尼斯先生是一个公司的总经理,他的父亲老尼斯是公司董事长。显然,德国的许多公司都是家族式企业,却经营科技含量很高的设备制造行业,而且主要落脚点是出口。

  我们在斯图加特市的尼斯公司与小尼斯总经理谈完工作,开始闲聊起来。听我们称赞他精明,能干,个子有一米九的小尼斯,不好意思地挠了挠一头金黄色的卷发,眨了眨蓝色的眼珠,谦逊地告诉我们,其实他是柏林大学的哲学硕士,过去从来没有搞过工业制造。

  哲学,在欧洲可是一门非常受人尊敬的学问。

  这下有了聊天的话题。熟悉我的一个同事介绍道:“我们团长也是哲学专业呢!”没等翻译小张把话译完,尼斯就站了起来,礼貌地与我握手。连声说:“幸会,幸会!我们原来是同行。”

  于是,我们俩热切地聊了起来,从德国古典哲学莱布尼茨为代表的理性主义派与英国洛克为代表的经验主义派之间的尖锐斗争,到康德在古典哲学和古典美学中的地位和作用;从费西特和谢林的唯心主义,到费尔巴哈的人本学唯物主义。我们时而有争论,时而又相互称赞,讨论得非常投机非常热烈。忙坏了一旁的小张翻译和尼斯专门请来的女翻译。

  “用餐时间到了”,那位漂亮的女翻译对我们说:“尼斯先生决定今天中午请客,我也沾了你们的光,他答应延长我一个小时的翻译时间。”接着,她故作神秘地,压低嗓音对我说:“你们今天有趣的讨论,我可是似懂非懂,一半都没有翻译……”引得我们的翻译小张也放声大笑:“彼此,彼此,看来以后得补补哲学课了!这位女翻译是中国上海移居德国的职业翻译,看起来也就三十多岁,很有气质,是尼斯先生按每小时五十欧元临时雇来的。她向我解释道:“德国人一般是不会请客户吃饭的,今天与你聊得高兴,看来破例了。”

  我们代表团与翻译小张一行六人,加上尼斯和他的助手,翻译一共九人,来到一个极富中国建筑特色的餐厅,房檐雕梁画栋,勾心斗角。餐厅里面布置得古色古香,墙上挂有几幅不知名的中国字画,水平很是一般。进门有屏风,不大的红色关帝塑像前插着几支香,飘忽着阵阵轻烟和幽香。屋顶四盏古铜色宫灯里闪着红色亮光,但餐厅还是有些昏暗。老板是一位已经上了年纪的中国老太婆,显然已经得到通知。尼斯客气地让她把一本写满汉字的菜单递到了我的手上。

  我拿着菜单稍稍一瞄,立即呆住了。上面的汉字词组,完全是三十年多前广东一带饭馆的菜谱。不但很多字不认识,组成的名称也让人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我只好摇了摇头,把菜单扔给了翻译。

  我们的翻译小张是山东人,青岛大学毕业到德国工作已经十几年了,看了看菜单也尴尬地笑了笑,把它递给了漂亮的女翻译。

  看来女翻译还是比较江湖一些,笑着说:“这家餐厅老板,当小姑娘时就来到德国,只会一些广东菜,都早已与德式西餐混到一起了,大家将就一点吧!”接着,她居然用德语与老婆婆点起了中国菜。我们当然只好客随主便了。

  菜上来的倒是挺快,咖喱牛肉,莲花白,粉条白菜……全是不甜不咸的,倒是一人一盘西餐浓汤,我们喝得还算带劲。

  这时,著名的德国啤酒上来了,用实验室那种特有的上大下小的量杯盛啤酒,我们还是第一次见。一人只有大半杯,看起来也只不过半升多一点。

  桌上一共摆有七、八个菜,以素为主,量并不大,那平淡无味甜兮兮的味道,不知道属于什么菜系。我们如同嚼蜡一般,每人都礼貌地尝了尝,几乎不去动第二筷子。而量杯里的啤酒,却三下五除二咕噜噜喝得干干净净。看看尼斯先生,躬着硕大的身躯,在那里慢条斯理甚至有点一丝不苟地品尝着“美味佳肴”,一小口一小口咂着啤酒,似乎在一丝丝地回味着美酒余香。我用眼睛暗示女翻译,是不是该添些啤酒了。女翻译毫不掩饰地对我说:“德国人请客,向来就这样,一人一杯啤酒,OK!。”

  一个同事悄悄试探着问我,是不是可以自己掏钱,去柜台上买几瓶啤酒,被我阻止了。于是,我们只好干瞪眼看着空杯,望着本来就不多却剩了不少的一桌菜,心里暗自在问:“这个漂亮的女翻译,到底说的是实话,还是屁股坐在老外那边了?”

  总经理尼斯看来已经酒足饭饱,只见他不紧不慢地向老太婆招了招手,蹒跚着脚步的老太婆拿来几个饭盒,与尼斯熟练地配合着,边聊边把我们吃不下的剩菜纷纷装了进去。

  我们几人面面相觑,目瞪口呆。这就是老外的宴请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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