的腮红或者额头上一颗蓝色的塑料星。我只说好看,就想睡去,睡了又被摇醒:叔叔,你看妞妞。又会看到提到脖子的韩国小裙子还有一块粉红的纱巾。我就又说好看,就又想睡去——睡去是不可能的了,如果不睁开眼睛看着那个漂亮女生,直到她美够了,她是不会让睡睡觉的——你说她有多爱美。

  

  可是妞妞有点亏了。

  

  我们亏了她了。

  

  和同事聊天,偶然听到他们说起孩子需要补钙,说起他们每月给孩子买多少奶啊什么的,我才知道我们平时给妞妞的太少,想起她贪婪的样子,心里一阵不舒服,下班就买了很多运回家去。她看到了,觉得奇怪,居然转悠了半天,也没有敢问奶奶要一袋喝,直到晚上,实在忍无可忍了,才用不吃饭的方式提醒奶奶:我要喝奶。奶奶说:都是你的啊。啊,幸福来得太突然,妞妞笑啊,然后紧张的对奶奶说:我们藏起来吧,好吧。

  

  不能再亏了她了,每隔些时候,就想买件花衣回去,却仍然会忽视她生长的速度,不是小了,就是大了,她长得不仅是个子,似乎还有心眼,比如有次,有次她爸爸妈妈离婚后的一次,爷爷笑着说她:你真是犟死驴。她也说:你才是犟死驴。爷爷故意瞪了眼,问她说谁的,她飞快的说:我是说猫的。辗转騰挪的功夫比猫还快,不知道她怎么会这样。

  

  那些天妞妞在老家些时候,又在北京些时候,常常的转移,像弟弟的那台电脑或者像一个包裹,在大人的情感和需要里邮来邮去。她的语言也在变,有时候和我们一样说普通话,有时候说河南话,有时候说江南话,有时候什么话也不像,使听的人一脸的迷惘,不知道是哪里人。

  

  妞妞是哪里人呢?我问她,你哪里人啊,她笑啊,我是美国人。哈哈,是啊,你是臭美的那个国家的人。

  

  有一次大人生气了,都想要她,一个抢,一个藏;有次大人又生气了,把她留在了奶奶这里,一留就是好多天。家里因为忙碌有些乱,爷爷奶奶抽空整理了一下,很多东西换了位置,该扔的东西都扔掉了。特意的,两个老人把妞妞的好东西都归到一个漂亮的箱子里,只等她放学回来。回来了,吃了饭,忽然想起了什么,就找啊找啊,然后,哭了起来。

  

  你怎么了,妞妞?

  

  谁让你们乱动的,我的宝贝丢了。

  

  都在啊,乖,你看,这是芭比娃娃,这是小仙女,这是这是酸奶,这是太子奶,这是巧克力豆,这是——

  

  都被她一一的扔掉,哭。

  

  这孩子怎么了,这么不讲理,想打,却抱住了,问:乖,你怎么了?

  

  我的宝贝丢了。

  

  什么宝贝啊

  

  就是一个叔叔扛了大马的那本书啊

  

  是那本《欧阳海之歌》啊,那可是本比我都老的书啊,早残缺不全了,一定是扔了。

  

  在门外的垃圾箱里,我们找到了那本旧书,妞妞飞快的拿起来,藏到她的枕头底下了,我相信,这个世上没有任何一个人,可以从那手里抢过来看,直到夜里,妞妞说着梦话的时候,我悄悄翻看那本书,一张照片掉了下来,那是妞妞的照片,还有,她的妈妈。

  

  到哪里再补给她一个妈妈。

  

  亏了妞妞了。

  

  真的亏了妞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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