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里有一种工具,叫做夹杆钩斗,它是我们这个村子特有的专用工具,是掰香椿用的。

  在过去,我们村生产香椿,几乎家家户户都有一株或几株香椿树。我们的香椿很有名,因为土质和山泉水的原因,我们这里的香椿很独特,它含有多种矿物质和维生素,色泽红润,鲜嫩多肉,味道香醇,是地道的乡土绿色食品,在当地享有盛誉,被《河津县志》列为河津十大名特产品之一,享有“午芹香椿,色味俱佳”的美誉。

  记忆中,过了清明,香椿树就偷偷发芽了。村子里的大街小巷、房前屋后或鸡圈猪圈旁、田间坟头、埝畔渠边,都会长香椿树,这些香椿树大多是人工栽种的,一是为了吃新鲜的香椿,二是为了用木材。我们村里的人对香椿树独有钟情,在我的记忆里,每到做饭的时间,从村头到村尾,家家户户的烟囱都冉冉升起缕缕炊烟,随风吹来,那炊烟里漂浮着香椿的味道,混合在乡村清新的空气里, 让人倍感亲切和温和,我至今对它还魂牵梦萦。

  每每看见香椿树高大的身影,我就仿佛看见父亲的身影,在我的一生中,父亲就像这高大伟岸的香椿树,陪伴着我成长。我与香椿树有着不解的情节,有着别样的情怀。

  儿时家里条件很苦,一到春季,人们对香椿特别看重,对香椿寄予的希望对现在的青年来说简直不敢想象。它不仅是农家春季最奢侈的菜肴,更指望能把它卖几个钱维持生计。在东崖地里祖父的坟头,父亲曾经种了一株香椿树。打我记事起,我每年的春天里,都要跟着父亲去掰香椿。父亲在树上用夹杆钩斗掰,我在树下的麦地里拾。春风摇曳着树上的父亲和树下的麦苗,我望着父亲,心中荡漾着敬重的情感。

  那是我上高中的第二年春天,家里经济困难。那一天星期六中午回到家,结结巴巴地给父亲要买学习用品的钱。当生产队队长的父亲没有言语,吃完饭给我说了一句“别出去,等着我。”就出去安排生产队下午的伙计去了。不一会儿,父亲回来了,拿着一个摘香椿的夹杆,让我跟着他去祖父的坟头上掰香椿。一下午的时间,把香椿树上的香椿全部掰下来。然后他对我说,明天用小平车拉着,把这些香椿走村串巷买了,就够你买学习用品了。还能说什么呢?第二天一早,我就用小平车拉满满一车香椿,到十里以外的僧楼马家堡、刘家堡的巷道里吆喝着去卖。一小平车的香椿,我这个十五、六岁的孩子赶快天黑的时候才卖完,回到家里赶紧拾掇好东西,带上卖香椿的钱,急急忙忙地往学校奔去……。

  改革开放后的1986年,父亲给我家申请了一座地基,这也是我一家人多年来的期盼。因为我的老院很小很小,我当年结婚时的婚房,仅有七八平米,所以,父亲多年来一直想给我们盖一座三间的大北房。改革开放后有了申请地基的机会,父亲就给我们申请下来。当年秋天,父亲就着手请大工、备材料、赶在秋收前把三间北房盖了起来。

  第二年开春的时候,父亲在三间北房的穿透从北到南,栽植了两株香椿树。从那时起到现在已经四十个年头了。

  春天的时候,香椿树的树干的枝杈上,看上去黄一片、黑一块的,椿树随着春风的吹拂,慢慢长出小小的嫩绿的枝芽,在树枝间透露着,稀疏琐碎地点缀着枝杈。过不了几天再望椿树时,眼前竟换了一个新鲜的世界,树枝一片葱绿,叶儿也由叶芽的稀疏而变成了绿色盛装。

  在明媚柔和的春季,香椿总会以它那靓丽的身影出现在菜市场和人们的餐桌上,成为一道最美的风景,一道最具特色的美味佳肴。

  父亲老了,掰香椿的任务就让我接替了。院子里的香椿树长得很高大,上树不容易,我就在树干上架着梯子上树去掰香椿。一些香椿树枝长得伸到了北房的厦上,我就上到房顶去掰。过去的夹杆坏了,不能用了,我找村里的铁匠重新打了新的夹杆。我站在树枝上,熟练的操作着夹杆掰香椿,还不是想起小时候父亲在香椿树上的身影。一缕缕香椿随着夹杆的舞动落到地上,香椿叶的香味弥漫在院子里。

  一晃几十年过去了,一切的人和物都已改变,唯一没变的就是对香椿那特有的情怀。每年春天,我都要掰一些香椿芽儿送给亲戚朋友品尝,家里的饭桌上更少不了这道佳肴。这个时候,那种人间烟火的味道和越来越浓的香味超脱凡尘,融化在无处不在的空气里,变成你的呼吸、你的心跳,当这香味慢慢向四周弥漫飘散时,我的心也跟着柔软清明起来!


本网站作品著作权归作者本人所有,凡发表在网站的文章,未经作者本人授权,不得转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