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北京城饮用水,还是真的有点故事。老北京人都知道玉泉山的水是明清两代宫廷用水。一般老百姓只能是看着运水的车从西直门进来,但是要想尝尝那可是不太容易的事儿。

  有人说了,那当时京城市民用水怎么办呢?当然主要还是取用城内的井水。大多数的井是公井,打的浅,所以多数是不好喝。水苦,碱味重,水虽不太好喝但却可以随意用。另外,殷实一些的人家也可以自己打井。一则使用方便,再则也在一定程度上保持了清洁。

  听老人讲,我家刚到北京时在南长街附近租房。那套极小的四合院、南房三间中的两间租给我家住,最西边的一间就是废弃了的井房。房东自己存放一些东西。听大人讲,我小时很不听话,就喜欢到那间房门口玩,扒着门缝往里看。后来妈妈请房东在门上安了一把锁。不过,那时我并不记事儿,对于我为什么对那口井那么感兴趣,我自己一点也都不记得了。只记得后来随父母去探望老房东时,那口井已经被填平了,和我们曾居住过的两间房一并出租给了另一户人家。

  当年,北京有自备井的人家并不算少,但拥有真正水质好的所谓“甜水井”可并不多。估计是有的打的不够深,有的是没赶上好地段。据说当年整个京城也只有五口甜水井。

 但这五口甜水井都是私井,井主当然不会让老百姓自己随便汲取,井主或坐地收钱取水,或雇水夫给送,反正是把这当成了赚钱的营生。这类井俗称“井窝子”或“水窝子”,说白了也就是卖水的水铺。

  这卖水的行当是由何时兴起,怕是无从考证了。但是京剧中有一出戏叫“卖水”涉及到了这个行当。这出戏说的是宋朝兵部尚书李绶被奸臣诬陷入狱,次子李彦贵因与黄璋之女黄桂英订婚,投奔未婚妻黄桂英家。其父黄璋见李家遭难,不但不帮忙还意图退婚。无奈李彦贵沦落街头,只好以卖水为生。黄桂英不满其父趋炎附势,在丫鬟梅英帮助下,于花园与李彦贵相见,并誓结百年之好。女主人公对爱情忠贞的故事已经成为了千古佳话。同时也给这卖水的行当,留下一点历史佐证,戏文可否是史实,我不敢妄言,但至少可以证明这个行当的历史十分久远。

  经营井水没有确切记载,但是北京建立自来水公司这可是有案可查的。据文献记载,十九世纪初,北京就有了自来水公司。当时的自来水公司在街头巷尾安装自来水龙头,居民凭水票取水,需要送水上门的再加些费用。这一套运作方式基本沿用了老“井窝子”的经营形式。

  开始时还不可能每个院里都有自来水管道,有些居民吃水还是要靠人送。记得当年给我们院送水的是一位老大爷,据他自己说在北京干这个行当已经几十年了。他拉着一辆双轮车,车上是一只很大椭圆形木制水灌。一副水桶就靠在大灌放到车子的两个把手上,扁担则顺着车子挂到大水灌的一侧。等把车拉到院子的大门外,他先取下扁担,用上面的钩子勾起一只水桶,放在地下,打开大水罐一个小机关,水就哗哗的流到水桶里。然后他用同样的方法再向另一只桶放水。等第一只桶满了,他用手推回水罐上的小机关,堵住水流,等第二只水桶满了之后关了水,伏下身子担起担子走进院子。整套动作娴熟利落,一气呵成,这倒不像是送水,却很像是一个非物质文化遗产表演……

  后来院里安装了自来水龙头,可是姥姥依然卖水,邻居们都说您这是何苦呢,姥姥总是笑而不答。直到后来的一天那位送水的老人,送过水之后,对姥姥说:“今天咱们就把账结了吧!整条街都没几家生意了。”  

  姥姥说:“也没几个钱,就算了吧!”

  “哎!可没那个规矩!”

  “不干送水了,那以后你可怎么办?”

  “好在儿子也都起来了,我迟早也有真干不了的那一天,不如趁早弄个小摊,卖点针头线脑的,也行吧。”

  姥姥拿出剩余的几块水牌,交到老人手上,随后又取回一块,说:“这个我留个念想吧。”当年卖水是要先卖“水牌”,送一挑水交给送水人一个牌子以此方法结算。老人数了数牌子,退给姥姥一些钱,然后鞠了一个躬,说:“谢谢你老这么多年的关照,特别是院里有了水管还卖我的水,这份情——我领了!领了!”我忽然发现今天老人穿的特别干净整齐,或许是想郑重与老主顾道别,或许希望为自己的几十年送水生涯画上个完美句号。姥姥把老人送出房门,又目送老人的背影在大门口的消失,才返回屋里。

   我不知道这位老人可否是北京最后一位送水工,只是隐隐地感到这个“行当”有了大变数,而今天回忆起来,我或许无意间见证了这个行当的最后消亡。

 在历史的长河之中,随时都会有许多东西被历史淘汰,同时又会有许多新的东西产生,历史就是在这新旧交替的不断循环中发展,从而推动历史的车轮前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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