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文献给所有的女性同志们，祝三八妇女节快乐！
每年春末夏初的时候，家乡的早市上，就有水芹菜卖了。
水芹菜，人们又叫野芹菜。水芹菜虽然没有市场里人工种植的芹菜那样粗壮、那样高大、那样碧绿、那样鲜亮。它长的是那种细细的、矮矮的、深绿带着暗色的的芹菜，那是在自然环境里生长的，没有人为的痕迹自由生长的生命，用现在的话是纯绿色的菜，但味道却很浓，吃起来味道也很正。
在我的想象中，水芹菜应该生长在流淌的小溪畔、静静的小湖边，却不是这样。水芹菜生长在杂草丛生的泥洼地里，有一点水、有一点阳光、就能顽强地生长着。不羡慕野花的娇艳、不嫉妒芦苇的高大，在那杂草丛生的环境里生长成人们喜爱的、健康的、没有化肥和农药的纯绿色野菜，不仅丰富了人们的餐桌，也体现了它生命的价值。
去年，五月下旬一天的早市上，我偶然发现了多年不见的水芹菜，我的心头一热，一阵激动。“哦”又是一年水芹菜下来的季节了吗？久违了，那家乡的野菜，怎么北京也有卖的吗？“哦'都是北方，也没有什么奇怪的，只是平时没有注意吧。我想都没想，也没有仔细挑选，更没有讨价还价就买了，以至于卖水芹菜的妇女也奇怪地问我;"你买了怎么吃呢？”
是啊，我买了这水芹菜怎么吃呢?因为我自己从来没有买过、更没有自己亲手做过。我凝视着手中的水芹菜，回忆着我曾品尝过的水芹菜那独特的味道，思绪就漂浮着，模糊的记忆清晰起来，记忆中家乡的水芹菜就浮现在我的眼前。
在家乡人声鼎沸的早市上，物产十分丰富，两边的街道上，摆满了人们日常生活的食品、蔬菜、水果、肉类，摊主高声叫卖着自己独有的特色菜：什么朝鲜咸菜、什么手抓饼、什么山野菜、什么大虾小鱼，场面格外热烈，而我却倍感亲切。
在人流里，有一个微胖的中年的女人，梳着短发，头发微微泛着黄色，很稀疏了，皮肤白白的，过去很高的个子也矮了一些，那曾经苗条的身材此时已经显得臃肿了，虽然步履蹒跚，却积极地穿梭在拥挤的人群里，手中拿着一串钥匙，还捏着一个手绢的小包，包里是买菜的零钱，慢慢地带着我从早市上的这边的头走到那边的尾。
她是在炫耀自己家乡的富足吗?还是想告诉我家乡的早市有多热闹。而我知道，她真正的目的是为我选择家乡的山野菜。一路走着。我们来到一个高声叫卖野菜的摊位前，她不走了，她转过头来对我说:"小妹，你看这水芹菜多新鲜，我们买点回去吧。“"怎么吃呢？”我疑惑地问。"可以包饺子，也可以蒸包子，味道可好了“她兴奋地说。
她马上就和卖菜的人讨价还价起来："每年都没有这么贵，便宜点吧”。“ 今年雨水少，水芹菜很难采的”。“卖菜人虽然这样解释着，但也不想失去这个买主。虽然水芹菜是家乡野菜的一种，但在山野菜大量上市的时候，人们认可它的却不多。
“你看，我妹妹从北京回来，就想吃家乡的野菜，便宜点呵”她提到我，这个唯一的妹妹，她是一脸的骄傲，现在，她又在炫耀自己的妹妹，呵，姐姐，拿你怎么好呢？
我们一路讨价还价的买东买西，来时两手空空，回家时大蓝小包满满的，家乡的物产真的太丰盛了，我的姐姐也太热情了。
一路说说笑笑就到家了，她坐在厨房的小板凳上开始择菜，把水芹菜中的杂草挑出去，把根部的老须子剪去，一大捆水芹菜就在她的手里整齐、顺溜了许多，待到清洗干净，用开水焯一下，水芹菜就碧绿碧绿的，不但颜色好看而且味道也很浓。
等我们包好了饺子，吃到口中，真的很好吃，那是家乡的味道，是久违了的家乡的气息，我感慨地说：“姐姐，你真的了不起，连野菜也能做的这样好吃。”
"你在北京什么都能吃到，就是家乡的野菜能吃到也不新鲜了。你回来了，我们就多吃点野菜，我还让我的同事从乡下带一些刺楞芽、蕨菜这样的野菜呢。“呵，那一刻，我口腔里的水芹菜的味道冲的我眼睛模糊了。这就是亲人、这就是姐姐。因父母都已经去世了，家乡的亲人就只有这个姐姐了，有姐姐在身边，有水芹菜在这里足矣。
姐姐四岁的时候，我的母亲也是在农历六月份生下了我，至今我也不知道自己和姐姐的生日，谁是六月初五？谁是六月十五。
姐姐属性羊，人们都说女人属羊不好，命苦，我根本不信。回顾姐姐的一生也确实不容易。
家乡刚解放时，父亲和长兄都在外面工作，母亲是家庭妇女，每日操劳着我们的衣食，家中还有四个孩子，姐姐七，八岁。那时，我们家的祖屋前有一座烤烟的大房子，每年烟叶收获的季节，都会把烟叶拉到烟房烤制。在进入烟房烤制前，需要把烟叶编织到麻绳上，再把一串一串缀满了烟叶的麻绳挂满了烤烟房。这就需要一道工序，谁把这些烟叶编织到麻绳上呢?那时候，我们小镇上的妇女们、孩子们都争抢着上麻绳（编织在这里叫上）。 在麻绳上喷点水，让麻绳柔软一点，把麻绳绞的扣掰开一个小缝隙，再把烟叶2----3片编到麻绳里，把一条条编上烟叶的麻绳整齐码放好，等待烤烟的人来点收按每个人上了多少根麻绳结算付钱。
又是一年烟叶丰收的季节。烟叶墨绿墨绿地被马一车一车地从烟地里拉到烤烟房的空地上，人们无论大人、还是一帮帮的孩子都蜂拥而上，都想多抢一些烟叶。我和姐姐头一年就上了一些，今年我们大了一岁，应该多上一点。这样想着，我们也哄抢上前。没想到意外发生了，孩子们的哄闹，把很疲倦的马惊着了，它咆哮着掉头就把正在抱烟叶的姐姐的胳膊一口咬住，姐姐的右臂被马死死地咬住整个人被悬在半空，我惊吓的直哭，待母亲赶到时，在赶车的努力下，马已经松开了姐姐。虽然在解放军叔叔的救治下，姐姐的伤好了。可在她稚嫩的胳膊上留下了永久的深深的疤痕。现在想，姐姐心灵上的恐惧和伤疤同样伴随她一生。
姐姐小学毕业时，那时不实行考试制，只是每个学校每个班推荐几学生个上初中，有幸上学的很少。直到现在，我也不明白，那是为什么呢？难道，是那时的师资力量的缺乏？还是中学校太少？反正姐姐就没有再读书。十几岁的年龄就到父亲的单位工作，抡洋镐、挖铁轨的石子。当时正是祖国最困难的时期，物质贫乏，人们的营养普遍跟不上。养路工区，那是男人干的体力活，繁重的劳动把刚成年的姐姐压垮了。姐姐停经了，人消瘦了，面色惨白，不能行走，住进了丹东的铁路医院，父亲百忙中去看姐姐。父亲说：“我最疼爱我的二个女儿。”一个是姐姐，另一个就是我了。在姐姐被医院下了病危通知单后，一向刚强的父亲流泪了，他说：“对不起女儿，让她干这么重的活”那时，父亲是这个部门的领导。
老天眷顾姐姐，她的病终于好了。正赶上本溪铁路列车段招工，姐姐自己偷偷地了报名成为一名列车员，和养路工区的活比起来，列车员的工作多么风光、多么体面，啊。姐姐很珍惜这份工作，勤奋地工作，努力地学习，进步很快，受到好评。那时的姐姐集青春、美丽、大方为一体，很快就引起同车工作的检车段的一个小伙子的注意，后来，他们成家了，后来，他们就有了二个男孩子。
那应该是姐姐最快乐的时光了，生活是阳光的、平凡的日子充满了希望。无疑这是一个幸福的家庭。姐夫不仅人长的英俊且非常幽默，工作勤恳技术又精，人缘又好，又会干家务。虽然他们的工作性质是夫妻不能经常在一起，她回来，他出车了，他回来，她又出车了。但为了孩子有人接送，可以照顾家庭，这是最好的安排，相安无事。我觉得这岁月是姐姐最开心、最幸福的一段时光了，也是她最出成绩的时候。如果生活能按着人们的想象来进行该是多么美好哇。
然而，就在姐姐的小儿子十一、二岁时，姐夫在一次工作中工亡了。可想而知，那是怎样的凄凉，天塌下来的感觉。姐姐昏死过去多次，不吃不喝。亲朋好友轮流劝说：为了二个孩子，也要坚强地活下去。不知道那段日子，姐姐是怎样度过来的，后来的日子她又如何生活的？在大城市里，她要工作，又要照顾二个男孩子该是怎样的艰辛。组织上照顾姐姐的大儿子安排到他父亲生前的单位工作了，那时他高中还没毕业，孩子替的他早早参加了工作。姐姐也被组织安排在段里上班，不用在出车了。
风风雨雨，时光流逝，转眼姐姐退休了。开始时，姐姐的退休金很少，逐年在涨。本该快乐地度晚年，却是疾病缠身伴随她的退休岁月。
都说属羊的女人命不好，那是人们的传说，看姐姐的一生，是有那么多的曲折，那么多的困难。可人生中又有哪一个人没有遇到困难、艰辛呢？然而，姐姐都闯过来了。是她甘愿牺牲自己，把福泽给了自己的孩子们。姐夫工亡时，姐姐刚四十岁出头，正是女人最成熟、感情最丰满，最有魅力的时期，虽然有了二个孩子，姐姐的身材依然保持的很好。后来，许多同事朋友为她介绍对象，姐姐都没同意，不是看不中而是根本就不去看。她不想孩子们受委屈，就这样放弃自己人生的幸福一直没有再婚。独自一个人支撑着这个风雨飘摇的家，这就是母亲的伟大、这就是妈妈的情怀。
姐姐的付出换来二个孩子健康地成长。现在他们都组建了自己的小家庭，孙子孙女学业都好。在这个到处失业的环境下、在这个买不起房子的年代。姐姐的孩子们都有稳定让人羡慕的高收入的工作，又都有自己的楼房，是该满足了。
2011年清明节前五天的晚上，姐姐给我来电话，告诉我那年清明节的注意事项:"今年的清明节和农历3月3是一天，我们这边那天要吃桃子，挂红布。”姐姐在电话那边嘱咐我。“我看了辽宁卫视，也太听说了，我会买桃罐头的”我在电话这边回答，让她放心。姐姐又告诉我等她的小孙女中考后，让我回老家一趟，她陪我去老家农村看看哪里不多的亲戚。我们又聊了半个多小时，我们每每通话就是半个小时，电话里姐姐告诉我家乡亲人的近况、述说自己的病痛，我们的欢乐、我们的悲伤都通过电话流淌。那天我们聊的很开心，我放心地放下电话，心情很好，期待着，盼望着，我们团聚的一天......
仅过了二天，姐的小儿子海给我来了电话：“小姨，我妈不行了。”我心一惊，吓的腿一软站不住了。这时，电话里传出一个陌生女人很大的声音在喊：“张玉梅”。我的心被这声音强烈地撞击着心里慌的难受，太突然。我知道这是医生在喊 我的姐姐。我只感觉心很疼，我语无伦次地说：“那怎么办，要抢救呀"我在电话这边说，那边电话是盲音，我的心一直没有静下来，我在千里之外怎么办？电话遥控：“在抢救”
第二天上午，家乡传来姐姐已经去世的消息。抢救了18个小时，这个人就这样走了，想到世界上再也没有这个人了，从此再也见不到面了，永远永远地没有了。没有遗嘱、没留下一句话。那一刻，我失声痛哭，心很凉。母亲走了，姐姐也走了。为我们遮挡死亡的墙倒塌了，让我真切地感受死亡就在我们的面前，再没有人为我们遮挡了。母亲走时已经90高龄，姐姐走时还没到家乡免费乘车的年龄。想到她一生经历的磨难、点点滴滴都让 人心疼，想到我们有五年没有见面了，我悲从心来，不能释怀。
这一刻，才体味到什么是真的没有了。怎么样才能换来电话里半个小时的聊天？什么时候还能再吃上家乡的野菜——水芹菜。还有什么人来关心你的生日如何过？告诉你换季了要注意些什么？那个人真的永远的没有了，那是锥心的痛啊。每每想到姐姐艰辛坎坷的一生，想到姐姐领我逛早市的情景，想到再也听不到姐姐电话里的声音：“小妹，这么久才来电话，我都急坏了。”我就伤心，我就会暗自流泪。谁这样关心你，只有亲人，至亲的亲人。人生有多少无奈呀！ “人生太短，就是用来爱”姐姐的一生爱多吗？
我记忆里常常会浮现出家乡的早市、早市上姐姐蹒跚的背影也时时地在我的脑海里出现，热闹的叫卖声也常在耳边响起。
啊！家乡的水芹菜， 我怎么能忘记了呢？那温馨的一幕，历历在现：我们在沸腾的早市买来了不起眼的水芹菜、回到家中收拾干净的水芹菜、开始烫过的水芹菜、碧绿碧绿的发出幽幽浓郁清香的水芹菜。水芹菜馅的饺子那是难忘的味道，那是家乡的味道、那是亲人味道，那是不能忘怀的亲人的亲情和眷恋。
呵，姐姐！你不就似水芹菜一样吗？没有华丽的外表、没有阿娜多姿的风韵、没有豪言壮语，只要有一点水、只要给一点阳光，你就能顽强地生长。
可能没有多少人关注你、没有多少人欣赏你。你却悠然地仔仔细细地过日子，踏踏实实地生活着，像水芹菜那样发着幽幽的香气，没有化肥的浇灌、没有农药的喷洒，干干净净、清清白白的一生，多好啊！
天堂里的姐姐，你一定要幸福。
此文献给天下的女人，祝三八节快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