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才早上起来开门的时候,感觉店里有些奇怪。但是他又说不明白这到底是什么奇怪,哗啦啦的拉开卷帘门的时候,黯淡的天光便洒落在他那十多个平方的店铺里,天光被街道的树阴过滤过,所以店里越发的幽暗起来。看这空荡荡的店铺,小才不禁感叹,现在的生意真的是越来越不好做了,再这样下去,只能关张了,因为连付房租都要成问题了。

  按道理来说,这几年打贪官取得了这么多的成效,应该不会影响到生意的,可是就是奇怪了。随着越来越多的贪官落马,生意却是越发的不好做了起来,难道贪官是影响经济的主要原因?想到这里,小才情不自禁的苦笑了。

  因为天刚亮,所以街道上的人还不算多,昨天晚上起了大风,吹落了很多在这个季节本来就应该掉下来的树叶。环卫工早早的就开始打扫起来,上班的人们满脸倦容的路过,小孩子们也三三两两的路过,没有人看小才的店一眼。不过这些小才已经习惯了,他已经习惯别人对自己的漠视,对自己生意的漠视。

  有时候小才会怀疑自己是不是选错了生意,毕竟一个男人开理发店有点不适合,而且这个理发店只有他一个人,老板是他,员工也是他。不过小才慢慢的发现,这根本不是他的问题,整条街都跟着像霜打的茄子一样萧条了,很多店面都贴着印刷的转租和待租的纸条,这个细节带给小才一些安慰,这个安慰使得他能够心安的面对自己的失败。

  小才打扫店面的灰尘,那种不安感奇怪感又涌现在心头,而且越来越是强烈,就在他惴惴的时候,突然发现沙发的角落里好像有个什么东西在动。

  他停止扫地,心开始跳了起来,他慢慢的走过去,将店里的灯打开,这个时候吓了他一大跳,原来沙发的角落里居然横着一条青绿色的蛇,那蛇缓慢的蠕动着身躯,它好像意识到小才的存在,于是慢慢的回过头来,将那只三角型的头颅对着小才,阴险的小黑眼睛里散发着强烈的杀机。

  小才差点吓得跌坐在地,他吓得不轻,慌乱之下,他到处去找东西,他不可能坐以待毙的让这东西待在店里,搞不好这蛇咬上自己一口,那可就是遭殃了。幸好他马上在杂物堆放的隔间里找到一根竹竿,他小心翼翼的将竹竿对着蛇,那蛇好像明白他的意图,于是将身体蜷缩起来,昂起了头颅。这个意思小才是明白的,这条蛇已经进入了作战状态了。

  他努力镇定自己的呼吸,猛然将竹竿朝那蛇挑去,那蛇的动作也是快,飞快的朝着竹竿咬了一口,但是它好像没有明白到它的敌人并不是竹竿,而是竹竿后面的人,于是那竹竿就成功的将它的身体挑了起来。

  小才大吼一声,将那蛇朝着街道上甩去,说来也是奇怪,就在小才将竹竿挥舞起来的时候,那蛇居然在竹竿上绷紧了身体,呼的一声弹射出去,好像根本不是小才将它扔出去的,而是它借助了小才的竹竿飞了出去。

  小才急促的喘息,他跌坐在地,将那竹竿扔在一边,用手揩脸上的汗水。不过一个念头马上又在脑袋里浮起来,那蛇在街道上如果咬着小孩子怎么办?想到这里,小才又懊丧的站起来,拣起了竹竿,早知道自己就应该将它打死了,这样就不会影响到其他人。

  小才朝街道上望去,他果然发现了那蛇,那蛇飞快的在街道上游动,它的速度快得不可思议,就在这时候,一个穿灰色棉衣的中年人走了过来,眼看得那蛇又昂起了头颅要对那中年下手,小才吓得呆若木鸡,他想提醒那中年人有蛇,不过居然吓得说不出话来了。让人更为恐怖的是,那蛇并没有咬那中年人,而是呼的一声,好像跳起来一般缠绕在中年人的腿上,它随着中年人的裤腿盘旋而上,很快就钻进了他的衣服里面,然后就消失了。

  小才看得惊心动魄,因为那中年人居然还毫无知觉的往小才这个方向走着,朝着小才微笑,小才觉得自己非常有必要提醒他衣服里钻进了一条蛇。

  这个中年人他也是认识的,那是他同学的一个表叔,大家都有一面之交,看见了还会打招呼。

  小才告诉他衣服钻进一条蛇的时候,表叔吓得不轻,他连忙将自己的衣服脱了下来,急忙嚷着快看看这蛇跑哪去了快想办法给我整下来。小才认真的将表叔检查了一遍,但奇怪的是,表叔身上并没有蛇。

  小才又让表叔进店脱裤子检查,表叔知道自己身上没有蛇,表情就很尴尬,小才,表叔年纪大了,不适合拣肥皂。

  小才又好气又好笑,他笑道,周叔你想多了,再说你又不是我的菜。

  小才严肃的望着表叔,我真的看到一条蛇钻进你衣服里去了,真勒,儿豁!

  表叔看小才的表情,觉得这事情真不是开玩笑,于是就急忙走进小才的店里,找了个僻静的角落脱了裤子仔细的检查,但让小才意外的是,表叔身上没有蛇!不过既然没有蛇,那蛇又跑到哪里去了?

  表叔愤愤的穿衣服裤子,嚷道,清早八晨的,你狗日勒开老子支种玩笑?

  小才感到非常抱歉,于是就讪笑着,对不起对不起周叔,我真的看见那蛇了的!

  表叔穿完衣服裤子,叹息一声,算了,你整都整过了,还想麻醉你周叔哇!不跟你扯这个了,我跟你说正事,后天是我家小丽结婚,你可要早点来耍哦。

  小才心里一紧,关于蛇的事情马上就抛到九霄云外,他心想,这个周老鬼前天才死丈母娘,后天又要嫁女儿,这个节奏是不是太快了点!

  表叔拍了拍小才的肩膀,小才这才回过神来,好嘛好嘛,我一定要来的。

  表叔笑骂小才,老子今天算遭你狗日的整了,幸亏老子穿裤子穿得快,要不然老子晚节都不保了。

  小才笑回,您那老菊花还是留给你家狗狗用嘛。

  望着表叔远去的背影,小才虽然心痛人亲钱,但心下仍然是奇怪着,那条蛇明明在他身上,为什么会消失了呢?难道是我出现了幻觉?

  就在小才胡思乱想的时候,突然看到远去的表叔头顶上冒出那条蛇来,它居然稳稳的盘踞在表叔的头顶上,昂然着青绿的头颅,咻咻的吐着红色的信子,好像嘲笑一般的朝小才望过来。

  小才瞠目结舌,好半天他才回过神来,理智告诉他,蛇是绝对不会盘在人脑袋上的,这明显的不符合物理条件。这就是说,这条蛇只是小才的幻觉,自始至终,它根本就没有存在过,它只是小才的臆想。

  小才有点心慌,他骂道,X你妈的我这是怎么了?难道我得精神分裂症了?或者我得妄想症了?

  小才想了半天,干脆就不想了,他才没有白痴到去看医生的程度,现在的医生只是要钱,为了钱他可以玩着命的医你,玩死你不犯法。再说了,医治精神病在小城来说还是比较高端的技术,根本无法实现。又再说了,如果到外地去看,那又是一番折腾,本来你没有病的人,进去就一定有病了,其实这个逻辑很简单,没有病你去什么医院,既然你来了,那就有病。所以说还是不去的好,无非就是妄想么?大不了老子提起精神,不理会它就是了。

  让小才心痛的是那人亲钱,现在送礼起点都是一百,这算是一般关系,关系好一点的要送好几百。

  不过据说在小城这人亲钱算是轻的,在大城市,起点都是五百,所以算起来还是便宜的了,不过大城市虽然贵点,但是人家素质高,不会想方设法的整人亲钱。

  小城市的人有点无耻有点下流,为什么这样说,譬如说,他楼上搬到楼下,也要请客吃酒,没有两层楼的,干脆就随便装修一下,请客吃酒。

  这些都还算是礼貌的,起码他还能够让你看看他的装修,有的干脆对你说他新房子买在外地了,然后又请客吃酒。你什么都没有看到,但是人家要请客吃酒,说得好听是请客吃酒,说得不好听就是请钱。

  但是你还得去,还得虚情假意的问他房子买在什么地方了,整修得怎么样了之类似的废话,他也会虚情假意的真诚着告诉你他买的什么什么地段什么什么装修然后他还会信誓旦旦的告诉你他一定会请你去参观等等,但是要不了半年他就会告诉你他的房子已经卖了然后他会愁眉苦脸的告诉你那地方其实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好。当然,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的钱已经到他的荷包了。

  请客吃酒的名堂多得不胜枚举,譬如说搬家结婚死人之类似算是正常的礼尚往来,不正常的是满月酒搬家酒状元酒甚至还有安慰酒,花样百出目不暇接八仙过海各显神通。

  小才每个月的人亲钱都在一千多左右,高峰的时候还有几千,远远超出了他正常的收入。政府也在管,还专门成立了砸锅队,不过反倒是好了,这些办酒的甚至连酒都不办了,直接收钱,真的是上有政策下有对策啊。

  这些钱不花还不行,谁在社会上不求人,谁没有个事情要人帮忙?所以该花的钱还得花,又当然了,如果真的忍受不下去,老子也来个搬家酒什么的,也能够挽回一点点损失嘛,如果现在就不去送,以前送的就要打水漂了。

  比起人亲钱来说,关于蛇的幻觉简直就是无关紧要了,大不了小才不去看,不去想就是了。

  不过小才觉得这幻觉实在越来越严重了,开始的时候,他偶然的能够看到个别人身上的蛇,现在他看到的蛇越来越多,这些蛇或盘踞在人的头顶,或缠绕在人的裤腿上,或蜿蜒在人的手臂上,甚至蛇还会缠绕着人的口鼻。

  这些蛇是如此如此的真实,小才看得胆战心惊,通过他仔细的观察,他发现这些蛇盘踞在人身上是有不同的,譬如说是,在隔壁开服装店的王老板是个色鬼,经常爱跑宾馆找小姐,那条蛇就缠绕在他的裤裆处。对面张小芬是个泼妇,那条蛇就在她的嘴巴里探出头,这还是那天她打呵欠的时候小才看到的,当时就吓得他差点晕倒了。这些人他都是熟识的,他发现一个规律,这些人有什么贪念,蛇便会出现在什么地方,不过真是这样的话,那么店里的那条蛇为什么没有在自己身上,反而跳到表叔身上去?这真的是个无解的问题。

  小才还发现,各种各样的人身上的蛇都不一样,譬如说是,摆水果摊的摊主身上缠的是菜花蛇,这些蛇都没有毒,而且它是随着摊主的行动游移。

  城管队员身上的是黑头的响尾蛇,它直接盘踞在他们的手臂上,每当看到摊贩的时候,那些毒蛇便会从城管的手臂上跳起来朝摊贩扑去,摊贩身上的菜花蛇也会跳起来应战。

  教师的蛇是小心翼翼的竹叶青,它会钻进他们的衣服,盘踞在胸前成为一个凸起,电力部门的蛇是白色的蛇,它们随着人行走而游动,时不时会扑过来,显现出尖利的獠牙和血盆大口。

  不过更让人惊悚的是,越是掌握重大权力的人,身上的蛇便越是多,它们密密麻麻的缠绕着这些人,从头到脚缠绕得密不透风,简直就是一个移动的蛇巢。

  小才觉得自己要疯掉了,因为他一睁开眼看到的人身上都有蛇,这些蛇散发着浓烈的腥膻之气,它们的眼睛无一例外的投射出强烈的杀气,每当小才和它们目光相接的时候,那些蛇就会张开血盆之口露出尖利的獠牙朝小才扑来!不过这些蛇一扑到他身上马上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蛇!越来越多的蛇!电视机上的蛇电影里的蛇广告里的蛇!蛇蛇蛇蛇蛇蛇!!只要看到人,小才就能看到蛇!

  这是个人的世界,也是蛇的世界,小才逐渐克服了这种惊恐,因为小才找到一个好方法,他戴上了墨镜。

  墨镜颜色很浓,浓到几乎看不见,不过小才却看得很清晰,在那黑暗的笼罩之下,蛇消失了。取而代之的只是微弱的光明,它照亮着小才行进的前路,不过前路视野有限,稍微远一点,便隐隐约约云山雾罩,宛如海市蜃楼一般。

  不过即便如此,小才已经很满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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