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西有条柳江河,日夜淌着刘三姐的故事,飘着刘三姐的歌。三姐的故事迷人,三姐的歌声动听,却比不上我这老榕树的故事,老榕树的歌。

我家就在柳江河,河湾里卧着一个小山村,名叫龙头村。六十多年前,我就出生在那里。三十多年前,我嫁到遥远的冀东宁河(县)。

从此啊,从此我日夜思念着,思念故乡的亲人,思念故乡的青山秀水,思念儿时的快乐生活。思念久了,我终于找到一个故乡的化身——龙头村前那棵老榕树。

我故乡的老榕树,身高冠大,腰粗脚跟长。他高,高的参天,人们仰望树梢,望拧了脖子,累酸了眼。它大,大的枝稠叶茂,如长胳臂大腿的巨仙,树荫遮得下百人。它粗壮的腰,六个成人手拉手,方能合抱过来。它的根裸出地面,又粗又长,一根挨一根,如数条游龙。 

我故乡的老榕树,长在祖坟上。听村中老人讲,老榕树已有一百多岁。树下是一座古坟,坟里葬着龙头村的老祖先。龙头村的人全姓韦,都是壮族。老榕树就是韦家的祖先树。

我故乡的老榕树啊,神圣的树!

相传,古时候在距离龙头村很远的地方,有一座凶山,山口正对着龙头村,对着老祖坟。一天,一位白胡子仙人来到村前,在老祖坟前绕来绕去,念念有词;“坟上栽榕树,挡住凶山口,子孙有大福”。眨眼,仙人不见了。次日早上,老祖坟上就长出一棵小榕树。

从此后,龙头村的孩子们,一个比一个聪明、一个比一个读书用功,出来秀才出举人。

后来,龙头村有好事歹事,都来拜老榕树。

再后来,就连谁家有哭夜的孩子,也来求老榕树。红纸条挂在树干上,写着:“天皇皇地皇皇,我家有个夜哭郎,请求神树帮帮忙,来往行人念一念,一觉睡到大天光(亮)”只要有行人念了,“夜哭郎”们就真不再哭了。

我们柳江,七月初七请祖宗,,七月十三姑奶奶们来祭拜,十四子孙来祭拜,十六送祖宗。龙头村的人,请祖宗送祖宗,祭拜祖宗,都在老榕树下。树下放满供桌,桌上摆满贡品。给祖宗,给老榕树上香烧纸钱,磕头作揖,人来人往,香烟缭绕。场面十分壮观,气氛庄严神圣。

我故乡的老榕树啊,撒满童趣的树!

秋天,榕果熟了!孩子们起得很早,就是为了上树摘榕果。果儿不大,甜甜的。如今想起它,口里还觉得甜。不多说了,还说摘果吧!由于树干太粗,爬不得,孩子们不得不搭起人梯,先上去几个,骑在树杈上,放下几条绳子,下面的孩子象一个个小猴子,扯着绳子往上攀。天一亮,看吧——老榕树上长满孩童,男孩女孩,大一点的小一点的,小红袄小绿裤,还有什么也没穿的光屁溜。一时间,老榕树上缀满“人参果”。那人参果们在採榕果,再吼闹,在做着各种动作。你就是太尚老君也点化不出这般奇观!

我时常在早上,背着弟弟,领着妹妹,挎着竹篮,在老榕树下捡榕果。树上的孩子心疼树下的,他(她)们踹树杈摇树枝,榕果“哗啦啦”往下落,象下大冰雹。等到树上的孩子们下来,我竟捡了满篮的榕果。于是我就端上竹篮,请大家一起吃。他(她)们在树上早已吃够,不想再吃,却也不想离开。于是,大家围着老榕树蹦、跳、玩、闹,闹他个昏天黑地。

我故乡的老榕树啊,引来凤凰的树!

新中国成立后。一天,从老远的来宾来了一群姑娘,不多不少,整十个。她们听了老榕树的故事,仰慕老榕树的威名,想一睹老榕树的风姿,也想沾一沾老榕树的仙气,刚到老榕树下,就被龙头村一群小伙儿缠住,双方对起山歌来——

先唱刘三姐的歌,小伙们唱了一支又一支,姑娘们怎么也没感觉。一个小伙儿灵机动,自编一支老榕树的歌——

嗨——阿妹阿妹听山歌嘞,我家龙头故事多。古树引得凤凰来,树边小河清水泼。老榕树下风水好,龙王死了田不旱,龙头年年稻米多。来到柳江嫁龙头呦,生下儿女水灵灵,生下儿女上大学。龙头一棵老榕树,保佑子孙好生活!

一支老榕树的歌,拨动姑娘们一腔春水。后来么,后来那十个姑娘,嫁到龙头七个。四山八乡传颂着,老榕树引来“七仙女”。再后来,七仙女的孩子们真的个个水灵灵,真的个个上了大学。

三十多年了,几回回梦里回柳江,祖先树下忆往昔——

老榕树的故事!老榕树的歌!


(作者注:本文执笔于崇河;口述韦引兰。执笔和口述人是夫妻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