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你离开我们快两年了,家里人都很想你,你在那边过得习惯吧?有没有见到过我们的阿爷(我们老家称父亲为阿爷)?他老人家一个人在那边很久了,你就代我们经常去看看他老人家吧。

  你走的那天,我正在北京公司里开会,接到姐夫的电话后,我立即退出会议,搭乘最早的一趟航班往回赶,但姐姐你还是没等等我这个弟弟,竟就那么的走了。等我再见到你的时候,你已经在水晶棺里安详地睡了三天。相必你是被病痛折磨得太累了,要不然怎么一连睡了三天,你最喜欢的五弟来看你,你都不醒来和我说说话呢!以前每次我来看你时,你可不是这个样子的,哪怕你睡得再熟,哪怕我再怎么轻手轻脚,只要到了你床边,你总是会醒来,拉着我的手,让我坐在床沿上。你总是先看我,上上下下的看,然后说“你比上次来的时候瘦了,不要太累啊。”一句话,在我们恐怕是一溜嘴就说完了,但在你,我能体会到,是要花多少的力气才说完的啊!我的好姐姐,你知道吗?那个时候我是硬忍住自己的眼泪的,想必你也看得出来,你只是不说而已。

  每次去看你的时候,你必定要讲的就是我很小的时候遇到狼的故事了,我也听我另外两位哥哥讲过。说在我三岁的时候,在夏天,姐姐你带着三个弟弟,一个是我,另两个就是我的二哥和三哥了,去村外的一个水塘里放鸭子。我小时候特别调皮,自己在那里玩水和泥巴,把泥巴弄到自己的眼里了,哇啦哇啦的大哭起来。那时在农村的野地里可是有狼的,还经常在晚间有人家的长到百十来斤的猪被狼给咬死吃了的。

  结果,我那“洪亮”的哭声引来了一条豺狼(我们老家称狼为豺狼),那可不是电视里看到的蠢蠢的大灰狼,而是在饿极了时候连人也是要吃的凶恶的豺狼!我那时才三岁,哪里知道豺狼的厉害,或许是眼里眯了泥巴、分不清方向,我竟一边哭一边朝豺狼走过去。

  “有豺狼!”姐姐你大声喊叫起来,拿起赶鸭子的竹竿,抢上几步,挡在三个弟弟的前面,一个劲地朝着豺狼不停摆动着那根只有成年人大拇指粗细、长不过三尺的竹竿,那神气,恨不得一杆子把豺狼给打死!我那两个哥哥被姐姐你的神勇所召唤,也各自拿起赶鸭子的竹竿来,和姐姐你一起朝着豺狼挥舞、大声喊叫。还算幸运,僵持了一小会,豺狼慢慢地走开了。

  后来,有次听你讲完了这个故事的时候,我问你当时怕不怕。姐姐你回答说“你孬啊?怎么不怕。但是,我再怕,也不能把你们三个人丢在那里啊。”孬,是我们家乡的土话,就是“傻”的意思。

  这就是亲姐姐,不然怎么肯拼了命也要保护三个弟弟!要知道,姐姐比我大十三岁,那时你也不过才十六岁,而我的二哥、三哥那时分别才十三岁、十一岁,以现在人的眼光,那都是很小的小孩子呢。

  姐姐,我记得最后一次听你讲这个故事,是在2016年的春节,我到你家里看你的那天。那时,你已经很虚弱了,讲话断断续续,讲三句就要喘一会。姐夫和小外甥劝你不要讲了,一是怕你累,二是说五舅都做了外公的人了,还讲三岁时的事,丑(我们老家说“丑”,其实是“难为情”的意思)。可是你还是硬要把故事给讲完了。姐姐,你可知道,五弟我当时也希望你不要讲了,怕你累着。但我那天没劝你,我感觉到那或许是我最后一次听你讲那个故事了。现在看来,我那时的预感是正确的。

  那天从你家出来,我跟妻说“我姐姐的日子不多了,受苦就要到头了。”姐,你可知道我当时的心情?我明知道你的每一天、每一分钟都是在忍受着常人无法忍受的痛苦,可是,我还是和姐夫、外甥们一样,希望你能多活些日子,哪怕多一天也好。

  姐姐,我在北京时,差不多每个周末都会给你打个电话。你知道吗?我那不仅是对姐姐你的问候,也是远离家乡的我自己想听听亲人的声音!

  姐姐,在送你上山的那天,我没有像送阿爷走的那天那样嚎啕大哭,我不想打扰你的睡觉。在山上把你安顿好之后,别人都走了,只有三个外甥和我在你跟前了。我默默地凝视着眼前的一堆黄土,耳边不停地回响着姐夫刚才讲的那句话“好好的一个人,怎么说走就走了呢!”。我对三个外甥说“你们没有了妈妈,我没有了姐姐!”终于,我的眼眶管不住眼泪了。唉,从此,我再也见不到我的姐姐了,再也不能在周末给我的姐姐打电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