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的日子很奇怪,干什么都集中着过。

        看老鹳时,连续两个月乐此不疲,并不是我们刻意中断,就只是自然而然就不得机会了。

        接着的就是寻访元代舞台,那自然是开心的日子,即使行走在烟尘滚滚,被世界卫生组织命名为“不适宜人类居住”的城市、乡村,对我们而言,仍旧是阳光灿烂的日子。 那些时隔600余年的舞台因我们的到来熠熠生辉,又为着生活的洪流,元代、明代、清代、文革时代的舞台一并离我们远去。

        再上演的就是捡树根。在旷野,在乡村的边缘,在田边、在路上、在悬崖,那些小巧别致的树根,让我们一再流连忘返。然而,根本不是经意的,树根不捡了,也不雕刻了,一阵急转弯之后,接着痴迷疯狂的是购买旧货。

        旧货,确实说是“所谓旧货”,是大部分的新货,搭上一部分新货做旧的旧货,以及极少数的旧货,我没好意思说“古董”,甚至假古董,但里面有不少假古董。那些旧货摊子是以地摊形式存在的,是我曾经在各种场合忽视了几十年的,但总是因为鬼使神差,或者神差鬼使,一下子就开始天天眷顾,日日不空。

        那些河南人呈现着中原人的厚重,由他们卖旧货,让明知的假货透着真实。那是一些从华夏五千年的核心地带走出来的人。

       关注旧货是哥要用铜钱开始的,哥要用铜钱做一些非常玄妙的事,我是忠实的胁从。一时间上天入地都没有现成的铜钱,但是女娲补天还留下一块漏洞呢。

        那些河南人出现了,他们的摊上摆着好几串铜钱,那铜钱黯淡无光地躺在烈日下,过着无人问津的日子,是我无意的到来,是因为我的两眼放光,让那些铜钱跃跃欲试,绽放笑容。

        我掩饰不住喜悦,一五一十,十五二十的数钱串子,数钱的感觉真好,那种想要哈哈大笑的好。哥可是有用的了,我发挥自己一向贪得无厌的长处,一股脑就把那些铜钱全部变为己有。那种用现代钱币购买古代钱币的感觉很奇怪,纸钱换铜钱,占便宜的感觉。

        回去给哥显摆,重温数钱的美好享受,哥一向沉稳,不苟言笑,追求喜怒不形于色,所谓“泰山崩于前而色不改,麋鹿行于左而目不瞬”,但此时哥也在数铜钱的过程中色改目瞬。

        感觉完数钱的喜悦,余兴仍浓,又乘兴分铜钱的年代,从顺治到宣统,统统都有,不过多寡而已。数钱的手沾满尘污,分不清是地摊上风吹日晒的积土,还是穿越上百年历史的尘土,但感觉上就从顺治朝的初兴,到康雍乾朝的大兴,及至道光咸丰同治,最后光绪宣统的衰及落,明显是铜钱比纸币厚重多了。

        充分体验了数钱的良好感觉后,舒坦的让人欲望膨胀,当然接着就是每日的光顾,光顾地摊。那几个小地摊在失落了多少年之后。重放光芒,在我的频频出现下绽放异彩。

        这一次是旧书,做旧了的古书,大部分是医书,还有玄学类书,看到书想哥,直接的意识就是让哥拥有。哈哈,天上掉馅饼了,虽然咱得掏钱买,但就是纠正不了得意外横财的感觉,想到哥看到这些旧书一定会从眼睛里露出的笑容,以及右侧脸颊展现的酒窝,我不由喜上眉梢,又是一番守财奴贪婪的表现,把那些已经摆了一年有余无人问津的旧书一并包园儿。

        卖书人如释重负,我背上重负,却如获至宝,于是一个衣着光鲜神采飞扬的女人,提着两大捆陈旧不堪,布满尘土的破烂,向着哥的方向挺进。

        果然,哥再次改色目瞬,也忍不住“嘿嘿”的笑,而且表现出和往常完全不同的举止,哥说,还有吗?还有吗?都要,有多少要多少!

        看那模样,让人实在感到骇我听闻。

        于是,做旧的旧书被我一次次清仓回来,被哥一次次小心藏起,那种地主藏宝的状态,在哥这个无产阶级身上十二万分的表现出来,很真切。看着真爽!哈哈!哥如此爱看书的人,现在有了不忍读的书了,哈哈哈。

        哥爱喝水,爱喝茶水,喝的茶是大叶茶,就是绝大部分无产阶级“爱喝”的茶。哥唯一不同的是也爱喝好茶,而且能品出茶来,但以哥的细腰难以支撑好茶的分量,所以,只好喝那些人民大众茶。

        要说的是喝茶的器具,没好茶的人自然没好杯,哥喝了几十年茶,几乎没用过泥壶这样一个喝茶奢侈品,除过前两年我给哥的一只,还是人家给我的纪念品。如今地摊上摆满了奇形怪状的泥壶,有制作精美的,有样子怪异的,煞是好看。

         是我喜欢,但又以哥爱喝茶的名义,捡各式样子买了,一次两个,一次三个,下一次五个,直到有一次一下子就买了十二把!够疯狂吧?直到把哥巴掌大的小屋无处可藏无处可塞。哥说没地方放了,但也掩饰不住收获的地主般的喜悦。

        虽说前后总也买了几十把壶,但哥用的仍旧是不锈钢老水杯,哥还是舍不得,完全的欧也妮葛朗台心里,是和哥畅想过每个壶如何用法的,比如,坐个小竹椅,拿把蒲扇,在树荫下乘凉,手拿一把泥土色的泥壶,抿着嘴啜饮清茶,那个自在,嗯,神仙也比不了。

        还有大圆壶、提梁壶、南瓜壶、飞龙壶、毛主席头像壶,六棱壶、竹椅壶,还有,奇妙的倒流壶,分外有趣,哈哈,分外有趣呀。

        瓷器也是不能不说的,咱不要那官窑的什么狗屁瓷,动辄价值连城,掉地下几十万上百万没了,咱可没那劳什子闲钱。咱看重的就是乡土气息的,那种农耕文明的味道,不够细致,但看的出手工业作坊出来的温乎劲儿,是人的劳作过的体温的痕迹,生命的痕迹,不是工业文明下,机器里滚出来的一个模子制成的整齐划一的机械制品,没有性格,只有冷漠。

        西方有句谚语说,天底下没有同样的两粒沙子。那只能说明谚语的古老,进入工业文明以后,天底下到处都是同样的各种机器制造的大批量的器物,但现在那河南小地摊(我对卖旧货的称呼)上怪模怪样的小瓷器却是花色品种繁多,几乎没重样的,原始又可爱。

        看着那不够光滑的瓷器表面,看着那瓶瓶罐罐上想要跳跃的小老鼠,小昆虫,我找到了自然,找到了生命的气息,当然也有几款精致的瓷器,比如写着“居仁堂”的小墨盒,瓷器表面细致润滑,画工出色,是我们买的所有瓷器中最精美的一款。

        回来上电脑查资料,“居仁堂”三个字把我们震撼一跳,居仁堂居然是袁世凯的专用“御瓷”,和哥忍不住遐想,要是真的,我们可就发大财了,想着想着,居然就想着说不定是真的,两人对望,开怀大笑,我们真富有呀!

        砚台怎么能不说呢?我们的砚台从无到有呈几何级数上升,还不是因为哥,哥写了几十年字,没用过好纸,没用过好墨,更没用过好砚台,说句令人伤心的话,是压根就连砚台都没用过,写的成千成千幅对联,用的都是海碗,平常练字,用的是搪瓷缸子。

        现今,那河南摊子有好些砚台,据说有端砚,澄泥砚,是四大名砚之二,那端砚我也认不准,澄泥砚倒是好认,泥做的么,于是心中怀着让哥用上砚台的美好愿望,左一个右一个的挑,泥砚前前后后买了十几个,石砚前前后后买了十几个。

        有一方两块砖头那么大的砚,据摊主说是端砚,是自制的,这个倒能看出来,粗糙的很,他买了人家的,又在自己的摊上摆了超过一年,看来是无人问津,现在只想推销给我,说是块端砚,他260元买的,现在200元就卖给我们,他实在是不想背着这块石头(尽管是宝贝)走南闯北了,他央求了我几回,我抱着是端砚的美好幻想,憧憬着又发了一笔横财的良好愿望,却又表面上装出不动声色的表情,帮人解决困难的优越神情,买下了那块石质很好做工粗陋的所谓端砚。

        哥在我眼里早就丧失了不改颜色的沉稳样,哥虽然不似我大呼小叫,但也是眉开眼笑,仿佛商人日进斗金似的感觉着自己的富有,同时也煞有介事的和我评论着这块砚的来历、出身,揣测上半天,议论上半天,不知天上人间。

        旧货摊上的好东西多呢,北方人,尤其是现在人,有几人知道“臂搁”呢?就是过去文人雅士写毛笔字手臂枕的板,我们就是从旧货摊上淘来的,还有骨头做的首饰盒,还有仿旧的铜器,还有我喜欢的根本不能照人的铜镜,那些铜镜上的纹饰精美极了。

        还有铜权,还有小玉器,还有笔筒,还有天上的星星数不清。我们,主要是我,竟是在国务院总理般繁忙的工作之余,不积小流无以成江海似的淘来的。

        淘来的各种玩意儿把哥有限的空间挤的插不进绣花针,但我淘旧货的兴趣依然不减当月,直淘到我和哥粉红的笑颜到心花怒放,再到喜悦的神经因为持久的绷紧丧失了弹性,终于有一天,我们累了,也该歇歇了。

        那些被深锁的旧货正等着我们有朝一日像打开尘封的日子一般打开他们,清理他们,让他们在有一天,如我们初相遇时一样,绽放光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