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叔为人和善,与人说话总是笑眯眯的,即使三婶瘫痪在床有几个春秋了,三叔也从不对她发火。自从三婶瘫痪后,所有的生计以及劳作都压在他一个人身上,并且还要照顾上小学的儿子。今天提笔写这篇文章时,才想起了当初很亏欠三叔的。每逢过秋过麦,我和丈夫都没有帮助过他,他一个人是怎样收获那大片的玉米地的?到现在竟然一点印象都没有了,只记得曾经给三婶送过几次水饺。每次去三叔家,三婶和我总是聊个没完,也许是她太寂寞了,一个人坐在自制的轮椅上,看着家徒四壁发呆,她多想有个人会经常陪她聊天啊!三婶耳朵还聋,东扯葫芦西扯瓢地聊个没完。聊谁家打架了,聊谁谁偷她家东西了。每当这个时候,三叔总是悄悄地用眼睛斜视三婶,并且和我说:“别跟她说活,自己耳朵聋,净瞎扯。”“没事三叔,我就陪她坐坐,她说的话我不当真。”
  面对三婶这样,三叔也不生气,最大的动作也就是偶尔投过去几个白眼,照样给三婶端屎端尿。这秋风一凉,给三婶换洗被褥的次数也增加了,而三婶又在喊她的腿疼了。
  三叔也希望三婶的腿能奇迹般的站起来,走过很多家医院,钱也花了个精光,可三婶的腿还是没能站起来。记得去年三叔听本村的人说远村有个诊所,专门治腿的,那一天三叔来到我家说:“玉伟媳妇,(玉伟,我丈夫的小名)听谁家老奶奶说,远村有个专门治腿的诊所,我心思着你帮我带着你三婶去看看。”我放下手里正在擀面条的擀面杖说:“行啊!反正我闲着,明天几点去?”三叔释怀的笑着说:“也别太早了,早上八点多去吧!”
  第二天八点来到三叔家,我和三叔很费劲地把三婶从屋里抬出来,歪歪扭扭的抬到三叔家里那个唯一的交通工具——三轮车上,三叔又从屋里拿出来一床被子放在车上说:“盖住腿,别冻着。”那个时候我感觉很狼狈的样子,总觉得象逃荒似的,唉!不多想了,假如三婶的病好了,这不算什么。如此这般,我们三个往返了五六次,三叔的钱又花没了,而三婶还是老样子。
  每次和三婶打完针回来的路上,三叔总是从镇子上路边,买一二斤肉包子,我至今还记得那肉包子特别好吃,我和三婶并排坐在三轮车上,吃着包子,感觉那时候很亲切,很温馨的样子。秋风嗖嗖地吹起三叔的衣角扬起来,从他的背影里,我忽然感到了三叔是多么的不容易,又是多么的坚强。
  三婶的病暂且搁下了,几天后我和丈夫要远行去威海,临行前我买了好多东西去看三婶,不知道为什么,我的第六感觉告诉我,也许这是最后一次看三婶了。走进家门,三叔正携着一床被子搭在绳子上晒,温和的对我说:“来就来吧!怎么又花钱买东西。”“明天我就去威海了,不一定哪年回来,给三婶买了点好吃的。”三婶早就从门里面伸出头喊:“侄媳妇,快过来,聊聊。”这次聊天没什么区别,照样聊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唯一一个重点就是说她最近吃不下饭,临走时,我又叮嘱三叔,地里的玉米好掰了,三叔惆怅的说:“过几天就收,把玉米卖了,再给你三婶看病。”“啊?三叔,你还没放弃给三婶看病啊!”“不能放弃,但凡有点希望,我就得给她治病,免得将来我对不起她。”三叔的一句话震撼了我,这样锲而不舍的坚持没想到会发生在他身上,让我心里油然升起敬佩。
  谁都不会想到,我那次看三婶真的是最后一次,我刚到威海不到半月,老家的人打电话给丈夫,说三婶已经离世了。我听了有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三婶真的就走了吗?泪眼模糊中,仿佛又看到了三叔带着三婶看病的情景。我感到了人的生命原来真的和落叶一般,无法选择又无法挽留。那个秋天,对于三叔来说是个多事之秋,更是一个今生都不会忘却的最悲惨的秋天。听老家的人说,丧后,三叔独自一人坐在玉米地前发呆,望着地里的玉米,再也没笑过。 这个无雨的秋天,今年来的特别早,风刮了一场又一场,把三叔本来就不黑的花发直接刮成了白发。
   

本网站作品著作权归作者本人所有,凡发表在网站的文章,未经作者本人授权,不得转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