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让自己活成一束光

    我家有40平米的大厅，南边是落地窗，窗下是我种的花花草草，一片绿色。东面墙放着一个电视柜，上边是一台60寸的液晶大电视。对面中间是一趟长沙发，两头放着两把太师椅，靠南边坐着的是我的老伴儿王子，靠北边坐着的是我的89岁的妈妈，他们就像两盆盛开的老菊花，一朵青绿，一朵粉红。我就是那束从落地窗照射在他们身上的那束光。

    每天做好饭，就帮他们穿戴洗漱好搬出来，放在太师椅上，迎接初升的太阳。饭菜摆放好后，又把他们请到餐桌前，长长的餐桌，我坐在桌头，两盆秋菊一左一右遥相呼应。浇水、施肥，不能重样，精心照顾，长久绽放。

     吃完饭，又回到太师椅上，冬日的阳光照在他们身上，王子在左边沉浸在烟雾和茶香中，妈妈在右边像宋世雄一样开讲，她老了，最大的习惯就是演讲，看到什么都能联想，从古到今，从小到大，从吃的、穿的、到用的，从和平到战争，说着说着自己哈哈大笑，菊花如遇春风，花瓣摇动绽放，粉红色的花朵格外芬芳。

     王子在青烟云雾中，皱着眉头，不停的斜眼张望，无法忍受的无奈，让烟叶无味，茶叶不香，电视节目也难让他的心安放，眼看着这朵菊花的花瓣蔫巴了，越来越变得青黄。

     我就是那束阳光，“每人发水果啦！老王！”“妈妈，休息啦，一会再讲。”

把妈妈哄进南屋晒太阳，让王子这盆青菊重新绽放开来。

     每一天，都是这两盆秋菊打发了我整日的时光，我这束光穿梭在两盆菊花中间。 

    中午，儿子回要来，我赶紧忙着做饭。妈妈听到菜板咣咣响，执意要帮忙，89岁了，她的心一直向上，有天真、有幻想，相信自己什么都是最强，她老说一句话：“我自己行。”

    我说：“妈妈，你帮我调麻酱吧！”妈妈说：“好，这个活我能干。”麻酱在一个瓶子里剩的快到底了，为了把瓶底的麻酱弄干净，我往瓶里倒了醋、放了盐、酱油、耗油，让妈妈帮我把麻酱搅拌在一起。妈妈开始干活，一边干一边又回忆起，她小时候的事。我不搭腔，因为和她说，妈妈就会没完没了。我切凉菜、洗鱼、做红烧肉。等我转过身来一看，妈妈还笑着说呢，仿佛沉浸在她小时候的岁月，手上，胳膊上，地上全是麻酱。我说：“妈妈，你干啥呢？瓶子里的麻酱呢？”妈妈这才低头一看：“这是啥时候洒的，我咋不知道呢？”我赶紧把妈妈拉起来，清理手上、胳膊上、大腿上和地上的麻酱。”妈妈不好意思地说：“完了，啥也干不好了！”我怕她难过，就说：“妈妈，这个活你能干，剪蒜毫吧！”妈妈又像孩子似的高兴了。“你走吧，我能干好。”我又忙了一会过来看妈妈怎么干活呢？桌子上放了一小堆剪过两头的尖廷廷，长长的蒜毫掉了一地一桌子。我问妈妈：“一会就炒这个吃呀？”蒜毫都不要了？妈妈说：“不是，我说这个头，你们都剪掉了可惜，这回留下来，我要炒炒吃。”我又问：“妈妈，地上的蒜毫是不要的吗？”妈妈低头一看笑了：“我都放好了，怎么都在地上啊？”我收拾好蒜毫说：“妈妈，干的不错，看电视吧，有活我再喊你。”妈妈挪着寸步走向她的太师椅。

     王子本来看妈妈在我这捣乱，他开心极了：“这回好了，耳朵根子能清静一会了。”看妈妈过来了，他就站起来喊：“我撒尿！”以此表示不满。这句话妈妈听到了喊我：“小泥儿，王子要撒尿。”我说王子：“你看看妈妈，心里多阳光，你怎么心里就那么阴暗呢？我知道你不爱听她说话，可有什么办法，改变不来世界，咱就改变自己吧，只有忍耐，这就是孝顺。”我拽着他向厕所走去。

     回来，两盆菊花都笑着、绽放着，一起看电视剧《闯关东》，妈妈继续解说，王子继续抽烟。 

     我一边干活，一边想，“昨天”的曾经多好啊？王子帅气英俊，妈妈美丽漂亮。怎么才过“一天”今天就都病了、衰老了？王子得了脑出血，半身瘫痪，一晃10年了，妈妈89岁，开始老年痴呆，耳朵听不见，眼睛只剩一只，还只有一线视野，腿严重骨质增生，走路只能挪寸步，这就是衰老吗？

     比起他们，这个家只有我是健康的，可我也要面对衰老，面对老去，也许，他们的今天就是我的明天！

    有时我想“衰老”这两个字为什么要放在一起？衰和老应该是分处两个不同的界面、不同的纬度。衰，是精神层面的，是指精神的沉沦，精神的堕落，精神的腐败。老，则是年龄的增长，身体的退步、退化。

    生活中，我们会看到很多人，未老先衰！

    他们还年轻，人虽活着却没有了生活的朝气，看到的全是黑暗，甚至觉得或者没了意义。

    他们很年轻，人虽活着却找不到生命的活力，没有理想、没有方向，甘愿沦落。

    他们很年轻，人虽活着却对天真的问题没有思考，没有好奇、没有兴趣和欲望。

    他们很年轻，人虽活着却不知道怎样严肃、郑重地对待生活？这就是衰、衰败！

    我每天看到王子，他就是这样，他的身体偏瘫已经定型，没有继续的趋势，可他的心开始衰败，他对什么都没了兴趣，不愿意锻炼、不愿意和朋友见面，不愿意去外边看看世界，不学习一切，只是依赖，从穿衣到吃饭，从上厕所到走路，他常说的话：“小泥儿求你，别折磨我，让我好好活一天。”他的精神一直是往下堕落，地球引力吸引着他的精神往下、往下，坠落，我觉得这就是“衰败。”

    而妈妈、89岁了，她老了，肌体退化了，眼睛耳朵都不行了，走路也是挪寸步！可妈妈对每一件事情都会说：“我能干，我自己行。”“这衣服我试试。”“我要自己织个毛衣。”“我要出国旅游，去坐邮轮。”妈妈身体不行，关节不灵活，可是她总会忘记这些不行，记住自己能行。妈妈总是有精神的力量，她老而未衰，她想做的事其实做不成，但是她在精神上永不放弃，在妈妈身上，我看到一束向上的光，一直向上。

     有时候我想，我们有没有改变衰败这种向下的力量呢？结论是一定会有的。

也许我们无法改变老去，也无法改变地球的引力，但是我们有一种向上的力量，那就是在有生之年不断的成长，那就是永葆天真、永保好奇、永葆自信、永葆心灵的清澈、永葆和自然的和谐，让精神向着光、向着真、善、美成长，不断地长成一束光！

     我越来越明白，我守着两个病人，浸在消极的环境中，我要想自己不倒下、自己不抑郁，自己不悲观，就必须要有光明照进来，那就是晨光，那就是星光，那就是银河之光、文字之光、友情之光，那就是黑夜中，自己心中那盏永不熄灭的灯光，这些光就是我合成一束光的力量和源泉，就是我合成一束光亮度的集结。我要长成一束光，一束会笑的光，一束灿烂的光，哪怕每天从门缝中释放，那也是一束永远向上的光！

     小区里有人说：“小泥儿，看到你总是乐呵呵地笑着。”我心里想：这就是光合作用啊！

     人的生命只有这一次，怎么就能甘心地衰败、老去，我要不断地成长，长成向上的一束光，让别人接近自己，就如同接近一束光，让别人看见自己就如同看到一束光，给人明快、给人温暖、给人力量。即使有一天这束光坠落，也要有落日般的华丽吧！

    我这束光温暖着我的家，我的亲人，照耀着我那两盆绽放的秋菊，愿他们在光合作用下，永远绽放，永不凋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