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前157年7月14日,汉文帝刘恒死后第九日,太子刘启继位称帝,是为汉景帝。刘启10岁时被立为太子,期间因弈棋事件误杀刘濞之子,被刘濞怀恨在心,暗中伺机谋反。后元七年,汉文帝逝世,刘启登基为帝。即位初期,采纳晁错削藩的建议,削夺各诸侯王的封地。景帝三年,刘濞联合六位诸侯王,发动叛乱,史称七国之乱。后刘启杀掉晁错企图平息叛乱无果,又任命周亚夫为将,历时三月平定叛乱。《资治通鉴》卷十六记载了这段历史,原文如下:
初,楚元王好书,与鲁申公、穆生、白生俱受《诗》于浮丘伯;及王楚,以三人为中大夫。穆生不耆酒;元王每置酒,常为穆生设醴。及子夷王、孙王戊即位,常设,后乃忘设焉。穆生退,曰:“可以逝矣!醴酒不设,王之意怠;不去,楚人将钳我于市。”遂称疾卧。申公、白生强起之,曰:“独不念先王之德与!今王一旦失小礼,何足至此!”穆生曰:“《易》称:‘知几其神乎!几者,动之微,吉凶之先见者也。君子见几而作,不俟终日。’先王之所以礼吾三人者,为道存也。今而忽之,是忘道也。忘道之人,胡可与久处,岂为区区之礼哉!”遂谢病去。申公、白生独留。王戊稍淫暴,太傅韦孟作诗讽谏,不听,亦去,居于邹。戊因坐削地事,遂与吴通谋。申公、白生谏戊,戊胥靡之,衣之赭衣,使雅舂于市。休侯富使人谏王。王曰:“季父不吾与,我起,先取季父矣!”休侯惧,乃与母太夫人奔京师。
及削吴会稽、豫章郡书至,吴王遂先起兵,诛汉吏二千石以下;胶西、胶东、菑川、济南、楚、赵亦皆反。楚相张尚、太傅赵夷吾谏王戊,戊杀尚、夷吾。赵相建德、内史王悍谏王遂,遂烧杀建德、悍。齐王后悔,背约城守。济北王城坏未完,其郎中令劫守,王不得发兵。胶西王、胶东王为渠率,与菑川、济南共攻齐,围临菑。赵王遂发兵住其西界,欲待吴、楚俱进,北使匈奴与连兵。
吴王悉其士卒,下令国中曰:“寡人年六十二,身自将;少子年十四,亦为士卒先。诸年上与寡人同,下与少子等,皆发。”凡二十馀万人。南使闽、东越,闽、东越亦发兵从。吴王起兵于广陵,西涉淮,因并楚兵,发使遗诸侯书,罪状晁错,欲合兵诛之。吴、楚共攻梁,破棘壁,杀数万人;乘胜而前,锐甚。梁孝王遣将军击之,又败梁两军,士卒皆还走。梁王城守睢阳。
初,文帝且崩,戒太子曰:“即有缓急,周亚夫真可任将兵。”及七国反书闻,上乃拜中尉周亚夫为太尉,将三十六将军往击吴、楚,遣曲周侯郦寄击赵,将军栾布击齐;复召窦婴,拜为大将军,使屯荥阳监齐、赵兵。
初,晁错所更令三十章,诸侯讙哗。错父闻之,从颍川来,谓错曰:“上初即位,公为政用事,侵削诸侯,疏人骨肉,口语多怨,公何为也?”错曰:“固也。不如此,天子不尊,宗庙不安。”父曰:“刘氏安矣而晁氏危,吾去公归矣!”遂饮药死,曰:“吾不忍见祸逮身!”后十馀日,吴、楚七国俱反,以诛错为名。
上与错议出军事,错欲令上自将兵而身居守;又言:“徐、僮之旁吴所未下者,可以予吴。”错素与吴相袁盎不善,错所居坐,盎辄避;盎所居坐,错亦避;两人未尝同堂语。及错为御史大夫,使吏按盎受吴王财物,抵罪;诏赦以为庶人。吴、楚反,错谓丞、史曰:“袁盎多受吴王金钱,专为蔽匿,言不反;今果反,欲请治盎,宜知其计谋。”丞、史曰:“事未发,治之有绝;今兵西向,治之何益!且盎不宜有谋。”错犹与未决。人有告盎,盎恐,夜见窦婴,为言吴所以反,愿至前,口对状。婴入言,上乃召盎。盎入见,上方与错调兵食。上问盎:“今吴、楚反,于公意何如?”对曰:“不足忧也!”上曰:“吴王即山铸钱,煮海为盐,诱天豪杰;白头举事、此其计不百全,岂发乎!何以言其无能为也?”对曰:“吴铜盐之利则有之,安得豪杰而诱之!诚令吴得豪杰,亦且辅而为谊,不反矣。吴所诱皆亡赖子弟、亡命、铸钱奸人,故相诱以乱”错曰:“盎策之善。”上曰:“计安出?”盎对曰:“愿屏左右。”上屏人,独错在。盎曰:“臣所言,人臣不得知。”乃屏错。错趋避东厢,甚恨。上卒问盎,对曰:“吴、楚相遗书,言高皇帝王子弟各有分地,今贼臣晁错擅適诸侯,削夺之地,以故反,欲西共诛错,复故地而罢。方今计独有斩错,发使赦吴、楚七国,复其故地,则兵可毋血刃而俱罢。”于是上默然良久,曰:“顾诚何如?吾不爱一人以谢天下。”盎曰:“愚计出此,唯上孰计之!”乃拜盎为太常,密装治行。后十馀日,上令丞相青、中尉嘉、廷尉欧劾奏错:“不称主上德信,欲疏群臣、百姓,又欲以城邑予吴,无臣子礼,大逆无道。错当要斩,父母、妻子、同产无少长皆弃市。”制曰:“可。”错殊不知。壬子,上使中尉召错,绐载行市,错衣朝衣斩东市。上乃使袁盎与吴王弟子宗正德侯通使吴。
这段话的白话文意思是,当初,楚元王刘交喜爱读书,他和鲁地的申公、穆生、白生一起跟随浮丘伯学习《诗经》。等到刘交做了楚王,便任用这三个人担任中大夫。穆生不喜欢喝酒,楚元王每次摆酒宴时,常常专门为穆生准备甜酒。等到楚元王的儿子夷王以及孙子刘戊即位后,开始也经常为穆生准备甜酒,后来就忘了设甜酒了。穆生退席后说:“我可以离开了!甜酒不设,说明楚王对我的心意已经懈怠了;我如果不离开,楚人将会把我在街市上处以髡钳之刑。”于是就称病卧床不起。申公、白生极力劝他起来,说:“你难道就不想想先王的恩德吗!如今楚王一时疏忽了小小的礼节,哪里值得这样!”穆生说:“《易经》上说:‘能够预知事物细微的征兆,可称得上是神明了吧!征兆,是事物变动的微小迹象,是吉凶事先的显现。君子看到征兆就行动,不会等到一天结束。’先王之所以礼遇我们三人,是因为道义还存在。如今楚王忽视了这一点,这是忘记了道义。和忘记道义的人,怎么能长久相处呢,哪里是因为区区的礼节!”于是就以生病为由告辞离去了。申公、白生则独自留了下来。
楚王刘戊逐渐变得荒淫暴虐,太傅韦孟作诗劝谏他,刘戊不听,韦孟也离开了,居住在邹地。刘戊因为被朝廷治罪削减封地的事,于是和吴王刘濞暗中谋划反叛。申公、白生劝谏刘戊,刘戊把他们当作囚犯,让他们穿上赭色的囚衣,让他们在街市上舂米。休侯刘富派人劝谏楚王,楚王说:“叔父不帮助我,等我起兵成功,就先杀了叔父!”休侯很害怕,就和他的母亲太夫人逃到了京城。
等到朝廷削减吴王刘濞会稽郡、豫章郡的诏书下达,吴王就率先起兵,诛杀了汉朝俸禄二千石以下的官员;胶西王、胶东王、菑川王、济南王、楚王、赵王也都反叛了。楚国丞相张尚、太傅赵夷吾劝谏楚王刘戊,刘戊杀死了张尚、赵夷吾。赵国丞相建德、内史王悍劝谏赵王刘遂,刘遂用火烧死了建德、王悍。齐王后悔参与反叛,违背盟约据城防守。济北王的城墙毁坏还没有修好,他的郎中令劫持他并坚守城池,济北王无法发兵反叛。胶西王、胶东王成为叛军的首领,和菑川王、济南王一起攻打齐国,包围了临淄。赵王刘遂发兵屯驻在赵国西部边境,想等到吴、楚的军队一同西进,又向北派使者和匈奴联合。
吴王征发了他国内的全部士卒,在国内下令说:“我今年六十二岁了,亲自率军;我的小儿子十四岁,也身先士卒。凡是年龄上与我相同,下与我的小儿子一样的人,都要征发。”一共征发了二十多万人。向南派使者到闽越、东越,闽越、东越也发兵跟随吴王反叛。吴王在广陵起兵,向西渡过淮河,接着合并了楚国的军队,派使者给各诸侯送信,列举晁错的罪状,想要联合诸侯的军队诛杀晁错。吴、楚联军共同攻打梁国,攻破了棘壁,杀死了几万人;乘胜向前推进,士气十分旺盛。梁孝王派将军迎击,又被吴、楚联军打败了梁国的两支军队,士卒都败逃回来。梁孝王据守睢阳城。
当初,汉文帝临终时,告诫太子说:“如果有危急情况,周亚夫真正可以担任领兵的重任。”等到七国反叛的文书传到朝廷,景帝就任命中尉周亚夫为太尉,率领三十六位将军前去攻打吴、楚叛军,派曲周侯郦寄攻打赵国,将军栾布攻打齐国;又召回窦婴,任命他为大将军,让他屯驻在荥阳监督齐、赵的军队。
当初,晁错更改的法令有三十章,诸侯们一片哗然反对。晁错的父亲听说了这件事,从颍川赶来,对晁错说:“皇上刚刚即位,你执政掌权,侵害削弱诸侯的势力,疏远人家的骨肉亲情,很多人都在埋怨你,你这是在做什么呢?”晁错说:“本来就是这样的。不这样做,天子就没有威严,国家就不能安定。”父亲说:“刘氏的天下安定了,可是晁氏却危险了,我要离开你回去了!”于是就喝毒药自杀了,说:“我不忍心看到灾祸降临到自己身上!”过了十多天,吴、楚等七国一起反叛,以诛杀晁错为借口。
景帝和晁错商议出兵的事,晁错想让景帝亲自率兵出征,而自己留守京城;又说:“徐县、僮县附近那些吴国还没有攻占的地方,可以送给吴国。”晁错向来和吴国丞相袁盎关系不好,晁错在的地方,袁盎就避开;袁盎在的地方,晁错也避开;两人从来没有在同一个房间里说过话。等到晁错做了御史大夫,派官吏查办袁盎接受吴王财物的事,判了罪;景帝下诏赦免袁盎,让他做了平民。吴、楚反叛后,晁错对丞相府的属官说:“袁盎接受了吴王很多金钱,专门为吴王隐瞒掩饰,说吴王不会反叛;如今吴王果然反叛了,我想请求查办袁盎,他应该知道吴王的计谋。”丞相府的属官说:“事情还没有发生的时候,查办他可以杜绝叛乱的可能;如今叛军已经向西进发了,查办他又有什么用呢!况且袁盎不应该有什么阴谋。”晁错犹豫不决。有人把这事告诉了袁盎,袁盎很害怕,连夜去见窦婴,对他说明吴王反叛的原因,希望能面见景帝,亲口对答说明情况。窦婴进宫向景帝报告,景帝就召见袁盎。袁盎进宫拜见时,景帝正和晁错在商议调拨军粮的事。景帝问袁盎:“如今吴、楚反叛,你看该怎么办?”袁盎回答说:“不值得担忧!”景帝说:“吴王靠在山中铸钱,煮海水制盐,招揽天下的豪杰;头发白了才举事,如果他的计划不是万无一失,怎么会起兵呢!你为什么说他成不了事呢?”袁盎回答说:“吴王有铜盐之利是有的,但哪里能招揽到豪杰呢!如果吴王真的能招揽到豪杰,豪杰也会辅佐他行仁义之事,而不会反叛了。吴王所招揽的都是些无赖子弟、逃亡在外的人、铸钱的奸邪之人,所以才相互勾结一起作乱。”晁错说:“袁盎的计策很好。”景帝说:“那该怎么办呢?”袁盎回答说:“希望陛下让左右的人退下。”景帝让左右的人退下,只有晁错还在。袁盎说:“我所说的话,臣子们不应该知道。”景帝又让晁错退下。晁错快步退到东厢房,心里非常怨恨。景帝最终问袁盎,袁盎回答说:“吴、楚互相送信,说高皇帝封子弟为王,各自有封地,如今奸臣晁错擅自贬谪诸侯,削夺他们的封地,所以他们才反叛,想要向西进军共同诛杀晁错,恢复原来的封地就罢兵。如今的计策只有斩杀晁错,派使者赦免吴、楚等七国,恢复他们原来的封地,那么就可以不用流血而让叛军都罢兵了。”于是景帝沉默了很久,说:“如果真的能这样,我不会舍不得一个人来向天下谢罪。”袁盎说:“这是我的愚计,希望陛下仔细考虑!”于是景帝任命袁盎为太常,秘密准备行装出使。过了十多天,景帝命令丞相陶青、中尉陈嘉、廷尉张欧弹劾晁错:“晁错不称陛下的德信,想要疏远群臣、百姓,又想把城邑送给吴国,没有臣子的礼节,大逆无道。晁错应当被腰斩,他的父母、妻子、兄弟,不论老少都应在街市上斩首示众。”景帝批复说:“可以。”晁错一点也不知道。壬子日,景帝派中尉召晁错,骗他上车在街市上走,晁错穿着朝服在东市被斩首。景帝于是派袁盎和吴王的侄子宗正德侯刘通出使吴国。
我们阅读这段文字,可以看到这样一些道理。穆生从楚王不再为他设醴酒这一细微变化,敏锐地察觉到楚王对他们的态度转变和潜在的危险,从而及时抽身离开,体现了能够从细微之处预见事物发展趋势的重要性。在生活和工作中,我们也应该留意细节,提前做好应对准备,避免陷入不利的境地。穆生认为先王礼遇他们是因为道义存在,当楚王忽视道义时,他果断离开,表明了对道义的坚守。在面对利益和诱惑时,不能违背自己的原则和道义,否则可能会陷入困境。再有就是政治决策的复杂性。晁错主张削藩是为了加强中央集权,出发点是好的,但他的做法引发了诸侯的强烈反对,最终导致七国之乱,自己也被景帝诛杀。这说明在政治决策中,不仅要考虑到长远利益,还要权衡各方的利益和反应,不能只凭一腔热血而忽视可能带来的后果。我们还看到人性的弱点。景帝在面对七国之乱时,为了平息叛乱,轻易地诛杀了晁错,反映出在权力和利益面前,人性中的自私和懦弱。这也提醒我们在面对重大决策时,要保持清醒的头脑,不能被眼前的困难和压力所左右,而做出错误的选择 。袁盎提出牺牲晁错来平息七国之乱的建议,虽然从道德角度看有些不齿,但从危机处理的角度,不失为一种策略。这表明在危机时刻,需要灵活运用各种策略,权衡利弊,找到解决问题的办法,但同时也要注意不能违背基本的原则和正义。
二〇二五年四月八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