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得已是结婚后四五年的样子,偶尔一次路过城隍庙市场的一家工艺品店,那琳琅满目的水晶工艺品让我近乎痴迷,按耐不住的走进去。我很奇怪世界上怎么会有这样纯净的东西,那种透彻的清凉令人心脾舒畅;店里大多工艺品是那种祝福发财之类的吉祥物,象征一帆风顺的水晶帆船,象征财源广进的水晶白菜,甚至不知谁想出的水晶小棺材,据说很多当官的喜欢,说是象征升官发财;我说怎么不给他们做个水晶老师补补知识。
   价格不菲的水晶让我感觉惭愧,兜里仅有的三十几块也是过年买鞋子用的;我心想哪怕有只水晶的钢笔我也宁可挪用鞋款,但那台子上摆设的都是个头很大价值几百上千的物件,我连多看几眼都心里没底。老板甚是客气,但也夹杂着鄙夷的口气,因为我不修边幅的本色让她看出在我身上没什么油水可刮。“不买可以看看嘛,多好的工艺呀,摆在家里又辟邪又吉祥。”说完就端起大瓷杯子吱喽一口茶水,不知水热还是贪杯亦或是守着水晶不得不文雅一些,轻咳几声很有城府的打量着我。
   在诸多耀眼璀璨晶莹透彻的水晶极品和上品下面,我看到一个和魔方大小的水晶块,大概属于滞销品,被放到很难发现的最低层,上面且蒙了一层尘土。凭心而论,当时我如果富裕一些也不会发现那块水晶,相比之下,也许只有它适合我的消费。我指了指那块水晶,老板费力的钻进柜台拿出来并随手用抹布擦拭了一下递给我;我把那块水晶捧在手里,一边用手轻轻擦拭一边贪婪地看着,那方块水晶通体透彻,没有一个气泡和瑕疵,中心用一根细细的红金混绕的线勾出一个‘心’的形状。这块水晶艺术品的作者是谁我不知道,但我似乎看到了他创作这件工艺品的细心,似乎听到了他想借用水晶诉说的故事。而我,也似乎想借用这块水晶向婚后的妻子表述清白和纯净,甚至在当时破壁残垣的陋室有这样一个物件就是最奢侈的财富,因为它包括了精神。
   “进价七十八,最低七十给你,别看东西小,做工细着呢,就剩这一件了,赔钱给你算了,送给媳妇多好啊!”女老板喋喋不休的打着买卖腔。我揣在兜里的手恨不得把那三十块钱碾成两半,怯怯地问:“三十卖吧?”“嘛?三十,我说你这是买东西还是抢东西,买个玻璃的也没门呀!”老板像吃螃蟹夹了舌头尖叫着。我知道自己如何也买不到那东西了,最后看了一眼轻轻给她放在柜台上说了声对不起离开了那里。
   那块水晶一直笼罩着我,但那需要近一个月的工资,起码妻子是不答应的,因为她不在乎那类浪漫或遐想,油盐酱醋和孩子的哭闹让她明白钱的实用和威力,一块水晶换不来尊严更改变不了餐桌上的空白,那块水晶也就慢慢变成故事和记忆。直到三年后,家里总算告别没有隔夜粮的岁月,那水晶也日益频繁的骚动着我清晰的思念;还是要过年的时候,妻子答应给我买一套绿色的呢子中山装,那一年特别流行这种服饰,当然还一个原因是三个连襟都有了那样的衣服,我们虽然是老小,但毕竟住在城里,到岳母那里也不能过于寒酸,至少不能低于连襟嘛。这种我认为无聊的攀比让妻子翻箱倒柜恋恋不舍得给了我一百块钱,因为那件衣服需要九十九元。
   因为要过年了,城隍庙熙熙攘攘,我费力的挤到那家水晶店,却发现那里不再是水晶工艺品,而变成了一家音像店。这家店的地址我记得清清楚楚,对面是我讨厌的录像厅,左面是家拉面馆,右面是个南方人开的竹器店,但水晶店的确改成了音像店。我进去客气的问了一下,音像店的人说卖水晶的女老板的男人领着个女孩跑南方去了,女老板追她老公去了。我失落的出来,带着残存的希望转了余下的两家水晶店,但没看到那样地水晶块。如果说当时我并非真的喜欢那块水晶,而是因为没钱而选择了它,那么现在我的确是苦苦的想得到它。
   大概是过年人多拥挤或者是有人比我更需要钱,衣服没买成,水晶块也没得到,兜里的钱却不见了,至于是丢了还是被偷了至今是个谜,反正那个寒冷的日子让我涩涩的在路边的长凳上一直坐到天黑。一年后,我和妻子离了婚,不是因为水晶和那一百元钱或那年没买到呢子衣服;但我感觉,如果有那块水晶方块,也许我会忍耐一些冷静一些,谁又能知道呢!或许那水晶本就不属于我,或许因为我会玷污它。
   余晖-2012-7-2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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