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的时候,对“老伴儿”这个词没啥感觉,只觉得是一个称呼而已。随着年龄的增长,越来越喜欢喜欢思考,喜欢观察,通过很多生活中的体验,越来越感到,“老伴儿”这个称谓的内涵太深了,太值得品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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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年的冬天,我年迈的公公因为做疝气手术住进空军总院,同病房住着一位从山东临沂来的老伯,也做同样的手术。他比我公公晚住进来一天,我公公的手术已经做完了,老伯的手术排到第二天。老伯是山东潍坊人,年纪比我公公大一岁,慈眉善目,看起来性格很随和,像个退休老干部。他老伴儿专程从老家赶来北京陪他,临时住在女儿家。

  老伯手术的前一天下午,大妈坐着轮椅,由女儿推着,来到病房。大妈78岁,身体很胖,腿脚不利落,行动很笨拙,听她女儿说,她也刚刚做完眼睛的手术,不放心老伴儿,非要来看看。医院有个规定,年过七旬的老人住院,家里必须要有人24小时陪床。女儿事先和老妈说好了,推老妈来看看就回家,可是,大妈执拗不走,非要留下来,晚上陪伴老伴儿。女儿说:“那怎么行,爸爸需要人照顾,您也需要人照顾,谁照顾谁啊,听话,您还是回家吧。”老伯也很坚决地要老伴儿回去。
  大妈恳求老伴儿说:“我不走,我看着你,心里才踏实。反正今天晚上你不手术,也用不着伺候,我就是陪陪你,等你明天做完手术我再走还不行吗?”那表情虔诚得像个孩子,让人无法拒绝。
  还是老伯理解老伴儿,他也替老伴儿向女儿求情,没办法,拗不过老爸老妈,女儿只好同意老妈留下来。老妈妈心里踏实了,露出了淳朴的憨笑。她其实早已做好了坚守的准备,她马上从随身带的包里,拿出一双绣了半截的鞋垫,戴上老花镜,戴上顶针,纫上线,一针一线地绣起来。
  我还是第一次见到山东人绣的鞋垫儿,觉得很新鲜,就凑上去认真地欣赏。老人家把两只鞋垫对在一起,用五颜六色的彩线,在鞋垫上飞针走线,动作是那样的熟练,优雅,针脚细密。上面画着一幅喜鹊登梅的图案,简单、淳朴,虽有点土气,但很漂亮,带着浓浓的山东人的民风。哇,绣得真漂亮,就像是艺术品。老人告诉我,等绣完了,从中间割开,就成了一副又结实,又好看,又舒服的鞋垫了。老妈妈很自豪地说:“俺老伴儿一辈子都穿着俺给他绣的鞋垫儿,孩子们的鞋垫也都是俺给绣的。”她还告诉我,她老伴儿年轻的时候是军人,工程兵,施工、训练特别费鞋,她总是绣好多鞋垫儿,给他寄到部队上,又暖合,又舒服,他的战友们也没少穿她做的鞋垫儿呢。
  老妈妈还热心地说:“你穿多大号的鞋啊?赶明儿我也给你绣一双,很简单啊。”


1517927223146652.jpg       我开玩笑说:“把这么好看的艺术品踩在脚底下,我可舍不得。”
  入夜,病房里很安静,也很无聊,病友们和陪伴人没事儿就喜欢聊天,老伯跟我聊起来他的经历。他告诉我:“年轻时我在工程兵部队,常年打山洞,工作强度大,加上潮湿,得了股骨头坏死得病,已经二十多年啦,坐了二十多年轮椅,都是老伴儿天天推着我。老伴儿可不容易了,我不在家的时候,她拉扯着仨孩子,还要照顾老人,要种地,可能干呢!”他用温情赞许的目光看着老伴儿,话语里充满了对老伴儿由衷的夸赞和幸福感。
  老妈妈很幽默地说:“俺不推你谁推你啊!俺是你老伴儿啊。”
  我觉得眼前一亮,这是一幅多么和谐动人的画面啊——在橘黄色的灯光下,老伯半倚的靠在病床上,老伴儿守在床前,戴着老花镜,用那双粗糙的、暴着青筋的手,一边静静的、一针一线地缝着鞋垫儿,一边用朴实的乡音,一问一答地和老伴儿拉着家常。
  哦,好温馨,好温暖,好让人感动的画面。我悄悄拿出相机,把这平常的,真实的,感人的镜头拍了下来,就像一幅静美的油画,定格了这温馨的一刻。温馨的画面,述说着老伴儿朴素的亲情。平平淡淡,携手相伴。这就是最幸福、最美好的感情啊!
  我感叹“少年夫妻老来伴”的箴言。人都说,夫妻啊,年轻时是爱情,老了,就是亲情,一点都不假。越是老了,越显得老伴儿的重要,在对方需要的时候,只有老伴儿会不离不弃地相守,谁也不能相比,谁也不能代替。这就是老伴儿啊,老伴儿无需誓言,就是一生的相守,老伴儿无需金钱,就是永远的相伴!老伴儿就是那个能和你同甘共苦、生死相守的人。执子之手,与之偕老。相濡以沫,生死相依,相携白头,一生牵手。
  我不知道这一对老夫妇的名字,但我知道,他们是千千万万个普通老夫妻的缩影。我看到许多的老人都是这样的,我的公公婆婆也是这样,虽然平日里他们常常会抬杠拌嘴,为不值得争的事争吵。平日里,公公是不喜欢干家务的,这是河北男人的传统,但是只要是婆婆身体不舒服了,他就急得上火,一个劲儿围着她转,做她最爱吃的饭菜端到床前。而平时我公公的起居,婆婆照顾的特别精心。
  那一夜,老妈妈没有睡。我一觉醒来,借着病房里昏暗的灯光,我看到她就那样坐在临时租来陪护人专用的躺椅上,静静的守在老伴儿的病床边,看着打着酣的老伴儿,我轻声说:“大妈你睡会儿吧。”
  她说:“俺睡不着,他明天要做手术啊。”
  我想,这一夜,她一定很难熬,她一定在为老伴儿担心,默默地为他祈祷。
  第二天,老伯上了手术台,手术很顺利。看到老伯回到病房,焦急等待的老妈妈,这才长出了一口气,拖着疲惫的身体,坐上轮椅,同意女儿推着她回家。临走她嘱咐老伴儿,嘱咐闺女,嘱咐了又嘱咐,很是放心不下,走出老远了,还拧着脖子回头朝病房看,尽管已经看不到了。
  我看到这个情景,心里很感动。我们都有老的时候,到那个时候,我们老得哪也去不了的时候,一定会体会得更深。
  人说陈年酒最香,我说霜重情更浓。始终相随人生路,相濡以沫老伴情。
  我在心里默默祝福这对老人幸福长寿,祝福天下的老伴儿生死相依,牵手共度幸福晚年。
  我想起了已故诗人李韧老师的诗歌《老伴儿》,每每读起它,我都会流泪,会想起那一对相互依恋的老夫妻。看到眼前这对老夫妻的情景,便对这诗有了更深的体会。
  夕阳里揪一根我的白发,
  倒叫你腮边上挂满泪花。
  没留意手挽手多少冬夏,
  算起来已经是岁月一把。
   
  常言说一夜夫妻百日恩,
  但愿咱清清淡淡度年华。
  常言说少年夫妻老来伴,
  只盼咱平平安安到天涯。
   啊——
  老伴儿是暖冬的酒,
  老伴儿是新春的茶,
  老伴儿是仲夏的果,
  老伴儿是深秋的花。
  但愿下辈子还有这缘分,
  接着做咱孩子的爹和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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