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区的植物园里,围着长廊有一圈水泥小路,大约四百米。春天花丛环绕、夏天藏进翠绿、秋天荡着枯叶、冬天白雪覆盖,路很窄,只能并排走两个人,虽然不是曲径通幽,但也是一处景色。

  这也是属于我的小路,就像是我的人生、我的日子、我的爱。因为每天我都会在这里散步、在这里遐想、在这里与夕阳相望、在这里与月亮相约、与星光相聚,只有在这里便是温馨、便是轻松、便是属于我的浪漫……

  我播放着口袋里的“酷道”,它会自己不厌其烦的唱着降央卓玛所有的歌。歌声,有时会带我爬到雪山之巅;有时会带我走进草原牧场;有时会带我一起去过藏历新年;有时也会带我为边关的战士献上哈达……歌声到哪,我的心就到哪,可脚步却一直在这条小路上。

  王子病了十年,岁月也过了年,就像这小路上的脚步也走了十年,一个速度复印着脚步,一个“降央卓玛”的陪伴,没有花样,没有激情,没有新的梦,只是一圈一圈地旋转……

  这条小路是我给自己最高的奖赏:最美、最自由、最浪漫、最奢侈的时光,也许,会这样一直走到地老天荒。

  晚饭后,五点多钟,王子上过厕所,坐在太师椅子上抽烟、喝茶、看电视,我便有了半个小时的散步时间,像当年的“天天读”一样,“雷打不动”地走上八圈。于是小路就成了我每天的约会和期盼。

  说实话,我有时也会厌倦地对王子说:“十年,两个博士我都读完了,研究你的论文能写出几十篇,就是申请不到专利,所以你无法变成生产力。”

  可是小路,我却没有过厌倦,他像我的情人,让我依赖,听我抱怨,给我包容,陪我不离不弃,温暖我的心,开朗我的思想,生动了我的日子。

  现在是春天,风很大,我用蓝色的纱巾包裹着脸,把白发藏在里边,最闪亮的就剩下傍夕阳下的一双眼睛,远远的看见,有人牵着狗过来,“旺、旺旺”是最熟悉的招呼声,不用回敬,因为他们和我想的一样,小路也是他们的。

  要打招呼的是王师傅,一个七十多岁的炮院退休老工人,每天牵着他的“拉登”,一条他们老俩口捡来的流浪狗,喂得像个小板凳,肥肥胖胖的,每天悠哉哉悠哉也享受着小路上的快乐。

  每次都是王师傅抢先和我打招呼,因为他耳背,我就是先喊他,他也听不到。他每次都要大声的问一遍:“王子,怎么样啊?今天可好啊?”我答应着“还好”,他会点着头拉着他的“拉登”走过去,一边自言自语地说:“好就好,好就好啊。”看着他弯弯的背影,我越来越感觉到他那走了调的山东话,变得好听起来。

  没走多远,老远的又有一个声音传来,尖尖的很细,不像她这个年龄女人的声音。

  “小泥儿。”我答应着“王姐。”这是每天必须要遇见的老俩口,两位退休的工人,她们很会生活,不富裕但是很和谐,两个人相亲相爱,每天的日子都像这条小路一样,四季变换,可快乐不变。

  “小泥儿,看不到白头发,真显年轻,要不然就染染吧,春天来了该漂亮点哈。”我笑着答应着:“王姐让我再想想。”“还想什么,明天就染,就烫,听王姐的。”

  笑声中相互拍了一下,擦肩而过,可心里却觉得暖暖的。几乎每天都会遇到她们夫妻,每天都换着不同的温暖,几日不见,好像小路的脚步就有些失落,默默地变成一种期待。

  走着走着,一定会对面相逢一个,个子不高,精干时尚的小男人,因为他的个子仅仅比我高一点点,年龄也比我小,天天见面从不说话,相互低头擦肩而过,他口袋里也装着播放器,都是轻音乐,我不懂,可总觉得缠缠绵绵的。

  我问自己:“和他相遇有几年了?”“还真是记不清。”可每次相逢,心里都会猜测,“看样子,像公务员?还挺廉政,长得不太胖嘛,这个时间能走步,一定不是喝大酒的人。”

  只是心里想着,可从没有和他讲话的欲望。

  一个人走着,就会胡思乱想,但不会影响脚步。有的时候会抬头看看月亮,我很喜欢它,将它比作自己的情人,它清高,它孤独,有时它深藏不漏,有时它却痛苦掩面,只露弯弯的月牙,有时却圆满充盈,不管怎样我都觉得月亮知道我的心。

  每天快要结束走路的时候,会出现强劲的音乐“向前、向前、向前,我们的队伍向太阳。”声音后面跟着军人步履的老牟,他退休于省民政局厅,每天晚上必须喝点小酒,夏天可以看到通红的老脸,冬天,迎面酒气扑鼻,可是小路太窄,总是无法躲避,我们俩也不知什么时候规定的,只点头示意,擦肩而过,可他那强劲的音乐和强烈酒气,总是给我留下片刻的强记忆。

  又走了一圈,一阵铃声过来,一定是张洋的自行车,我要站住为她让路。她是一个保姆,人高马大的曾经是篮球运动员,工厂下岗后成了炮院工资最高的保姆,她给一个军级老干部照顾瘫痪的老伴儿,老俩口加上她三口,吃的一样,好东西吃不完用不了都给她,过年过节还给红包,从来都是老干部说她“不容易,晚上伺候老伴睡不好,过意不去。”

  可每次她出来,只要有机会就会抱怨,“大姐不好伺候,太捉人,给的钱少,又没礼拜星期的,不想干了。”

  终于有一次,老夫妻俩到南方去治病,她在三个月里换了三家当保姆,才知道,在这家当保姆有多么的幸福。最近她儿子要结婚买房子,老干部一次把一年的保姆费提前支付给她。小路上的人说:“这回张洋的嘴好像被堵住了。”

  唉,一条小路留下多少故事,送走多少过客啊!有的人还在走,有的人已经去了天堂,小路也是路,也是人生之路。

  该路过的,该相遇的,每天都会在这条小路上如约而至。我想也许这就是人生的缘分,十几亿人口能相遇在一条小路上真该好好珍惜。

  总有剩下我一个人的时候,小路属于我自己,这时候我会逍遥自己的孤独,任性自己的思绪,放纵自己的眼泪,发泄自己的委屈,有时我也会勇敢地用五音不全的歌声唱响这条小路“红岩上红梅开……千里冰霜脚下踩……三九严寒何所惧……一片丹心向阳开……”无论我怎样,小路都默默的承受,不声不响地陪伴。

  风声、雨声、枯叶哗啦声、雪地嘎吱嘎吱的踩踏声,路在何方?路在脚下,我的小路,我要走多久?永远的走下去!为了健康地活着、健康地活着为了生命的意义,小区已万家灯火,远处十一楼的灯光不断地眨着眼睛……

  月光淡淡,小路弯弯,家不远,心释然,日子又是过了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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