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梯


  在山脚,抬头一望,就能见到穿行于山坡榛莽草丛中逶迤蜿蜒的石梯。

  这石梯已有些倾圮了,但却并不穷窘,东坍西塌里透出一股子宁静与古朴,甚至隐隐地有些哲理与禅意。石梯中央,钢錾凿出的纹路已被农人的布鞋乃至赤脚磨得踪影全无。而石梯边缘却还完整地保存着清晰的纹理。那细密整齐的,一定是沉稳娴熟老师傅的杰作;而那粗糙散乱的,或许是心浮气燥的徒弟初试身手的笨拙,或许是情窦初开的少年郎听到林间鸟鸣、少女山歌的一时走神,或许是刚刚新婚的年轻石工回味起新娘娇媚时“噗哧”暗笑洒落的甜蜜……

  石梯依山就势,顺坡而造。慢缓处,平稳舒展;陡峭时,峻急紧张;若转弯,则有一小小平台,台边摞石几块,行人可坐歇脚;需防护,仅叠石一条,略高出梯面挡拦警示。石梯精致小巧,宽不及一米,两人对面需侧身而过;若有人挑担迎面,对行者需收腹掖胸站于梯边避让。行一段,石梯旁的土坎或石岩上便挖凿着一尺见方的小台,这是放置背兜底部供负重者站立歇脚之处。

  石梯左右扭曲、前后翻涌、上下起伏,一次次从无路可行处延伸出来,一次次将大自然的不可能变为人类的可能。但随着时光的推移,石梯上的苔藓,石梯边的野花又与岁月的风风雨雨一起,将石梯人为的痕迹冲洗得干干净净。石梯素朴的身躯早与山间的杂树、野草、荒溪,树林、草丛、溪沟里的虫鸟、牛羊、游鱼,以及松风、雾岚、晚霞一起,成为山野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缓缓沿梯而上,慢慢融入山野,天籁般的声响渐渐从石梯深处溢出:那嘈杂得有些急切的,是一群石工清理修整条石此起彼伏的“叮叮当当……”;那沉稳得有些懒散的,是两个农人扛抬毛坯石协调步调的“嘿咗……嘿咗”;而那悠悠忽忽从山梁另一边传来却依然震得心房直颤的,不仅仅有开山壮汉粗犷的“哟…嗬嗬……”,更有大锤高高举起猛然落下击打钢砧时激越得迸出火花似“咚”若“铛”无法描摹的脆响。甚至钢砧钻入石缝石头分裂痛苦的呻吟,条石压向泥土泥块四散奔逃的惊惶,碎石掉离石身石屑获得自由的欢唱……都争先恐后地涌出。沉寂的山野喧嚣热闹起来,坚硬的石头温柔灵动起来。再抬头向上,石梯如蛇行般穿梭进了茂林,攀援上了山巅,恍惚里,一扭一扭地就闪展腾挪入了云端。

  《死心新禅师语录》偈颂《送禅人持钵》云:“融融春景绝纤埃,五叶腾芳七叶开。子内子生枝上果,一花一叶一如来。”走在这沉静安详的石梯上,沐浴着乡村与山野和煦温暖的气息,身心俱爽,顿觉:诸景皆春色,万物成如来。


  老屋


  远远地,青山丛里,升起一缕淡淡的烟雾。

  慢慢走近,老屋从竹笼树林间渐渐显露出它的身坯:低矮的身架,只两个人多高,屋顶从脊梁斜斜地拖下来,最低处,只伸手就可以揭到瓦片;土筑的屋墙,经历了不知多少风霜雨雪,早已失去刚掌出时的平整光洁,墙脚有老鼠掏出的洞,墙身有小孩钻出的眼;土灰色的圆木柱子裂开不规则纹路,结实处东一棵西一棵地钉着铁钉,悬着笆篼、棕衣、竹笠和火红的辣椒串;细长的横梁上,倒挂着竹耙、锄头、铁犁,金黄的玉米棒、深紫的高梁穗、淡褐的黄豆枝亲密地挤挤挨挨在一起;厚实的木门被推开时吱吱轻叫,简洁的木窗外面几根木条、里面两扇对合木板,高高的木门坎上布满柴刀砍过的伤痕……这一切,清清楚楚就在眼前,却又好象全部是从记忆深处翻捡出来,我有些惶惑地望着这几间老屋,望着屋前的瓷竹和屋后的松林,不知身在何处。

  走进灶房,熟悉的一切扑面而来:屋角半圆的石缸和石缸上那只倒扣的锑瓢,门边靠墙的长条罐架和罐架上摆放着的铁罐,案板边的碗柜和碗柜边的刀架筷笼菜板,长着胖耳朵的木盆和木盆里刚刚滗出冒着热气的米汤,远远一角嵌着大锅的高灶和灶边贴墙而立的烟囱,四边砌着石条四四方方的土灶坑里烧得正旺的柴火,柴火上铁钩挂着的哧哧作响的铁锅,柴火边煨着的香气四溢的铁罐,完全与我记忆里的一模一样,亲切,温馨。我仿佛回到了童年,正坐在母亲炒菜的灶炕边拼命地嗅吸锅里的清香,盘算饭菜上桌时的狼吞虎烟。灶房里一丝丝一缕缕的水气、清香、烟雾,凝聚着,纠缠着升腾起来,穿透灶炕上面的木柴,穿透木柴上面的瓦顶,渗入天空。刚才远远看见的那缕淡淡的烟雾,原来便是从这里渗出去的饱含人间温情的炊烟。

  石砌的院坝边零乱地堆着柴禾,有成捆的枝条,有成束的杂草,刚刚劈开还散发着木香的湿柴横一排竖一排整整齐齐地叠码在冬日的阳光下。正对着院坝的堂屋大门打开了,随着阳光一起跨进堂屋,生漆漆成的暗红梨木八仙桌正居厅堂中央,桌上已摆满饭菜,结实的长木凳围桌而踞。房主准备了丰盛的午餐,倒上自酿的高梁酒,热情地邀大家入坐。大家或坐在凳上,或站在桌边,或蹲在门坎,饶有兴致的吃着原汁原味的家乡菜肴,都不知已经添了几碗饭。我端着饭碗,碗里高高地堆着回锅肉、辣子面、炖土豆、炒青菜、红豆腐,在院坝里边走边吃。恍惚里,我看见土墙瓦房下的石砌院坝里,一位小孩很快将碗里堆得冒尖的饭菜消灭干净,然后一边拍着胀得滚圆的肚皮,一边狡黠地笑着跑到灶房的铁罐边……他狼吞虎咽的饕餮相,一下子便将我刚刚开始容纳食物的胃胀满。我甦醒过来,遥遥地望着他,有滋有味地吃着碗里的饭菜,徐缓慢拙的样子,仿佛正舒缓地融入竹笼树林里的老屋,成为它不可或缺的组成部分。

  我喜欢这点缀在乡村的老屋,我怀念那蕴藏在山野的老屋,还有老屋里老屋外温暖的回忆和温馨的人间温情。


  人


  一


  路边,地里,有一位老人。

  她穿一身深蓝色老式半长对襟布衫,系着一条深蓝色布裙,头上包着已有些分不清颜色的布帕,青布绑腿紧紧地扎着裤管。从绑腿下那双已经很难见到的小脚推测,她至少也是七十多岁的人了。

  她在用一只小锄挖蒜苗。常人只需轻轻一拽就能拔起来的蒜苗,她却要手锄配合:用小锄轻轻一挖,从挖松的泥里拎出蒜苗,在锄把上轻轻磕掉泥土,整齐地放到身边的小箢篼里。她慢吞吞地重复着这样单调的动作,既看不出吃力,也看不出轻松。看看她身边箢篼里的十多棵蒜苗,知道她在地里挖蒜苗的时间并不长。但她庸懒缓慢的样子,让人觉得她已在这里劳作了许久许久,甚至已成了这块土地的一部分。

  看着她有些褴褛的衣衫,看着她佝偻得厉害的腰,心仿佛被针扎了一下地很疼很疼,无穷无尽的怜悯与同情从内心深处弥漫开来,袭卷淹没了我。

  我们一群人高声喧哗着走过她身边时,她抬头来看了我们一眼。她遍布皱纹的脸上,没有表情,不惊不诧,仿佛并不是看我们,而只是伸腰休息。她的眼神平淡平静,既没有耄耋老人应该具备的慈祥,也没有见到过往行人的热情,更没有我想象中年岁已老却依然劳作的凄楚。她既无目标也无内容的眼神,她仿佛是在看我们又仿佛只是扫过山林的目光,宽泛而不茫然,旷远而不空洞,飘渺而不虚无,木然而不呆滞,既象灰白的天空,又象浩渺的荒漠,还象夜色笼罩的大海。我分明已经碰到了她的目光,但却什么也没发现,象掉入了一个深不可测的黑洞,不知所踪。刚才还自以为是满怀怜悯与同情的我,在她不可捉摸的目光里,不知所措。

  她的眼神深深地刻在我的脑海里,久久难以抹去。我想:她既象灰白的天空又象浩渺的荒漠还象夜色笼罩的大海的目光,或许便是已历尽艰辛视世事为自然的逆来顺受,或许便是已勘透生命静等到去处去的邃智达观。


  二


  我们在走向他家院落的田坎上,迎面碰到背着背篼的他。

  朋友将我们一一介绍给他,我们有些不好意思地对说:添麻烦了。他热情地招呼我们:麻烦什么,农村,就是这个样子,怕招待不好你们呢!也不再客套地请我们先到家里坐坐,便带着我们向另一个村落走去:猪在那边。

  走过几根田坎,来到一户人家,他与主人安排我们坐下:我去赶猪,便与几个与他年龄相当的农人消失在房后。我坐了一会,与朋友一起跟过去。走过一道缓坡,穿过几垅竹丛,刚上一道田坎,便见他与几个人正在使劲地赶猪:他在前面拉,其余的人在后面推。猪拼命地哼叫着,身子后坐,前脚几乎插进泥土。我问:平路都这样,到了坡坎怎么办?他笑笑:不怕,猪八界,猪八界,只要一过界,它就会走的。我暗笑:什么猪八界,猪八戒呢!过完田坎,他便放开绳子,嘴里哼起唤猪的调子。他唤猪的声音时长时短,时急时徐,起伏有致,但内容却含混不清,无法用具体的词语来描摹。难以想象的是,猪一下子安静了,愉快地低哼着,乖乖地跟在他身后一步一趋。他见我很吃惊的样子,笑笑:过界了,已经过界了。

  我惊异于他猪八界的理论与引领猪行走的实践,认真看了看他。他五十来岁的样子,身材瘦削,两颊深陷,两眼木然。我问:杀一头猪多少钱?他说:二十元。我很吃惊:这么便宜?朋友在旁边说:不在乎多少,却必须给,这可是杀命钱。

  他从背篼里抽出杀猪刀,木然的眼中凛然闪过锐利无比令人不寒而栗的光。很快,他在那几位农人的帮助下杀了猪,割下一块泡汤肉和还冒着热气的猪肝,让家人拿回家去,就着土灶柴火,现炒现弄,让我们解了小时候盼星星盼月亮盼到杀年猪、到吃杀猪饭时却上不上桌的谗。当我们坐在他家的院坝里大快朵颐的时候,他已背着工具到另一人户家杀年猪去了。

  晚上,我们离开时,月亮正圆,他跟在我们身后,送我们很远很远:歇一晚上吧,天都黑了,还走!虽然这或许只是客套话,但听着,却有一阵暖洋洋的感觉,似乎冬日的阳光一直未曾西下,还温暖地照着我的身心。


  三


  她见我们走过去,主动站起身来与我们招呼:这几位同志,到哪里去?

  我们穿着随意却也庄重,几乎个个戴着眼镜,双手插在裤篼里,很清闲的样子,自然不同于农人。“同志”,这个已经有点滑稽、甚至饱含暧昧味道的词,从她嘴里出来,清纯自然,让我们体会到了时下语境里难得的雅正与尊重。

  我们没有目标,只是想在山野里随便走走,顺口回答:到桐油坪。她说:我就住在桐油坪,你们到哪家去?同行的朋友是本地人,又顺口说了个人名:我们到他家。她热情地说:他今天不在家,到我家去耍吧,我住在他隔壁。我们没想到她会这样热情,一边哼哼哈哈地应承着,一边边走边看风景。

  远山沉静肃穆,灰白的天空没有表情,只有几乎全是松柏的山林蓊郁葱茏着,秀美着。田里,有的蓄着冬水,有的种着油菜,庄稼在暖冬里有股茁壮的味道。我们时走时停,很有兴趣地观望远远的山岭与村落。她一直慢慢地走着,有时走到我们前面,有时落在我们后面,她不停地与我们摆谈着,说起她的两个女儿,说起与她一道去赶场的外孙女,说起今年的收成,说起将杀的年猪,说起我们走着还没有硬化的公路……不一会,我们停下来,听朋友指点着山对面,介绍一个大村落的过去与现在。她走到我们前面,回过头来对我们说:不远了,转过这个山头就到了,那里有两条路,走上面那条。我们嘴里答应着,并不把这事放在心上。

  我们谈笑着转过她说的那个山头,发现她与她的外孙女正站在路口等着我们。见我们走过来,她伸出手指指回家的路:走这边,走吧,他不在家,到我家也一样。猛地,我被一种真诚的情感击中了,原来,在人情冰凉的市场之外,在乡村与山野纯正的世界里,还存在着一种宝贵的人与人互相敬重互相温暖的古朴自然的情意。


  狗


  一


  刚踏进院坝,迎面扑来一只狗。

  这是一只刚刚走出母亲怀抱独立生活的小狗,低矮的个头,短小的四肢,晃眼一看,仿佛一只小猫。它跳跃着扑向我,费了很大的劲,站立起后腿,伸出的前爪刚好搭到我的小腿。它高声地狺叫着,咧嘴呲牙,一付凶狠的样子。它的牙还没有长齐长全,不知如何在我的腿上下口。我轻轻一闪,它前爪失去了依靠,一个趔趄扑到地上,只茫然疑惑了一瞬,又狺叫着扑向另一位院坝里的来客。

  我们七八个人站在院坝里,由着它窜来窜去,不理它的狺吠,高高地谈天说地。它在每人的小腿上“攻击”一下后,突然扑向同行朋友的小孩。它一扑,前爪抵到了小孩的膝盖。小孩很害怕地苍惶后退,差点倒地。它眼里闪过一丝骄狂,声音大了许多,气势如虹地再次扑过去。小孩从害怕里惊醒过来,一翘脚,将它踢退。我们一下子被小狗与小孩的战斗吸引了,兴致勃勃地观赏起它与他的表演来。

  不一会,主人回来了。小狗放开小孩,扑到主人脚边,围着主人的腿脚低声狺吠。它是在告诉主人自己遇到了强敌,还是要让主人知道自己尽了看家的责任?主人蹲下身子,轻轻地摩着它的头,轻声嘟囔着:好了,好了。小狗仿佛听懂了主人的话,夹着尾巴,低着头,乖巧地走到墙脚,躺进稻草窝里。

  显然,这是一只不谙世事的狗。那么小小的一只,牙都没长齐长全,就敢对七八个大人一个小孩发起攻击。它的眼光清澈明亮、纯真幼稚,狺叫的声音激烈冲动、热情洋溢,跳跃扑咬的动作笨拙生硬、夸张滑稽。它的一切,都还保留着初临人世的朴拙,都还未经世俗红尘的浸染。或许,它,就是原初意义上狗的化身与写照。


  二


  远远地,我看见一只狗。

  它孤零零地蹲踞在那幢孤零零房舍的阶沿。房舍就在路边,阶沿下面一米左右便是大道。它白白的皮毛很清洁,在冬日难得一见的阳光里闪着洁静的光。房舍门窗紧闭,阶沿整齐清洁,可能主人还在田地里劳作,已是吃午饭的时候,这幢房却没有半点动静。它一动不动地蹲踞在那里,远远看去,仿佛一尊雕塑。

  渐渐地,我们走近了。它依然一动不动,连狺吠一声警告一下我们的意思也没有。我们一点也不理会它,自顾自地说着笑话,笑语哈哈,声浪喧喧。它似乎不敢看我们,远远地盯着我们来的方向,既象是在探究寻问,又好象什么也没看见。

  走过它时,我偏过头去,看了它一眼。它刚刚长成半大,颀长的身子细长苗条,乖巧的眉目温柔可爱。它或许感觉到我在看它,目光远远地收回来,看过来。它清亮的眸子跳过一阵慌乱,羞怯畏葸的目光只那么一闪便赶紧逃开。我清楚地看到它蹲踞在地的后臀绷得紧紧的,双腿微微颤抖着。我心头突然一紧,一下子想起了很多年前那个独自走进社会才十三四岁的小青年。

  离它很远了,我还回过头去看它。它依然孤零零地蹲踞着,没有动静,没有声响。我想:它肯定是一只还未长成却初晓情事的女性,娴静美貌却不知其利,胆怯羞惭却内心丰盈。我不敢相信,狗,会这般妩媚羞怯,狗的目光,会如此动人摄魂。走出很远很远,我都无法自拔,一直沉浸它那羞怯畏葸的目光里,回忆起许多自己曾经羞怯畏葸的日子。


  三


  月光如洗,大地静寂得如沉睡的婴孩。

  我们都不愿坐车,都要在这静寂的山野里走走。一群人行走于深夜的静寂里,不由得不放轻行走的脚步、压低说话的声音。

  远山耸峙,峰峦如线。林与山溶为一体,分不清那里是峰,那些是树。近处,树林直立在皎洁的月光里,密处黑茂茂的一片,疏地齐刷刷向上高举着枝叶。月光透过枝叶,星星点点地洒在路上,照着我们的脚尖,留一串串或长或短的身影。

  静,包围着我们。环顾四望,除了山野还是山野,除了寂静还是寂静。树丛扑过的夜鸟,草根响起的虫鸣,不但不显得喧闹,反而使这静寂的山野更加寂静。渐渐地,我们都不说话了,静静地行走着,静静地享受着山野里的寂清,灵魂脱壳而出,与山树随风舞蹈,随月光皎洁飘飞。渐渐地,静静地行走在静寂的山野的肉体感到了一丝冰凉与寒冷,刚刚享受寂静的渴望竟然慢慢地演化为体味温暖的希冀。

  突然,几声犬吠遥遥地传来,打破夜的宁静,驱走山野里静静的冰凉与寒冷。是啊,有狗的地方,就有人家,有人家的地方,就有温暖。夜色里,遥遥地,我仿佛看见了一个村落:低矮的青瓦房,石板嵌就的院坝,邻田一丛茂密的竹林,靠墙摆放着一架风车,堂屋的土灶里还亮着一星柴火,一只高壮的狗,正站在院坝边的月光下,对着黑沉沉的夜色里远处传去的脚步声狺吠不已。

  温暖的村子,温暖的堂屋,温暖的柴火,温暖的人间气息,从一声接一声的狗吠里传过来。刚刚脱壳的灵魂重新回到我的身体里,世俗的温暖从静寂的夜色里弥漫开来,包围着我,温暖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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