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思君不见下渝州


  子夜,渝州朝天门。江面已没有了舟船,只有几星渔火,还在寂寞地开着。

  江边,有两个人,还在喝酒。身旁,已堆满了酒坛,仿佛夜的深浅,根本与他们,没有一丝的关系。

  这二人,一个明玉珍,一个朱元璋。明玉珍是义军首领,当然,朱元璋更是。他们是元未时期两颗最亮的星星。

  星星开始说话了。

  “元璋兄,你我南北呼应,灭元大计,岂有不成之理?弟敬兄一碗,从此别过。”

  “好,玉珍兄,你刘备,我孙坚,划江而治,共领天下,兄不负我,我不负兄,干。”

  两颗星星,英雄般惜别。他们,是当时的风云人物,他们,都当得起英雄的称号。


  太阳出来了,星星便该回家,所以,明玉珍回到了家。

  他的家,并不远,就在罗汉寺。离朝天门,只有十几里的马程。

  英雄一般都会骑马,而且还是白马。当达达的马蹄声,在寺门前响起时,他听到了他想听到的琴声,他魂牵梦系的声音。

  《君心似妾心》。

  他没有英雄般叩门而入,而是,轻轻地下了马,靠在寺门前,静静地倾听。


  往事很容易就浮上了心头。那一年,他十八岁,她十六岁。他骑一匹竹马,她拿一把青梅。他练剑,动如清风,她操琴,幽如倩影。他呼她志琦,她呼他剑心。箭射来,刀砍去,在峰火的硝烟中,他唯一想到的,是她。手挥起,指落下,她的琴声,奏出的,全是他。他说,他会骑一匹白马,一生一世陪她。她说,她会负一把古琴,跟他天荒地老。他是她的,她也是他的。

  他听得痴了。

  三千里,从随州到渝州,多少的风与云,她随他而来。她有他,全世界唯一的他.她的琴声,从未走远,从未变心。

  他呢?


  二:千金纵买相如赋


  他已是大夏的王。他属于三千佳丽。他的面前,有的是人间春色,青春如花。

  她,只是长门外,一个孤独的影子,寂寞的灵魂,一个和花对语的痴女子。

  灵魂会说话吗?

  会。

  因为,花会说话,古琴会说话,它们会陪伴她,永不背叛,说一大箩一大箩的贴心话。


  比如说,早上,花就会说话:黑夜过去了,太阳起来了,新的一天开始了,他会来吗?会来听我弹一曲《凤求凰》吗?下午,花照样也会说话:他用过午饭了吗?会不会在茶余,来欣然听我弹一曲《声声慢》呢?晚上,花更会说话:守着窗儿,这一夜,怎生得白?他会不会在大醉后,忘情地听我弹一曲《秋夜长》呢?

  她每天都跟花说话,花是她,在这寂寞围成的宫阙内,唯一的挚友,她自己跟自己说话,直到花开花谢,花谢花开。


  他呢?

  她的王,在朝堂上,威风八面,手握大权。她的王,在后宫,声色达旦,君不早朝。他是她的王,他也是他们的王,他更是她们的王。可是,他忘了,她是他的娘子,他是她的郎君!


  三:唯愿君心似妾心


  明军已攻进了大夏城,他在喝酒。他不再是明玉珍,那个在江边和他喝酒的兄弟,也不再是朱元璋。

  江边的酒坛还在,只是以前的兄弟,如今,已是仇敌。

  酒话,有时是真话,有时,连屁话都不是。


  他还在喝酒,甚至还在唱歌,歌声幽怨而激越:


  一曲志琦兮,来去悠悠。一袭倩影兮,渺如烟尘。

  我心忧伤兮,我心负君。我心负君兮,为之奈何!


  左右闻之,皆掉泪。他的眼中,已有点点泪光。


  她没有走,他的郎,在大夏城,他,是她的一切。


  她一把抢过酒杯,一饮而尽。她不再是那个长门外凄凄的怨妇,当猎人要射杀她的郎时,她是狮子,愤怒的母狮子。

  她厉声说:“你是明玉珍,不是戏子。你有无上的神勇,你有未服的将士。是汉子,就冲出去!“

  话声一落,一道倩影,飞了出去,冲向了敌阵。

  当所有的富贵都如梦般散去,她知道,他还是她的郎,而她,是他唯一的妻。


  当的一声,酒壶在空中,划过一条美丽的弧线,碎了一地,他站起了身。

  他不再用酒和歌说话,他要用剑,说他一生都在说的话。


  只是,剑已出鞘,倒下的,是他还是她?


  四:千古伤心唯一别


  白马在飞奔,她坐在他身后,真像当年的月光,那么轻,那么近,那么的圆润洁白。

  他的伤口在流血,血流在地上,溅起了一朵朵血花。

  他没有告诉她,他怕这个一生钟情于他的女人,伤心。

  他还是那个他。骑着竹马,哄她开心的他。


  白马在吐着粗气。他也在吐着粗气。

  她不知道。但他知道,他是身经百战的勇士。

  他的意识开始模糊,他必须决定一件事。

  他一把推她下马,厉声说道:“与其两人死,不如一人生。娘子,是为夫负了你,就此别过,我去也”。

  说完,他掉马转身,高举铁剑,向紧追不舍的明军,冲去。


  是不是有些情,只有在生死之际,才能让人刻骨铭心,终生不忘呢?

  是不是有些爱,只有在离别时分,才能让人黯然销魂,神伤不已呢?

  爱,到底是什么东西?

  情,到底是什么元素?


  她站在一骑烟尘后面,哭得像一朵花。她知道,那个冲向敌阵的男人,不再是大夏王,是她的郎,一生一世唯一的郎。


  后来,有人说,她被明军所俘,虚意做了明王妃,在一次刺杀明王事败后,终香消玉陨,魂归了大夏国。也有人说,她也未能冲出敌阵,终被乱军所杀,她的香丘,如今还在渝州江北嘴,静静地躺着,每一年的清明,总有一朵小花,开得何其艳丽,当地人说,那是她寂寂的芳魂。更有人说,她,被乡人所救,不堪大夏国失国之痛,秘密组织水工船夫,试图一报夫君杀身之痛。听,那激昂的《川江号子》,就是他们举事的号子。甚至更有人说,明玉珍未死,她也未死,二人死里逃生后,再没有功名心,在离渝不远的大足石窟内,一个描样,一个雕刻,精心护卫着那一方历史风水……


  她是谁?她就是志琦,一个比花更柔,比风更轻的奇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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