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年初,台湾大学法律学院的王兆鹏教授邀请我去访问,并且希望我早日成行,因为他的生活可能会有大的变故。当时,我并未理解他此话的含义。他希望我能赴台两个月,不用讲课,自主研究,轻松地走一走看一看。考虑到我在人民大学的工作安排,我最终决定赴台一个月,定在气候适宜的秋末冬初。

  由于我的生活自理能力不强,所以提请台大方面邀请我的妻子同行,对方欣然同意。不过,我们在办理赴台手续时遇到一点麻烦,即我赴台属于“公派”,而我妻子属于“私派”,要办“自由行”,但“自由行”的最长停留时间是15日。后来,台湾大学法律学院专门给台湾地区的入出境管理部门打了报告,说明我的特殊情况,并获得个案批准。经过一番周折,我和妻子于11月15日以“非自由行”的方式来到台湾,住在台大的外访教授宿舍,三室两厅两卫,家用电器俱全,相当舒适方便,只是楼房略显老旧。楼前楼后都有茂密的树木,而且有鸟雀和松鼠出没,却依然无法阻挡街道上摩托车队那隆隆的噪音。每到上下班高峰时,路口汇集的摩托车群蔚为壮观,堪称台北一景。

  台大负责接待我的郭子彰助理告诉我,王兆鹏教授一直在台湾中部的一座寺庙中研习佛法,但是周一会下山来与我见面并共进午餐。见面时,我颇有些错愕,因为王教授已经剃度,身穿袈裟,与我去年在长春“预防错案研讨会”时所见判若两人。他告诉我,他心向佛已久,但一直难定取舍,内心挣扎数月,最终决定出家,已于上周二正式投身佛门,并准备辞去台大的教职。午餐之后,他很细心地安排了我在台湾的事务,然后与我告别。他下午就要返回寺庙,而且年内不会再下山了。王教授是台湾著名的刑事诉讼法专家,学业大成,却在如日中天时悄然转身。分手后,我的心中不由增生了几份惋惜与惆怅。不过,这也许表明我还是个俗人。

  一个月期间,我在台湾大学法律学院参加了“新时代刑事证据法的学术与实践对话”研讨会和“民事诉讼中证明概念”研讨会,参加了台湾大学法律学院与纽约大学美亚法研究所联合举办的“迈向法治”研讨会,还给台湾大学法律学院的学生做了“法学与文学”的演讲。此外,我应邀到台湾的中央警察大学、真理大学、铭传大学和冤狱平反协会做了演讲,并参访了政治大学和世新大学。

  台湾司法院于2012年开始试行人民观审制度,公布了《人民观审试行条例草案》,以士林和嘉义两个地方法院为试点。11月21日,我去士林地方法院旁听了“第七次人民观审案件模拟法庭”的审判。11月28日,我去台湾最高法院旁听一起死刑案件的法庭辩论后拜会了杨鼎章院长。在坐的还有最高法院的刑庭庭长石木欣(即将升任台湾高等法院院长)和民庭资深法官沈方维。杨院长在交谈中也介绍了人民观审制度的试行情况。12月7日,我和妻子应台湾高等法院的陈佑治(前刑庭庭长、现任世新大学客座教授)法官和孙慧琳法官的邀请共进晚餐。同餐者还有台南地方法院的林勤纯院长(即将调任桃园地方法院院长)和士林地方法院的吴景源院长(即将升任花莲高院院长),后者又向我介绍了士林法院组织人民观审模拟审判的一些具体情况。

  12月5日至10日,中国大陆的海峡两岸关系法学研究会组团访台,并与台湾的海峡两岸法学交流协会联合举办“两岸法治前瞻研讨会”,我也应邀作为大陆代表团的成员参会。12月6日早上,我和同在台大访问的黄士元副教授按照会议通知来到中国文化大学的大夏馆,但是会议室无人,管理人员也不知情。我们打了几个电话,才得知会议地点已改在交通部集思国际会议中心。这时,一位台湾学者也误来此地参会,得知此情之后便与我们一同乘坐计程车赶到交通部。在会场签名时,我才得知此人是前不久因王金平事件而辞职的法务部长曾勇夫。在研讨会上,海峡两岸法学交流协会的廖正豪理事长(前法务部长)和海峡两岸关系法学研究会的张福森会长(前司法部长)分别作了专题演讲,我也应邀担任了“刑事诉讼法改革与人权保障”专题研讨的“与谈人”,即评论人。

  原以为轻松的访学,日程安排却变得相当紧张。不过,我和妻子也抽空去逛了士林夜市和公馆夜市,爬上了阳明山的擎天岗,走进了茶乡坪林的溪谷,在淡水河口把酒观天水,在猫空农家品茶赏夜景。我们还应桃园市长苏家明先生的邀请在朝阳公园聆听了老歌星们演唱的老歌。

  另外,我们利用三天的空闲时间,乘坐高铁去台中,然后朋友开车带我们去游览日月潭。那是下午,湖上大雾,令我们有些失望。不过,第二天早上天空晴朗,我们站在酒店的露台上,日月潭的美景尽在眼前。朋友安排我们乘坐游艇绕湖一圈,不仅看到了日月潭的全景,还远眺了阿里山的高峰,颇感不虚此行。离开日月潭,朋友开车带我们到鹿港小镇,吃小吃,逛老街。当晚,我们留宿台中,次日上午再乘高铁返回台北。

  在台湾期间,我们还抽空与朋友切磋羽毛球艺。除了在台大打球外,我们还应邀到中央研究院打球。在球场遇到一个朴实热情的中年妇女。她得知我们来自北京之后便问我的妻子,你们现在还睡土炕吗?我的妻子说,我从小就没有睡过土炕。那女子流露出不信的神态。正好我妻子的手机中存有今年3月北京突降瑞雪后拍的照片,便打开给她看,并说这就是在我家阳台上拍照的。那位女子看了很惊讶,连忙对她的丈夫说,你来看看,他们那里很漂亮哦!

  这次台湾之行还有一个附带的收获,即与元照出版公司签订了两本书的出版合同。坐在返回北京的飞机上,回想这一个月的经历,心中有许多思绪和感悟。其实,这许多事情都不是行前计划的,而是自然衍生出来的。也许,这次台湾之旅应该算是“非常自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