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的当铺我知道的并不多,但是小时候看电影,却有时看到这样的场景,主人公被生活所迫,把自己身上的皮大衣拿去当铺典当,当铺的老板只给10块钱,主人公嫌少,老板在叠皮大衣时,偷偷的折了一下袖子,于是下一家当铺,看了就只给5块了,袖子再次被偷偷地折一下,第三家老板就给的更少。主人公无奈拿回原当铺典当,结果老板在写当票时又百般刁难,主人公只好忍气吞声。后来,还听到过一段侯宝林大师讽刺旧社会当铺,故意压价的相声,侯老先生有一段很经典的表演,他说:“接过这件皮袄,老板啦着长声儿,冲着账房先生唱道:写——,虫蛀鼠咬——,光板没毛——,破皮袄一件——。”那时院子里的小朋友,常常学着侯大师的腔调,一个喊:虫吃鼠咬——,另一个马上接着喊:光板没毛——,此起彼伏,直到大人从屋里追出来,训斥道:瞎嚷嚷什么,干点正事去——小朋友们才笑着散了。

  从我记事起,当铺就完全被取缔了。因为在工商业改造时基本上都公私合营了,当铺改成信托商店或委托店。名称改了经营性质也有所不同,高利债是不允许了。互通有无成了委托商店的主要功能。因为当时社会上的物质还不是很丰富,需要充分利用废旧物品,调剂一下社会财富也是有利社会发展的一种方式。

  那些年父亲最喜欢逛信托商店,有时候也常常购买一些他认为还可以利用的东西。我家的照相机、洗像器材和一些日用品,有一些就是从委托商店“淘”来的。父亲说:有钱人淘汰的相机、设备,一般都没有大毛病,信托商店买旧货的价格也不算太高,如果将来不喜欢了,也能再倒手卖了,损失也不会太大,所以是件很划算的事情。不过那时我还很小,有许多事根本不记得。

  让我印象深刻的一件事儿是,父亲买的一盏台灯。那时候一般家庭居住的都不宽裕,所以没有专门的书房,一般我们写作业也就是趴在吃饭的桌子上。晚上就把房间中间的吊灯拉过来。当时的吊灯有一个磁吊坠子可以伸缩,在饭桌附近合适位置钉一颗钉子,栓上一条线,上面栓个钩子,钩住电线,灯也就正好在桌子上面了。那天父亲在信托商店看见一个比较精致的台灯,可是灯头和灯座断开了,父亲看见台灯的立柱是由几块很讲究的彩色玻璃块组成,中间用一个铁管穿着,价格十分低廉,于是就买了下来,当时店员对父亲讲:只要找点胶粘一下就和新的一样。于是父亲就买了下来。父亲拿回家一看灯头和铁管原来是用螺丝拧在一起的,但是螺丝扣坏了,拧不到一块了。接口又小,当时又没有高强度的粘合剂,所以是很难修复了。不过父亲看到中间的铁管的丝扣上下是一样的,于是就把铁管翻了一下,没有坏的丝扣拧在灯口上,坏了的地方粘在下面玻璃底座上,接触面积大了自然就容易粘合了。从此我们家就有了一座很讲究的台灯。彩色的玻璃在灯光照耀下晶莹剔透,玻璃的棱镜作用下闪烁出特殊的光辉,在这样的灯光下做作业,确实是一种享受嘛!更重要的是吊灯光是头顶上下来的,常常是自己的影子遮光,台灯的光是侧面来的,光源从右侧进入,有利保护眼睛。

  对父亲跑信托商店很不满意,所以父亲经常是瞒着家里。后来听姥姥讲,解放前在父亲失业的时候,家里的许多家具、衣服都被送进了当铺,就连母亲从娘家带来的那几件首饰,本来说是只是救救急,等有了钱再赎回来,结果最终还是永远地留在了当铺的仓库里。最让母亲心痛的是,其中还有姥姥她老人家当年从娘家传下来的一只镯子……当时虽然是为了维持生活,虽然解放后私人当铺也改为国营的信托商店了,但是在母亲心里依然难以释怀。

  一次家里有应酬,父亲推说不舒服,母亲就留我在家陪父亲。于是我就在家陪父亲聊天。我无意中说起在电影中见到,去当铺典当衣服,当铺伙计用折袖子的方法給下家当铺暗示价格的事情时,父亲听了之后轻轻地笑了,表示不以为然。父亲说如果那几个当铺的老板不是一家的话,一般不会出现这种情况。做买卖的谁不是为了挣钱,有法子自己能赚钱,为什么会拱手白白地把买卖送给别的商家。这样的事情不合情理。至于电影上的,仅仅是讲讲故事而已,一般是不可能的,再说衣服可以折袖子做标记,金银珠宝、古玩字画又如何做的了标记?我听了这个解释之后感到十分新颖,于是问父亲,那您典当东西时是否有价格不一样的时候?父亲说,当然有,但不是有意压价,父亲略略思考了一下如何向我解释之后说,这情况就很复杂了,有的时候,是老板想给主顾些甜头,多招揽一些生意。有些是因为铺子较小实力不够,希望资金流动快一些,于是价格高一些,但当期比较短,早点买断变成死当,以便及时出售变现。大家称这种店叫:押店或小押店,这种小押店以收售老百姓的日常用品为主,对于稍微高档一些的东西不太感兴趣。大的当铺就不同了,他们资金雄厚,敢于收购高档的金银手饰、珍奇古玩,名人字画,他们根本不在乎资金的积压。对于一些日常用品没兴趣。一些没落的大家族,经常会和他们打交道。这些店一般门口设于屏风,柜台高高的,店员、主顾相互看不到,基本不会面对面,其实也是迎合主顾怕被人认出的尴尬。父亲说小时候一位同学家是开当铺的,有时去他家玩,有时还偷偷溜进他家的库房。父亲说的当铺的很多事都很有意思,但至今记得的仅剩两件。一是,为了节省空间,当品(主要是衣物)都是卷起来塞进库房的架子上的。所以,当年见到穿的皱皱巴巴衣服的人,会开玩笑的说,你这衣服怎么像是刚(从当铺里)赎出来的,说的就是当铺存衣服的高度的挤压。第二件事情就更有意思了,他们家库房里的老鼠居然不怕人,大白天的大摇大摆地到处闲逛。老鼠不光满处跑,还有伙计早晚两次定时喂吃的。父亲说他和那位同学蹲在那里,只见一个伙计,轻轻的敲了几声饭盆,于是大大小小的耗子们就蜂拥而至,待酒足饭饱之后,扬长而去。据说是为了防止老鼠啃坏库房里的财物。我听了之后也很惊讶,防鼠患居然不是养猫,却是喂耗子!真是闻所未闻!父亲说,据说是货架中缝隙很小,猫钻不进去,而耗子却可以,所以他家上几代,就采用了喂耗子的方法,其实这也是一种“逆思维”。

  在别人眼里,父亲不善交际,不善言辞,不是很合群的一个人,但对我却另有一个样子。他向我一边耐心解释,一边细致地分析,说话的样子,不象是对一个涉世不深的孩子,倒像是在给学生讲课。父亲看问题常常有自己独特的视角,分析问题也常常有不同的角度,有几分“语不惊人死不休”的感觉。

  提起当年我母亲的首饰,父亲也是十分懊悔,虽说也是无奈之举,但必定是他亲手送进当铺的。开始时是想夏天当了棉衣冬天有钱再赎,结果冬天依然没钱,只好当了首饰赎棉衣。结果几个来回下来,家里的收入总是没有当铺的高利贷涨的快,于是家里的衣物、家具、首饰等等,一点点地流进了当铺的库房……

  随着经济的发展,人们不在热衷于旧货,因此委托店的生意一落千丈,全市剩下的店面屈指可数。但是似乎有一阵子,委托店的生意又有几分起色。那时市民出行基本是靠自行车,于是贼专门干起了偷自行车的勾当。那时候在北京丢车成了常态,有阵子大街上熟人见了面,常用语竟是:“哟!还骑这辆(车)呢?”言外之意就是“你那车还没丢呢?”见面相互的问候语竟被人戏称成如此,可见北京人丢车之多。那时候有人戏言“没丢过车的就不是北京人。”车丢了又不能不出门,更不能每次都买新车,于是大家看中了委托店的二手车。二手车价格便宜,又显得旧、不值钱,因此丢的机率少,也可以多骑几天,因此不少人到委托店淘旧车。二手车的交易为委托业打了一针鸡血。记得那时北新桥委托店的自行车分店,很是红火了一把。那几年单单是我,就从那里购买了四五辆二手车,价格高的不过二百元钱,低的一百以下。我自己又会修车,有点儿小毛病也不用再花钱修。后来,我有了孩子,孩子的小床、儿童车、等等也都是买的二手货,而且,有几件用过之后还又送回了委托店,一则,家里实在没地方放,再则,无论买多少钱也比白扔了强。

  近几年,委托店基本都没有了,不过有种新型当铺也悄然开张了。经营的大多是金银、珠宝、玉器、汽车、房产等昂贵品。因为随着人们生活水平的提高,人们把典当当成了一种借贷方式和途径,我想这也是一种借当铺之名的新经营模式。而恐怕老北京历史上的当铺和委托商店在走完了自己的路之后,将永远地被尘封在我们的记忆之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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