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18347451769063.jpg传统大家族的艺术传人

 

王逑老师的祖籍是江苏常熟,出生于一个名满天下的书香门第,是清初著名画家王石谷(王翚)的第十一世孙,从小生活在中国传统文化和古典艺术的氛围里。王石谷是清初“四王”(王时敏、王鉴、王原祁、王石谷)中的集大成者,有“清代画圣”之誉,自从奉旨入京主绘二百米长卷《康熙南巡图》之后,名震寰宇,获皇家赐匾“山水清晖”,门庭愈旺,最后形成了著名的虞山画派,对中国近代画坛有着深远的影响。其实,王石谷祖上五代人均擅长绘画,王家的后代也遗传了祖上的艺术细胞,大多有艺术天赋,在不同的艺术范畴里各有建树。

(左图为青年时代的王逑) 

到了王逑的祖父和父亲辈,随着晚清海禁大开,洋务运动兴起,王家后人也顺应时代潮流,从坐落在常熟虞山东麓的祖居陆续南下,最后来到万商云集、西风东渐、新潮汹涌的大上海,开始了新一轮的创业。王逑的父亲王子扬是建筑师,业余画家,擅长画梅花,艺术天赋极高,但是为了谋生,又去学了金融和建筑,是南京东南大学经济管理系的高材生,20岁大学毕业后,就担任了苏州农业银行的行长。抗战前,他还曾在南京任职。抗战爆发、日军占领苏南后,常熟城连遭狂轰滥炸,不得不率领家小,避入尚有租界作为屏障的大上海。 

王逑的母亲是另一个传奇大家族的后代,是归有光的第十一代孙,名归平,从小跟家人生活在常熟,到上海来求学,是中西女中早期的学生,最后毕业于林风眠先生任校长的西湖艺术专科学校。王逑的母亲也是绘画高手,曾举办过个人画展。与王家不同的是,她学的是中国花卉,受林风眠老校长的遗风,同时她也喜欢西洋的传统艺术。她是个昆曲迷,跟已经南下的皇室后裔溥儒(艺名“红豆馆主”)学唱昆曲。大上海中西合璧的海派生活,塑造了老人家中西交融的艺术修养。抗战中她在上海启明中小学当校长。 

有什么样的父母,就有什么样的孩子。王逑从小喜欢艺术,受父母的影响,对音乐有特殊的敏感,只要听到音乐或歌声,她就像一只欢快的小鸟,忍不住按照节拍手舞足蹈起来。她的幼儿园和小学时期,正是非常动乱的抗战时期。尽管生活在租界内,也很不安定,她的老师像走马灯似的调换,因为战争,有的老师出国了,有的老师去重庆了,有的老师来了几个星期就走了,学校办办停停……好在母亲在身边,母亲是她永远的老师。母亲发现了她音乐天赋,在她考入中西女中的时候,就为她选择钢琴班,正规地学钢琴,这为她后来的钢琴艺术发展打下了很好的基础。 

1941年年底太平洋战争爆发之后,上海租界也被日本人占领了,当时学校在郊区(华山路)。安全起见,很多家长把孩子领走了,王逑的妈妈也带她离开了中西,进入新闸路上的培明女中。她母亲见校长的女儿在课后可以练习弹琴,就与校长联系,额外付钱,于是王逑课后也可以进入音乐室,练一个小时钢琴。 

中学毕业,到了考大学的时候,王逑已经沉迷在音乐世界,到了一天不弹钢琴就不舒服的程度了,一心要上最好的音乐学院,于是离家北上,1950年,考入南京金陵女子大学音乐系,也就是温可铮当时执教的大学。


1518347546165715.jpg相遇在金陵的梧桐树下


金陵女子大学是基督教会于1915年创办的中国第一所女子大学,教师和行政管理人员原先都是外国人。自1927年以后,随着中国人民自主、自立、自强意识的觉醒,由著名教育家、社会活动家吴贻芳博士出任校长。吴贻芳校长是金陵女大的第一届毕业生,又赴美留学,获博士学位后回国执教。她信奉基督教,每个周日都去南京鼓楼礼拜堂里做礼拜。有一天,她发现教堂里的来了一位新的唱诗班指挥,兼男低音歌唱家,嗓音醇厚,音域宽广,尤其善于把握宗教音乐需要表达的丰富感情。见面聊聊情况后,知道他是南京国立音乐学院毕业的学生,又是北方艺术大家的后代,吴贻芳当即决定,聘请他来金陵女大音乐系任教。他就是王逑后来的丈夫——我国著名声乐大师、男低音歌唱家温可铮。

(右图为大学生王逑)

1950年对他们来说,真是一个意义非凡的年头。王逑考入金陵女大读书,温可铮应聘来金陵女大教书,好像是上帝的安排,他们相遇在美丽的金陵女大校园,一切都变得那么美好,那么生动,梧桐树上每一片闪光的叶子,似乎都在为他们祝福…… 

温可铮老师很快发现了王逑这个女生的与众不同,老师上课讲到的很多世界名曲和歌剧,她都熟悉,老师讲的许多乐理,她一点就通,还会举一反三地思考,而且单纯、活泼,富有上进心和同情心。有时候,老师竟情不自禁地约她共同讨论一些问题,梧桐树下见面的机会渐渐多了起来。 

他们是师生,又像是朋友、兄妹,年龄仅相差两岁……终于有一天,他们发现,他们相互间有一种巨大的吸引力,他们在一起有说不完的话,渐渐地,他们谁也离不开谁了。 

王逑逐步也知道了温老师的过去。他出生于北京的一个大宅门,父亲是一名律师,喜欢京剧,常带他去戏院看戏,家族里逢年过节或是为长辈们祝寿,常有堂会,请名角来家搭台唱戏。他家的炕头,常年成了孩子们的戏台,温可铮从小喜欢登“台”表演,拿毛巾当水袖,嗓门很亮,声震屋瓦。他的表叔秦仲文,是北京艺术专科学校的国画系主任,从小教他画画,对他寄予厚望,认定他将来定会成为一个大画家。可是上苍的设计不是这样,还是让温可铮逐步往声乐方面发展了—— 

他7岁时,就在京剧《法门寺》中一人反串三个角色,连唱带表演;9岁时,任华北广播儿童合唱团独唱演员,开始正式登台独唱;10岁时,参加华北地区成人声乐大赛,以一曲意大利歌曲《爱情的喜悦》,荣获“天才儿童音乐奖”金奖,被誉为“音乐神童”。在他入读北京育英中学时,多次荣获中学生歌唱比赛第一名。就读南京国立音乐学院声乐系后,师从俄籍教授苏石林,一学就是十年……在金陵女大任教的同时,还兼任南京军事学院声乐系教师和南京神学院声乐教师。同样是在意味深长的1950年,温老师应文化部之邀,在北京文化部礼堂与钢琴家李嘉禄教授合作,举办音乐会,这是解放以后,中国音乐界举办的第一场个人独唱、独奏音乐会…… 

温老师常说:“音乐是我生活的唯一意义。我所有的至尊、自信都来源于音乐。我活着就是为了歌唱。”这些话对王逑来说,真是振聋发聩,她觉得跟温教授在一起,不仅学到了知识和本领,而且思想境界也提高了,知道什么是激情和力量。原来,音乐的激情可以爆发和获得巨大的人生力量啊! 

1952年,国家对高等院校实行院系调整,原先的教会院校一律关停并转。金陵女大音乐系与原先的上海音乐专科学校合并,成立了上海音乐学院。王逑与温老师都被分配到上海音乐学院,仍旧是一个读书,一个教书。王逑在上海音乐学院毕业后也留校教书,他们从师生变成了同事,从此开始了半个多世纪绚烂多彩、相辅相成、又不乏艰辛苦涩的艺术生涯。


1518347685957371.jpg夫唱妇随 走向辉煌

 

1954年元旦,温可铮与王逑在上海结婚。他们一个身高马大,声如洪钟,一个温柔典雅,宛如小鸟依人,可是共同的理想和共同的追求,使他们的生活充满了艺术情趣和奋进的喜悦。平时他们一起上下班,一对自行车穿过闹市中心的喧嚣,拐入宁静的汾阳路。周日他们常常逛旧书店和旧货市场,去寻觅他们喜欢的旧唱片和旧乐谱。1957年“反右”期间,不知何故,有大量旧书、旧唱片、旧家具、旧器物涌现旧货市场,价钱也便宜,他们就掏出除了饭钱以外的所有工资,在旧货市场一逛就是一整天。回家的路上买点青菜和面条,回到家一碗烂糊面下肚,两夫妻又沉入了乐海之中。(师生情)

温教授唱歌,王逑钢琴伴奏。他们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切磋、磨合、反复实验,一支支曲子,一幕幕歌剧,一个个国家、一个个民族的经典歌曲……到后来,凡是温可铮演唱,就非王逑伴奏不可了,因为他们配合得实在是太默契了,彼此都能丝丝入扣,别人根本无法超越。1518348040971614.jpg

到1966年“文革”爆发之前,他们已经收获了同行们难以企及的辉煌——1956年,在上海美琪大戏院举行的欢送苏石林教授的音乐会上(苏石林教授回国任莫斯科音乐学院声乐教授),作为苏石林教授最得意的弟子,温可铮深情的独唱演出,给大家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这一年,他还代表上海声乐家参加了全国首届音乐周的演唱会,被列入全国著名歌唱家行列;1957年,他参加文化部举办的全国青年歌唱比赛(专业组),荣获第一名;还代表中国青年音乐家赴苏联莫斯科,参加“西欧古典歌唱比赛”,获得银奖,苏联国家唱片公司为之录制了他个人的演唱专辑;1962年,在第一届哈尔滨之夏音乐节期间,温可铮成功地举办了个人独唱音乐会,由王逑担任钢琴伴奏……

在这段时间,上海音乐届参加的几乎所有最重要的国际交往,包括为各国政府首脑、世界文化名人访沪举办的音乐会,均有温可铮参加独唱,共有数十场,其中包括德国总理吕贝克、斯里兰卡总理版达拉纳克夫人、越南国家主席胡志明、比利时皇太后伊丽莎白等等。

自然,每次演出,领导和观众们都起劲地为之鼓掌,很少有人注意他身边的那位伴奏女士。


1518347813572107.jpg真金不怕火来炼

 

与所有的音乐家及知识分子一样,王逑、温可铮夫妇也经历了十年“文革”的炼狱生涯。如今人们简直无法想象,如此热情奔放、热爱歌唱、贡献卓著、备受尊重的艺术家,当年居然被“四人帮”打成“反动学术权威”,被迫下放农村劳动,不仅禁唱了十年,身心受到残酷的迫害和摧残,甚至生命都有不测之虞。 

下放农村劳动他们倒不怕,最危险的是在校园里,时不时地要受到造反派的关押、审讯和毒打,至于批斗大会,写检讨书和“认罪”材料,更是家常便饭。在那些最最不堪的日子里,王逑每天为丈夫担心,早上出去了,就不知道能否安全地回来。只要晚上能安全地回家,就是万幸中的万幸了。因为亲戚朋友和师友中的不幸消息,几乎每天都有传来。 

他们怎么也想不明白,这天,怎么说变就变了?过去美好的一切,怎么突然变成了“罪恶”?过去的法律、制度、规范、秩序,同样是共产党制定的,怎么一下子全不算数了?那些原先不声不响的学生,那些他们辛辛苦苦培养起来的艺术苗子,那些跟他们无一丝冤仇的职工,哪里来的刻骨仇恨?为什么要把艺术家们往死里打?音乐家难道不是为人民服务的吗?那时候,根本闹不清什么是非和路线问题了,一切都颠倒了,人妖都颠倒了,遑论真假和善恶! 

温可铮教授的一位“棚友”(一起被关“牛棚”的难友)陈钢教授在回忆温教授的文章里这样写道:

“‘文革’一开始,老温就首当其冲,和我同进‘牛棚’。但是冲进他家去‘横扫’的并不是一般的红卫兵,而是一个同样唱男低音的声乐系学生和他带去的红卫兵。他们‘有的放矢’地抢走了温教授多年来潜心积累的声乐笔记,同时将塑料拖鞋、毛线帽子强行塞入他的嘴里,还用鞋底猛抽他的喉部。这样,就可以从根基上摧毁温可铮!

此时此地,能救他的只有他自己!为了保卫他那天赐的金不换声带,他本能地挣脱了架住他的歹徒,猛地从三楼一股脑儿溜至二楼的平台,紧接着纵身一跃直抵一楼,然后夺门而走。

那时关在‘牛棚’里的‘牛鬼’,待遇也有区别。我属于‘小牛鬼’,行动尚能自由;老温则是‘老牛’,关在学校,不准外出。有一年过春节时,他想请假回家几天,红卫兵甲同意了,可红卫兵乙知道后大发雷霆,立即把他从家里揪到学校,紧急集合全体‘牛鬼蛇神’,当众毒打。木棍打成几段,再随手捞起地下的水泥棒横扫而过,幸亏他及时纵身跃起,才又一次逃过一劫!” 

最严重的有一次,他被打得实在忍无可忍,不得不逃出校门,靠原先强壮的体魄沿淮海中路一直往西跑,造反派在后面一路狂追。就在快要被追上的时候,奇迹出现了,上帝来拯救他了——淮海中路常熟路路口的警察是他的“粉丝”,在岗亭中看见温教授满脸是血地跑来,后面还有追兵,就挺身而出来保卫他,向造反派宣传“要文斗,不要武斗”,斥退了那些歹徒,使温教授又躲过一劫。 

在那些最最不堪的日子里,妻子王逑是丈夫唯一的精神支柱。丈夫不在家时,她每天提心吊胆,以泪洗面,想方设法去学校去看他,偷偷给他带去一些食品。一旦丈夫能够回家,她就想尽办法为丈夫疗伤,给丈夫以安慰。在那长达十年的劫难中,他们相濡以沫,居然仍旧没有放弃歌唱! 

1518348813255307.jpg陈钢教授还描述了一个令人不能不动容的场景: 

“在一个大雨滂沱的傍晚,他与终日琴情相伴的妻子王逑,一起骑车到西郊的荒野里去,在一棵大树下放声大唱。雨声伴着歌声,歌声和着泪雨,在污浊的黑暗中流出了一汪清泉。而依偎在旁、相依为命的妻子,虽是那么弱小,那么惴惴不安,却像一根坚硬的铁柱,默默支撑着他。就是她,在温可铮快要支撑不住的时候,拉住了他,留住了他。他们当时的那段话,可以收集到任何一本经典诗作与文集中: 

‘好,你想死,我陪你一起死。但是我得把话讲清楚。我记得你父亲说你是一年级的时候就写作文,要成为伟大的歌唱家的。是吗?’

‘是的。’

‘你是写了血书才得到父亲的同意,考上国立音乐学院。是吗?’ 

‘是的。’

‘你的理想实现了没有?’

‘没有。’

‘那你现在觉得唱够了吗?’

‘没有!’

‘那你教够了吗?’

‘没有!’

‘那你能甘心死吗?!’ 

……

最后,王逑用歌声救活了歌痴,而歌痴则用响亮的歌声,证明了他一生的艺术理想与辉煌成就。” 

王逑夺下了丈夫手中的安眠药,鼓励他勇敢地面对,要勇敢地活下去,天,总有一天会亮的!在那些白色恐怖铺天盖地、社会上人妖颠倒的时候,上海音乐学院有九位著名音乐家、系主任不堪忍受非人的凌辱,自我终止了生命。而温可铮,因为身边这位女神的精神力量的支撑,终于奇迹般地坚持下来了,成为一个顶天立地的音乐巨人。

温可铮绝对是位以歌唱为生命的音乐家、音乐狂,尽管走在一条充满荆棘的道路上。 

而他的妻子王逑 ,又何尝不是?!她比丈夫更多了一层坚韧。


1518348184123113.jpg中外交流的音乐大使

 

毕竟上帝有眼,天才是埋没不住的。温可铮、王逑夫妇注定是要走向世界的。 

十年浩劫之后,一个偶然的机会,美国音乐届向他们招手了! 

有一天,王逑接到母校南京金陵女院(改革开放以后,在吴贻芳老校长的努力下,原先被裁撤的金陵女大得到恢复,尽管变成附设在南京师大里面的二级学院,因此称金女院)寄来的校友通讯,说是老校友严彩韵女士将携儿子吴瑞重访金女大。对于吴瑞这个名字,王逑觉得好熟,因为温可铮多次提起过他小学时代最要好的同学,叫吴瑞。 

他把报纸拿给温可铮一看,对啊!对啊!这正是小时候最要好的“三剑客”之一,的确是当年的好朋友,一转眼已经三十多年没见了。另外一个“剑客”叫姚学吾,目前也在美国。当年他们三个人,一个弹琴,一个唱歌,一个是啦啦队,非常出名。吴瑞的妈妈严彩韵也非常喜欢温可铮,待他像待自己的儿子一样。1949年吴瑞一家出国的时候,诚心邀请温可铮一起前往美国,可是当时温可铮刚刚拿到金女大的聘书,已经答应前去工作了,同时还觉得,自己在美国举目无亲,去了以后,肯定还要增加吴瑞父母的负担,因此就谢绝了。从此天各一方。大陆改革开放以后,吴瑞第一次来上海学术访问时,曾经打听过温可铮,但是很不幸,得到的消息是,温可铮在“文革”中被造反派打死了,因此伤心地大哭一场。1518348504193513.jpg 

1983年,吴瑞作为美国科学家,再次参加中美学术交流来到中国大陆,这次他把母亲一起带回来探亲,因为母亲严彩韵自从1949年离开大陆后,也是三十多年没回来过了。这天吴瑞正在中科院上海分院参观,一位男士走上前来问他:“是否还记得小时候在北京的一个伙伴,叫温可铮?”吴瑞说:“当然记得,可是上次来时就有人告知,他已经被‘文革’中的造反派打死了。”他哪里知道,来者正是王逑的弟弟,他正在中科院上海分院工作,参加接待吴瑞等美国专家。吴瑞听说王逑的弟弟说温可铮还活着,那还得了!马上对接待人员说:“对不起,我现在马上要去见一个多年不见的老朋友,这里的参观,我另外安排时间吧。” 

当吴瑞突然出现在温可铮家里,两个老伙伴一下子抱在一起,又打、又闹、又笑……当年他们分手时只有20岁,转眼都已经两鬓花白了,相见唏嘘,恍如梦中。接下来他们立马就沉入了音乐,王逑弹琴,温可铮大放歌喉……吴瑞听完没有立即作评价,而是认真地对他们说:“你们应当到美国去走走啊,去演出、去讲学啊!”

想不到,老朋友这次短短的见面,竟为他们后半生的生活奠定了基调。吴瑞为之联系了美国康奈尔大学音乐系,以及其他的艺术团体,1984年2月,他们作为中国的音乐使者,终于启程飞向另一个半球了。首程是应康奈尔大学音乐系之邀,前去讲学及举办声乐大师班,同时举办两场不同曲目的独唱音乐会。不出所料,温可铮的歌声引起美国声乐界一片惊呼,接下来,他们夫妇再也闲不住了,他们成了中国声乐的代言人,走到哪里,必然激起一片旋风——1992年再次应邀访美讲学和演出,又应邀去日本、新加坡、香港等地。自然,这些个人演唱会的钢琴伴奏都是他身边那位——仙女般的王逑。1518348270706366.jpg 

温可铮是第一个在美国卡耐基音乐厅举行独唱音乐会的中国歌唱家,还曾受邀在联合国总部和日本皇宫演唱,被日本媒体誉为“夏里亚宾再现”(世界最著名的男低音歌唱家),说他的演唱“显示了世界第一流歌唱家的威力”。法国老一辈著名声乐家阿兰·万左,听了他的演唱后赞叹道:“上帝啊,怎么这位来自东方的歌唱家的 嗓音,如此年轻富有魅力!他美妙的歌唱艺术,即使在意大利,在欧洲,也是绝无仅有的了。”

(左图:在纽约联合国总部大厦举办温可铮独唱音乐会会,钢琴伴奏王逑)

温可铮教授一生,曾在国内外举办了将近2000场各类音乐演出活动,其中个人独唱音乐会不下300场,堪称世界之最。他被公认为中国当代德高望重的声乐艺术大师,享有“当代的夏利亚宾”、“乐坛里的一棵常青树”、“中国人的骄傲”、“中国之宝”、“声乐艺术王国的得道者”等等盛誉。他一生获奖无数,而晚年获得的首届中国“诚信人生”十大杰出人物奖,则让他兴奋不已。他认为这是一个比歌唱奖更为重要的奖项,是对他78载的风雨人生“诚实做人,务实敬业”的表彰,是对他在艺术道路上“执着追求、奋发进取”的赞颂和认可。 

他一生拒绝话筒,拒绝假唱,在他78岁告别人世前,依然能够在舞台上“站如松、声如钟”,真正打破了十九世纪初德国男低音大歌唱家路丁·威士创下的72岁用真声举行独唱音乐会的世界纪录。 1、王逑老师在演出中_副本.jpg

他是一个中外文化使者,数十年间往返国内外,把国外的优秀声乐技术及声乐作品带回中国,又把中国的优秀声乐作品及民歌介绍到国外,倾情传播和弘扬中国优秀的传统文化。

熟悉他们的朋友们都知道,所有这一切花团锦簇的背后,不知有王逑老师多少辛勤的汗水和无声的奉献。


始终活在使命中

 

王逑老师是一个极富使命感的人。使命对她来说,高于一切。 

温教授逝世后,有一段时间,她几乎陷入了生命的空白。她的生活,几十年间,一直都是围绕着温教授这个中心展开的,温教授一走,原先的生活节奏不存在了,原先的生活内容也不存在了,更何况原先的温馨和深深的爱,全都一夜间飞走了……她像悬空的风筝一样,不知道自己将飘向哪里,不知道今后的生活还有什么意义,不知道眼下这一天天,一月月,该如何打发。

渐渐地,她回过神来,她想明白了,自己不能懈怠,自己还有一项重要的使命没有完成,那就是,应当把温教授尚未来得及做的事情做好,应当把温教授一生的艺术生涯和成就,加以汇总、整理、研究和总结,奉献給社会,这应当是对温教授最好的纪念,也是对社会最好的奉献。 

13、永远活在使命中_副本.jpg于是,近十年间,在三千多个日日夜夜里,王逑老师开始了新的征程。她把自己无尽的思念统统融入默默的耕耘中。他把温教授生前演唱的外国歌剧、古典歌曲和中国歌曲的录音、录像盘带,从自己的书柜里,从上海音乐学院的图书馆里,从上海图书馆的资料室里,从北京、上海的广播电台和电视台里,甚至拜托外国友人,把温教授在国外演唱的录音和录像,从各处的电视台或广播电台一一找出来,进行复制、转录、编排、整理。这就是如今我们所能看到的,厚厚的《生命的咏叹——低音歌王温可铮声乐艺术集成》以及纪念文集。

更加难能可贵的是,王逑老师以八十多岁的高龄,这些年来一直坚持每周不间断地前往上海欧美同学会,为他们的老年教授合唱团钢琴伴奏,还担任他们的艺术指导。她还在徐汇区老年大学组织了一个王逑艺术合唱团,成员都是退休教师,也是每周一次前去担任艺术指导。去年在深圳举行的全国老年合唱比赛中,她的这个合唱团获第一名:金奖。

2017年年底,上海贵都大酒店举办了这年最后一场“克勒门”艺术活动:温可铮大师纪念音乐会。这是这个艺术沙龙五年来最感人的一场活动,全场观众,台上台下,无不为王逑老师的演讲而动容——她仍旧生活在自己的使命中。 

如今王逑老师一头银发,很自然地向后飘逸,眼镜后面永远是慈祥的微笑。她每天还是坐在那架弹了七十年的旧钢琴边,不断接待着前来请教的学生和朋友。大家从她那里得到的,不仅仅是艺术、琴技,更多的是善良、忠诚和友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