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踩着稻香,在乡间小道,如同一只飞鸟,挣脱城市的樊笼,顶着白云,寻找着自己的理想

一个实实在在的老村子,古朴又宁静,一座座错落有致的青砖房,像是岁月留给大地的印记。到处的老榆树、杏树和苹果树,泛着淡淡的黄,在风中簌簌作响,像是在欢迎我的到来。

初来乍到,得让这个村子接纳我,而我,该怎样做?才能被接纳。

时间,过去了一周,我没见到理想的影子,语言不通,水土不服,身体像在故意拆着理想的台子,好在理想的火苗,被这里的民风吹得势头渐旺。

热情,朴实,一位大娘见我不闻不语,每天拿着厚厚的本子,写写画画,时快时慢,不偷不抢。认真,礼貌,见了人总要客气地招呼。大娘是个爽朗的老人,走走停停,总带笑容,温暖亲和。

她穿着一袭陈旧的粗布衣裳,手上的老茧,诉说着岁月的艰辛,眼睛对周围的一草一木,充满爱意,掉了一颗门牙,说话时有些漏风,但从整体脸型看,年轻时,绝对是十里八乡的美人。

      “娃子,你就放心住下,咱农村虽不比城市里方便,但也清净自在,我家就我一个人,你大叔去世早,三个孩子的家,都安在了城里,过年时才回来。”大娘一边说着,一边忙着给我收拾房间,她的每一个动作,都是对我的关怀。不知为啥?我一句话也没说出口。是因为我怕她听不懂我的说话,是因为我被她感动,还是因为我想起妈妈了,还是因为我的性格内敛。我真的不得知。

       风吹着时光,一步一步地往前移,也带动着我,融入大娘的生活,早晨挑一担水,偌大的院子,在扫箒的划动中,发出有节奏的声响,之后的留痕,清晰可见,宛如小孩练画的笔触,一排排向左,一排排向右,惹得大娘笑声不断,她一步一扫,教我扫院,扫箒里尽是金典,那是巨著里找不到的金典。

“扫院子,如同做人,要做到不轻不重;扫院子,如同做事,要躬身又平又稳;扫院子,如同找媳妇,不急不燥;扫院子,如同养孩子,不能太偏……”

这个夜晚,是从山棚里搬到大娘家的第一宿,感慨万千,密密麻麻,不知写了多少页。大娘调侃的语言,和比划的手势,让我的文字,有了意想不到的活力,也让我的理想,更加坚定,也为这次采风学习,充满了信心。

村子里只剩下些老人们,守着这片土地。但这里并不缺乏生机,田野里那一片片金黄的稻穗在微风中轻轻摇曳,仿佛是大地铺上了金色的绒毯。

远处,一位老人正在田间忙碌。他弯着腰,手中的铁锹在地边翻弄着,是为播种机秋播麦子平路。他身形略显佝偻,岁月在他的背上,压出了弯曲的弧度,可他的眼神却透着坚定。我凑到他附近,还没走到他跟前,他便停下手中的活儿,抬起头,脸上满是皱纹,黝黑的皮肤,却笑得灿烂。

没等我问他,他便开口,也是比划着:“人哪,闲不住。这土地就是咱的命根子,不伺候着它,心里不踏实。娃儿:你住下了?睡炕还是睡床?”我的笑容回答了他,任由他去猜,他朴实的话语,让我看到了农民对土地的眷恋。

怕打扰大爷手头的活儿,摆摆手,夹着厚厚的本子,沿着田埂漫步。秋风拂过脸颊,带来丝丝凉意。田边的野花在风中摇摆,虽然没有玫瑰的娇艳,却有着一种质朴的美。我采了一把,准备拿回去插在花瓶里。

在拐弯处,碰见几个孩子,一个稍大一些的女孩,怯生生地问我:“叔叔,你是从城里来的吗?见过我的爸爸妈妈吗?”

我点点头,蹲下身子,给他们每人分一朵野花,他们不懈的感觉,让我多少有些没趣。

看着这些孩子的笑脸,我仿佛看到了这片土地未来的希望。他们在这乡村的怀抱里,无忧无虑地成长,汲取着大地的养分。

午后的阳光变得柔和起来。突然,一只蝴蝶飞来,在我的身边翩翩起舞。它的翅膀五彩斑斓,在阳光的照耀下闪烁着迷人的光彩。我被它的美丽吸引,站起身来,看着它自由地飞向远方。

我带着困意回到大娘家,一盘盘热气腾腾的农家菜摆在桌上,熟悉的味道在舌尖散开,这是童年外婆做的、菜的味道,是大地的味道,是家的味道。那一刻,我心中涌起一股暖流,眼眶有些湿润。

这里的夜幕,能听到渐渐落下声音,和李大娘坐在院里,仰望着星空,一颗颗璀璨的宝石,镶嵌在黑色的天幕上,也听着大娘讲述村里的故事。

我怀着文学创作的使命,踏上这采风之旅。可是,如何才能真正触及乡村的灵魂,将那些最本真的生活、最地道的情感融入我的笔墨之中?加之那大娘的比划,还有田间那大叔的比划,我做出一个大胆且奇特的决定——装作哑巴,以这种独特的方式,去深入这片土地,走进他们的世界。


(二)

想来也奇妙,好几天了,没跟村子里的任何人,说一句话,以错就错,我就是“哑巴”吧。

渐渐地,老人们总是指指点点,眼中满是疑惑,惊讶与惋惜之后,全是友善与包容。相反,我有些极度的不安,他们似乎很快就接受了,我这个“哑巴”,有时竟用简单而温暖的手势与我交流。

我在大娘家,也习惯了,清晨,天还未亮透,就跟着大娘走向田间,大娘因我而自豪,我们脚下的土地松软而厚实,空气中弥漫着泥土和青草的芬芳。

在田里,我学着大娘的样子弯腰劳作,起初手法生疏,常会引来路人的谈笑。休息时,我们坐在田埂上,吃着大娘自己做的馍馍,喝着军用水壶里的茴香水。那略带苦涩却无比清凉的水顺着喉咙流下,仿佛驱散了所有的疲惫。

村子里更老的、不能下地干活的老人们,喜欢在午后聚在大树下,晒太阳闲聊。我搬个小板凳凑了过去,静静地坐在一旁倾听。他们的话语我虽不能完全理解,但那浓浓的乡音,伴随着爽朗的笑声,却让我感受到了一种别样的温馨。偶尔有人注意到我这个“哑巴”,在厚厚的本李上,快速地写着,一种满足感,无言以表。

我学会了帮大娘烧火,我坐在灶膛前,看着火焰欢快地跳出,映照着她那满是皱纹却洋溢着幸福的脸。她手脚麻利地在锅里翻炒着菜肴,每一下铲动都充满了节奏感。没有太多的言语,偶尔相视,帖心地一笑,简单而纯粹的关怀,给我深深的感动。

我在一天天地融入这个小村子。我学会了用手势和村民们讨价还价,在集市上挑选新鲜的蔬菜水果;我还跟着村里的老手艺人学习编织竹篮,手上被竹子划出了一道道口子,却也在其中体会到了传统技艺的魅力与不易。

我的文字,在快速地随心所动,然而,在这看似平静的背后,也有令我揪心的时刻。村里的学校,几间教室早已废弃,蜘蛛占居了,过着等待幸福的日子,而早已会过面的六个孩子们,只能在这破旧的教室里学习。我看着他们那一双双渴望知识的眼睛,心中五味杂陈。于是,我决定发挥自己的特长,教孩子们写字、画画。我用手势和简单的图画,给他们讲述了外面世界的精彩,从繁华的都市到神秘的宇宙,从古老的传说到现代的科技。孩子们“听”得津津有味,眼中闪烁着兴奋与憧憬的光芒。

但我还是懊悔,我成了“哑巴”,没有教他唱歌,没有教他们读诵。他们不知道,我采风学习是真,哑巴是假,他们也不理解,哑巴是为了更好地采风,真可谓真真假假,假假真真,真中有假,假中有真,就在这真真假假的缝隙中,我走着一条自己的路。

这条路,不是一天,两天,或许一年,或许三年,就让我收获这素材与灵感,更让我领悟这人性的善良、生活的质朴以及乡村所蕴含的无尽魅力。我知道,这些宝贵的经历,和还在等我去经历的,都将成为我文学创作中最璀璨的瑰宝,而我也会带着这份深情与感悟,用文字描绘出这片土地上的温暖与希望。


(三)

深秋的这里,在霜风的韵染下,一股股丰收的气息裹挟着泥土的芬芳,弥漫在每一厘空气里。我好似误入一幅厚重的田园画卷,被那热火朝天的秋收场景勾走了目光。此时,真想喊一嗓子,可惜,我不能,我是“哑巴”。

一块临近村口的玉米地,金黄与淡绿交织,沉甸甸的玉米棒子在阳光下泛着油光,好似大地馈赠的宝藏。

一位身形宽阔,略带弯曲的男人,步伐稳健,穿梭在玉米行中,熟练地掰下玉米,动作干净利落。他身旁跟着个女人,衣裳裹着她灵动的身子,中等身材,性感的臀部,看得出已是孩子的妈妈,她手法娴熟地将地上的玉米棒子拢到一起。二人配合得严丝合缝,仿若多年的搭档。

我以为他们是夫妻,向大娘描述了我的所见,大娘红着脸笑了,人家是公婆与儿媳妇,再细,就觉得不像是夫妻,男人看向女人的眼神,满是对晚辈的慈爱,女人对男人也透着股敬重,言语间客客气气,分明是长辈与晚辈相处的做派。我这才明白自己闹了误会,不禁哑然失笑,而后,陷入了沉思。

城市的快节奏生活,人与人之间的关系,都像是上了发条的机器,精准却冰冷,夫妻间为了琐事争吵不断,亲子关系,在忙碌中渐行渐远,邻里之间,更是点头之交,哪还有这般自然而然、跨越年龄的温情相伴。

村子里,这般跨代的默契协作,不过是农忙时随处可见的一幕,却像暖阳,驱散了我心头长久以来因人情淡漠积攒的阴霾。

抓一把脚下的泥土,掌心传来的质朴触感,仿佛能将我从那浮躁虚幻的世界里拉回现实。这泥土的气息,混合着玉米的甜香,钻进鼻腔,直抵心间,让我乱糟糟的心瞬间安定下来。

想到那情景,公婆坐在田埂上,掏出帕子擦汗,儿媳贴心地递上水壶,两人有说有笑,风轻轻拂过,吹起儿媳的发丝,画面温馨得像一幅油画。我站在一旁,静静凝视,心底涌起一股难以名状的情愫,是对这份质朴真情的羡慕,对往昔纯粹岁月的怀念,还是对当下冷漠人际的反思?我也说不清。

我望着他们的身影,被夕阳拉得老长,渐行渐远,最后消失在炊烟的味道里。这平凡的一天,深深触动了我。这一日的见闻,成了我心里一颗种子,在往后的日子里,慢慢发芽,时刻提醒着我,莫要忘却这人间最本真的温暖,无论身处何方,都要怀揣着这份善意,去对待身边的人,让每一个平凡日子,都因这份温情而熠熠生辉。


 (四)

远山如黛、田野金黄,整个村子浸在丰收的喜悦中。李宗江老汉汗珠挂满脸颊,喘着粗气,摘下无沿帽,擦把汗,稀疏的几撮头发,贴在秃顶的头上,大眼睛里藏不住的乐,堆在了下眼帘,笑着说:“我家的黑丫又要生了,他方婶:你再帮我一下。”

我才知道大娘的老伴姓方,大娘拿起两块大毛巾,跟着李老汉为黑丫接生去了。

我纳闷,大娘还有接生的本事,我纳闷,黑丫为啥不去医院生呢?出于好奇,我跟着大娘去了李老汉家,看看大娘的本事,但我知清楚,我不能进产房。

嗬!嗬嗬!原来是体态肥硕的黑母猪,正趴在稻草堆上,坚难地分娩,我凑过去,只见大娘,很老道地轻揉着黑母猪的大肚子。“生了,一只,两只······”挤、拉尽量让每一只崽崽健康地见识阳光的美丽,每一只崽崽,有力的四条腿,哆嗦着,对眼前路的陌生,一双毛绒绒的大眼睛,对这个新世界的惊奇,恐惧,特有的长鼻子,装满探索的欲望,着实让人佩服,大约四十分钟,总共生了十三只,大娘用大毛巾一个接一个地擦完,顺手将它们放在母猪粉红的乳头跟前,任由它们或拱或蹭,发出细碎的哼唧声,仿佛在诉说着初来这世界的懵懂。

李宗江老汉蹲在一旁,粗糙的手轻轻摩挲着他的黑丫的头,脸上的每一道皱纹,都透着掩不住的笑意,嘴里念叨着:“黑丫啊,你可真争气,这一窝崽儿长得壮实着呢。”此时,李大娘端着一盆热腾腾的糠麸过来,脸上的褶子,也因笑容而更深了,“老头子,给黑丫加餐咯,把黑丫伺候好了,往后日子可就有着落了。”

李老汉家的院子里,渐渐热闹起来,邻里们听闻母猪下崽,纷纷过来看个新鲜。大娘边洗着毛巾,边打趣道:“李家的,你家这黑丫又给你下了个小金库哟,瞅瞅这崽崽,一只赛一只水灵,一只赛一只壮实。”李老汉笑得合不扰嘴,哈哈——

夕阳将天边染成一片醉人的橙红,余晖洒在院子里,给这温馨的场景又添了几分暖意。

此情此景,让我才理解黑元宝村的来历,家家养猪,以黑猪为主,母猪生崽(崽崽长大变卖成钱),这对他们来讲,就是天降元宝。

繁星点点,小院渐渐归于宁静。偶尔传来几声轻微的呼噜声。一窝新生的崽崽,如同秋天送给这个家庭的珍贵礼物,承载着他们对未来生活的憧憬,让这平凡的秋日,在黑元宝村的故事里,成了一段熠熠生辉的幸福篇章,随着秋风,吹进了每一个村民的心间,化作对生活最质朴、最纯粹的热爱与期待,等待着时光慢慢发酵,酿出更醇厚的滋味。


(五)

在黑元宝村,王占玉大叔在他家的兄弟行里,他排行老二,村里人都叫他王老二,岁月仿若凝滞的古潭,泛不起半分涟漪。门口的路是蜿蜒的旧痕,两侧茅屋错落,墙皮剥落,宛如迟暮老者褪去的痂壳。风过处,门扉轻晃,发出“嘎吱”幽叹,似在低诉往昔繁华不再。

他腰背佝偻,步履蹒跚。日光倾洒,映出他拖在地上的影子,瘦且长,仿若被时光扯拽着的魂灵。

这天,王老二溘然长逝。消息传开,众人聚拢在那座孤零零的院落,哀声如飞鸟盘旋,却绵软无力。待大家看到那副厚重的棺材,难题横在眼前——无人能抬得动它。

在众人中,马连城大叔显得格外受人尊敬,也具有一定的话语权威,从他那里我了解到棺材。

马连城大叔个头不高,目光敏锐,口齿灵利,思维清晰,喜好历史,几天里,动不动指着我的厚本子,热情地讲一番:“这个棺材是与死亡紧密相连的物体,它虽然静静地横亘在生与死的交界处,却承载着无尽的哀思与深沉的敬畏。它不仅是一个盛载遗体的容器,还是一种文化的象征,更是一种对生命终极归宿的深刻反思。”

我敬佩地看着他,足有五六秒,好似无形的钥匙,打开了他知识的大门,他深吸一口丹田气,沉着地讲道:“棺材的历史可以追溯到远古时代,那时的人们用简单的树枝和树叶覆盖死去的亲人,以表达对逝者的尊重和怀念。随着文明的进步,棺材的制作材料和工艺也日益精湛,从最初的木质粗糙之作,到后来的铜、石等坚固材质,再到如今的环保材料,棺材的演变见证了人类对生命价值的不断追求和对死亡态度的逐渐转变。王老二的棺材,从绘画、上漆,可谓到达艺术的境界,在农村,棺材更是被赋予了特殊的意义。几乎每位老人在生前都会预先准备好自己的棺材,这既是一种对生命终结的坦然接受,也是对后人的一种责任交代。这口精心制作的棺材,便会成为他最后的安息之所,承载着家人的哀思和祝福,缓缓送入土中。然而,棺材并不仅仅是死亡的象征,人们会在棺材上雕刻精美的图案,绘制复杂的纹饰,这些图案和纹饰不仅美化了棺材的外观,更赋予了它深刻的意义和价值。它们像是生者与死者之间的一座桥梁,连接着两个世界的情感与记忆。这个看似阴森的物体,实则承载着人类对生命的感悟。在它的沉默中,我们感受到了生命的脆弱与宝贵,也体会到了亲情的温暖与力量。

或许有一天,我们都将面对这样一口棺材,所以,让我们更加珍惜生命中的每一天,用爱和关怀去温暖身边的每一个人。”

整整三天,才开始送葬出殡,而在这途中,队伍行进艰难,棺材仿若一座小山,压得众人喘不过气,看着一路上飞起飞落的纸钱,我的思绪,也跟着起起落落。黑元宝村的老人,可以相互间秘密地进行约定,彼此的“房子”可以薄一点,也可以找木工特殊定制,从重量上给活着的人以方便,也许,我的思绪里有荒唐,也许,我的思绪里有无知,不论怎样,当时,我的确是这样想的。

好几次,我想挺身去抬一程,却都被马连城大叔拦下,起初,我有些生气,也有些埋怨马大叔,后来,我才知道,是大娘叮嘱过他的,不让我抬棺材。

嗯!又长知识了,人活的时候,自己的棺材叫“房子”,死了才叫棺材。

终于到了坟地,棺木入穴,填土为安,此时,夕阳血红,将村子染成一片凄艳。


(六)

黑元宝村好栽榆树、杏树和苹果树。听他们说榆树会给村里的女人以顽强和坚韧,杏树会让村里的孩子长大了能成为医生,救死扶伤,而苹果树会让在外的孩子们平安健康。

收完玉米,紧接着要收苹果,苹果,讲究的是“摘”,金贵着呢,磕不得,碰不得,苹果常在早晨摘,下午很少去摘。

这天大早,李三婶子给大娘一瓶自家产的蜂蜜,眼睛里散发岀渴求的光,长发盘得紧挨着后脖颈,脖子上的赘肉像一个项链,很难摘下,薄薄的嘴唇,笑着说:“他方婶儿,你家的哑巴借一下,帮我家二媳妇儿挪个梯架子。”

“可以,给我家哑巴好吃的,让他带上厚厚的本子。”

挪梯架的活并不轻松,梯架上站着一个人,不光转动方向,还得移动位置,李家二媳妇儿在梯架上认真的摘着苹果,手儿那么灵巧,动作那么熟练,一会儿功夫,摘得大汗淋漓,便脱去了外套。我在梯架下面,不光汗流浃背,心惊胆战,还要把摘好的苹果,一袋一袋地从架上接下来,一颗一颗地放在铺好麦草的箱子里,一层又一层,一箱又一箱……

我感觉那半瓶蜂蜜里有”水分”。想回去休息,抬头向梯架上的李家二媳妇儿比划着:“你下来休息一下,再摘——”

我比划动作还没有完,目光就通过她双臂架起的空隙,看见她的红色胸罩和外露的下半儿乳房,我的心跳加快,目光迅速移往树枝上的红苹果,可惜,那红苹果,也是太坏太坏,也好似带上了别致的胸罩……

思绪混着汗珠,把脸蛋烧得绯红,我的身体,促使我想起了我的女朋友。

好不容易等到李家二媳妇从梯架上下来,看到她的眼睛,被汗水湿润得水灵,却不敢正视,看到她鼻尖上挂着的汗珠子,却不敢呼吸,生怕女人特有的味,迷住了我的心,看到她洁白的牙齿,挨着樱红的唇儿,像在故意挑衅我,咂一口唾液,转身借步,吐向一边。

幸好,我是“哑巴”。当天夜里关于女性,我写了好多,有李三婶儿,有大娘,还有……就是没有李家二媳妇儿,因为,我好像偷了她的东西。我的文字也好像偷了她的东西。


(七)

李旺全在外打工,不象别人,一年回来一次,他每个月回来一次,上次回来,带了好多厚厚的本子给我,感谢我对他家里人的帮助,人们都说李旺全媳妇漂亮,人们还说李旺全怕媳妇跟别人跑了,而我,近距离看传说中的李旺全,因为上次挪梯架的那事,目光多少有些躲闪,以致看到他眼睛小,单眼皮,颧骨高,额头平,耳朵大,似笑非笑,穿一身宽大的衣服,倘若换做一身道袍,极似一位修成半成品的道士。

他家的土豆、白菜和苹果等,都储藏在那土窑里,他家的土窑,与村里其他人家的并无二致,窑面的黄土墙粗糙皲裂,窑洞的门也是简易的木质结构,岁月在上面刻下了深深的痕迹,仿佛一阵大风就能将其吹垮。

李旺全的母亲,平日里穿着粗布衣裳,在田间地头辛勤劳作,手上的茧子和脸上的皱纹是清贫的证据。村里人都知道李家过得紧巴巴,从未见过他们家有什么别样的吃穿用度。

然而,只有李家人自己清楚,在那不起眼的地窑深处,隐藏着一个别有洞天的地窖,或许是因为,我是哑巴,或许是因为,我帮了他们家。我竟然走进了这地窑。

分明是李家几代人,精心打造的秘密所在,入口被巧妙地隐匿在窑洞最深处的一堆杂物之下,极难被发现。

沿着陡峭狭窄的阶梯缓缓而下,眼前豁然开朗。地窑里灯火通明,墙壁上镶嵌着精美的砖雕,那一幅幅栩栩如生的花鸟鱼虫、人物故事,皆出自能工巧匠之手,细腻的线条与生动的造型,彰显着非凡的技艺。地面是用平整的青石板铺就,一尘不染,在灯光的映照下泛着温润的光泽。角落里摆放着几口大瓮,里面装满自家酿出的陈年美酒,酒香四溢,仿佛只要轻轻一吸,便能醉倒在这醇厚的香气之中。

靠墙的木架上摆满了各种珍贵的瓷器,有的釉色如天空般湛蓝清澈,有的图案精美绝伦,色彩斑斓得如同天边的彩霞。每一件瓷器都散发着历史的韵味。

李旺全自幼便被父母叮嘱,家中的富贵不可外扬。“财不露白,富不炫耀,静水流深,方能长久。” 父亲总是这样念叨着。李旺全谨记在心,平日里与村里的孩童玩耍时,从不会提及自家地窑里的半点秘密。即便穿着破旧的衣衫,吃着粗茶淡饭,他也从未有过丝毫的怨言,因为他深知,真正的富有并非表象的奢华,而是内心的安宁与家族的传承。

村里偶尔会有外人来寻些短工或是走街串巷的货郎,他们看到李家的寒酸模样,总会投来同情的目光,或是在背后悄悄议论李家的困窘。每当这时,李旺全只是微微一笑,并不辩解。他心中明白,那些目光短浅的人只看到了表面,而自家真正的财富,是深埋在地下、不为人知的那份底蕴。

几年前,村里遭遇了罕见的旱灾,庄稼颗粒无收,村民们的生活陷入了困境。许多人家开始变卖家当,只为换取一点救命的粮食。李旺全家也不例外,表面上,他们拿出了一些旧物去换粮,可实际上,地窑里的存粮足以让一家人安然度过灾年。但在众人面前,李旺全依然和大家一样,每日为了一口吃的而奔波,没有丝毫的炫耀与张扬。

当初,不少姑娘,因此而拒绝嫁给李旺全,可李旺全却不着急,他相信属于自己的缘分,总会到来。而当初的李家二媳妇,她不嫌弃李家的贫寒,看中了李旺全的忠厚老实。两人成婚之后,两人过起了看似清苦的日子。村里人都等着看李家的笑话,觉得旺全媳妇肯定会因为受不了穷日子而早早离开。

然而,她每日操持家务,与李旺全一同下地劳作,闲暇时还会养些鸡鸭贴补家用。尽管生活平淡,但她脸上始终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李旺全曾在一个月圆之夜,悄悄带她进入那个神秘的地窑,向她展示了李家真正的富有。那一刻,她心中满是震惊与感动,她更加坚定了与李旺全相伴一生的决心。

几年前,李旺全的父亲离世,地窑的秘密依旧只有他们夫妻二人和妈妈知晓。李旺全和媳妇用自己的双手在田间劳作,养育子女,表面上与普通村民无异。但他们的子女从小就受到良好的教育,知书达理,这与村里其他孩子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村里人开始疑惑,为何李家的子孙如此出众?但李旺全和媳妇依旧守口如瓶。

我的厚本子写了二十几页,密密麻麻,一行又一行,还在继续。而李家也依旧守护着他们的地窑秘密,过着富足而低调的生活,就像那默默流淌在地下的暗河,看似平静无声,实则蕴含着无尽的力量与财富,滋养着一代又一代的李家后人。


(八)

听老人们讲,今年的黑元宝村,腊月二十三,灶王爷上天这日,村里的烟火气,比往年淡了好几分。几位老人依旧按惯例忙碌着,淘米、洗菜,为祭灶准备供品,可眼神里透着股子失落,念叨着:“这年啊,一年不比一年热闹咯。”

黑元宝村在我看来,宛如一部厚重的书卷,写满了故事与传承。

春节前,写对联是村里的第一桩文化盛事。一张张红纸上下翻飞,墨香四溢。老人们郑重地铺开纸张,拿起毛笔,笔锋婉转间,一幅幅寓意吉祥、对仗工整的对联跃然纸上。“春临大地千般秀,日暖神州万象新”,那一笔一划,倾注的是他们对生活的祈愿和对传统的敬重。在他们眼中,写对联不仅仅是一种艺术形式,更是连接过去与未来的纽带,是村里,更是家族文化传承的重要仪式。

然而,年轻人对此却有着不同的看法。他们成长于信息爆炸的时代,追求时尚与高效。面对写对联这一传统习俗,有的觉得繁琐耗时,不如购买现成的对联方便快捷;有的则认为其形式古老,难以融入现代生活的节奏。他们渴望着更新颖、更具创意的过年方式,如线上云拜年、电子红包等,认为这些才更符合时代潮流。于是,矛盾的种子在不经意间种下,两代人之间仿佛隔起了一道无形的墙。

闹社火,则是村里诸多文化盛事之中的高潮。锣鼓喧天中,色彩斑斓的社火队蜿蜒前行,龙腾狮跃、旱船秧歌,热闹非凡。老人们身着传统服饰,扮演着各种角色,沉浸在欢乐的海洋里。对他们而言,闹社火是儿时的记忆,是乡愁的寄托。

可年轻人却对此兴致缺缺。他们觉得这过于陈旧,缺乏吸引力和创新性。他们更愿意在温暖的被窝里刷着手机,关注着世界各地的新鲜事;或者约上三五个好友,去电影院享受现代娱乐带来的快感。在他们心中,传统的闹社火似乎已经与这个时代格格不入。

这是腊月二十七,马连城大叔,精心打扮一番,一袭的中山装,新的千层底,松紧边上的装饰铝制鞋眼,闪闪发光,他满怀热情地邀请村里的一位研究生,参与写对联,却被委婉地拒绝。大叔脸上闪过一丝失落,那眼神中透露出的不仅是被拒绝的尴尬,更是对传统文化传承后继无人的担忧。而在闹社火的队伍旁,一群年轻人站在一旁,脸上带着不屑与冷漠,他们议论着社火队的“土气”,却不知这所谓的“土气”背后,承载着多少代人的心血与情感。

我的笔在我的厚厚的本子上,翻得只剩下几页页。但我还是想继续翻,也深知,这矛盾并非不可调和。年轻人有他们的活力与创新思维,老年人则有丰富的经验与传统智慧。若能搭建起一座沟通的桥梁,让他们相互理解、相互欣赏,或许便能在写对联与闹社火这些传统文化中找到新的生机与活力。

可以用现代的方式赋予写对联新的内涵,利用新媒体平台展示优秀作品,让更多人感受到对联的魅力。也可以进行创新改良。加入现代音乐、灯光效果,编排出更具时代感的舞蹈动作,使其既保留传统韵味,又符合现代审美的黑元宝村社火。

当年轻人与老年人在文化的舞台上携手共舞,写对联不再只是老一辈人的坚守,闹社火也不再被视为陈旧的习俗。那红纸上的墨香与街头巷尾的欢腾,将成为连接两代人心灵的纽带,让传统文化在新时代绽放出更加耀眼的光芒。岁月两端的人们,在这烟火同辉中,找到共同的节奏,续写黑元宝村这部古老书卷中,关于传承与发展的新篇章。


(九)

这个春天,城市的喧嚣,被一张无形的网隔绝在外,我选择留在了黑元宝村,这个隐匿于大山深处的村落。

阳光泛着暖意,马连城大叔早早地起了床,他从后院的墙上取下那些陪伴了自己半生的劳动工具。锄头、手铲、镰刀、扁担,每一件都带着岁月的痕迹,木质的把柄被汗水浸得发亮,铁制的刃口略有锈蚀,却依然锋利。他拿起那把用了几十年的手铲,叹口气:“唉,这手铲虽重,可拿在手里就踏实,这老伙计跟了咱一辈子,舍不得丢。”

他的身影在晨曦中渐行渐远,让我想起,我刚到黑元宝村时,在远处,望见的那位忙碌的老人,其实就是马连城大叔,季节的变化,给粗糙的皮肤简单化妆,想蒙哄我的双眼,没那么容易······

听!村外传来一阵机器的轰鸣声。原来是村里的年轻人,开着播种机回来了。播种机的漆面,在阳光下反射着耀眼的光。年轻人的脸上洋溢着自信的笑容,他们熟练地跳上播种机,启动机器,一时间,柴油机的轰鸣声打破了山村的宁静。播种机的履带缓缓转动,巨大的播种仓里装满了饱满的种子,随着机器的前行,种子均匀地播撒进肥沃的土地。尘土飞扬中,年轻人站在驾驶座上,威风凛凛,仿佛是这片土地上的新主宰。

我站在一旁,静静地看着这截然不同的两幅画面。心中涌起一股复杂的情感,这古老与现代的碰撞,是如此的强烈而又和谐。劳动工具代表着过去,那是先辈们在这片土地上辛勤耕耘的见证;而现代化的机器则是未来,它们的高效与便捷,为这片土地注入了新的活力。

正午时分,梯田埂头,早有备好的午餐,没什么讲究,快速地填饱肚子,一杯酽茶, 直至夕阳的余晖,将天空染成了橙红色。

劳作了一天的人们陆续收工回家。马连城大叔拿着他的农具,虽然疲惫,但眼神中却透着满足。年轻人则开着播种机,哼着小曲儿,带着对未来的憧憬驶向家中。此刻,我心中又想起了我新换的厚本子。


(十)

春播在这里,如同一场盛大的庆典,当那最后一把希望的种子,被掩埋进泥土,年轻的心便如逐梦的飞鸟,一只只向着远方的天空展翅翱翔。我静静地站在田埂之上,目送着他们离去的背影,在广袤的天地间逐渐缩小,直至消失不见。那一刻,我恍然惊觉,自己竟成了黑元宝村里最年轻的守望者,守着这一方寂静的山水,守着那些被岁月遗忘的故事。

几天以后,便发现四个年轻的媳妇,如同春天里遗落的种子,留在了村里。她们都是新婚不久,丈夫背上行囊,踏上了外出务工的征程。这些媳妇,带着对新生活的憧憬与一丝对未知的怯意,在村子里扎下了根。她们的青春气息,如同一缕清新的风,吹绿了田间的庄稼苗,也吹翻了我的好几页厚厚的本子。

邻居家的婉芸,便是这些年轻媳妇中的一位。她比我先到黑元宝村,听人说,初到村里时,她就像一朵盛开的小花,明媚而动人。她总是穿着漂亮的花裙子,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说话的声音如同银铃般清脆悦耳。她对村里的那座石桥,有着强烈的好奇心。她和婆婆相处得极为融洽,每天早早地起来,帮着婆婆打扫院子、做饭,然后跟着村里的老人学习刺绣和编织。那时的婉芸,仿佛是村里的一道亮丽风景线。

我常和她比划着玩,互赠好吃的,李家二媳妇很是嫉妒。然而,随着时间的流逝,婉芸的变化渐渐显露。曾经苗条的身材变得圆润,脸上的气色也不再如往昔般红润。她的衣着变得朴素而宽松,行动也愈发迟缓。大娘告诉我,婉芸怀孕了,而且已有数月之久。

婉芸见了人,只是羞涩地笑着,眼神中满是对新生命的期待。公婆更是忙得不可开交,为婉芸准备各种营养丰富的食物。婉芸的婆婆成天价合不拢嘴。

从那以后,婉芸成了村里的保护对象。她挺着大肚子,在村子里缓缓地散步,每一步都仿佛带着对未来的期许。村里的大娘、大婶们,也时常陪着她,给她讲她们曾经的经历,传授一些养育孩子的经验。婉芸总是认真地聆听着,不时地提出一些问题,她的脸上始终洋溢着幸福的笑容,仿佛看到了未来美好的生活画卷,正在眼前徐徐展开。

而我,在这一系列的变故中,内心受到了深深的触动。这些年轻媳妇们,丈夫不在身边的日子里,依然坚强地守护着这个家。她们的坚韧与乐观,如同村子里那座古老的石桥,看似斑驳,却承载着无数的重量,坚守着的沧桑。她们在孤独中等待着爱人的归来,在平淡的日子里孕育着新生命,这种等待,是对爱情的执着承诺,是对家庭的无私奉献。

我站在石桥上,宛如站在一位苍桑老者的肩上,它的身上,斑驳的痕迹,都是历史的见证,缝隙间,顽强地长着,几株不知名的小草,和我在微风中对话着,把粗狂而坚实的桥身歌颂,桥面上的板,被岁月打磨得光滑温润,历经多少年的风雨侵蚀,依然稳固如初,桥栏上的花纹,虽然有些模糊,依稀看出当年的精湛工艺。我望着远处连绵起伏的山峦,思绪飘荡。这些年轻媳妇们的故事,如同山间的清泉,清澈见底,却又深邃悠远。她们在村子里的日子,虽然没有城市的繁华与喧嚣,但却有着一种无法言喻的温暖。

夕阳将整个村子染成一片金黄,她们背着手,撑着腰,慢慢地在村子里散步,欣赏着美丽的晚霞。

在这些平凡的日子里,我渐渐地与这些年轻媳妇们熟悉起来。一起分享着生活的酸甜苦辣。我从她们身上学到了很多东西,学到了如何面对生活的困难,如何在孤独中寻找到内心的安宁。她们的存在,让我坚信来黑元宝村的意义,作为“哑巴”的意义。

日子一天天过去,我在村子里也渐渐找到了自己的价值。我开始帮助村里的老人们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听他们讲述过去的岁月。老人们的故事就像一本厚重的书,每一页都写满了人生的智慧与沧桑。我也将这些故事用笔讲给我厚厚的本子。

在这些年轻媳妇中,我看到了自己的影子。曾经的我,也和她们一样,怀揣着梦想与憧憬,离开家乡,去外面的世界闯荡。如今,我在村子里停留,成为了一个特殊的守护者。我守护着这片土地,守护着这些善良而朴实的人们,也守护着我心中那份爱与追求。


(十一)

黑元宝村宛如一首古老而悠扬的歌谣,在岁月的长河中低吟浅唱。当秋风如信使般悄然拂过田野,那广袤的庄稼地便泛起了金色的涟漪,本应是一幅丰收在望、令人心醉神迷的画卷,可我的心,却似被一团阴霾笼罩,沉甸甸的忧虑在心底蔓延开来。

漫步在乡间小道,脚下的泥土松软而厚实,带着大地特有的温热与芬芳。目光所及之处,玉米像整装待发的士兵,挺拔的身姿在风中沙沙作响,饱满的玉米穗微微下垂,那是孕育着的生命的分量;高粱涨红了脸,羞涩地低下了头,火红的颜色仿佛将秋日的天空都染上了一抹醉意;黄豆荚在枝头噼里啪啦地炸响,像是在欢庆这成熟的季节。然而,在这丰收的盛景背后,我看到了农人们的疲惫与无奈。

曾经,这片土地是他们的希望之源,春种秋收,周而复始,每一粒种子的播撒都承载着对美好生活的向往。可如今,随着时代巨轮的滚滚前行,年轻的一代纷纷离开家乡,奔赴城市的繁华。留在土地上的,多是些年逾古稀的老人,他们弯着腰,背着岁月的痕迹,在田间辛勤劳作。那一双双粗糙的手,青筋暴起,满是老茧,却依然紧紧地握住锄头,与土地进行着最亲密的对话。我担忧着,当岁月的重担愈发沉重,这些老人还能坚守多久?又能否在那摇摇欲坠的身躯垮塌之前,顺利地将这片土地的接力棒传递下去?

老人们的身影随处可见。他们或坐在自家门口的石凳上,静静地晒着太阳,眼神空洞而迷茫,望着远方的山峦发呆;或三五成群地聚在一起,谈论着家长里短,话语里透着对往昔岁月的怀念和对当下生活的无奈。他们的子女大多在城市里为生活奔波,一年到头也难得回家几次。他们的养老问题,如同一片挥之不去的乌云,沉重地压在乡村的上空。生病时,无人照料;夜晚,孤独入眠。他们在生活的边缘挣扎,却鲜有人关注。我常常看到,老人们那缓慢而艰难的脚步,仿佛踏在我的心上。

炊烟袅袅升起,本是一天中最温馨的时刻,可我却在这宁静中感受到了无尽的悲凉。乡村的质朴与宁静,不应成为被遗忘的角落,那些在土地上默默耕耘一生的老人,更不应在暮年遭受生活的冷落与遗弃。


(十二)

夏天是一幅色彩斑斓的画卷。金色的麦浪在微风中轻轻摇曳,仿佛一片一望无际的金色海洋,麦子接近成熟,饱满的麦穗沉甸甸地低垂着头,那是丰收在望的喜悦。

我住在大娘家将近一年。大娘对我的照顾,和三个儿子差不了多少,过年时,她的儿子、儿媳和七个孙子回家,我能感觉到所有人对我的爱,也许,是因为我是“哑巴”,也许,是因为这个家有大爱。这个夏天结束,我打算告别大娘,离开这生活了将近一年的地方。

那天清晨,我收拾好自己简单的行囊,站在大娘的门口,望着大娘那满是皱纹却又和蔼的脸,张了张嘴,摆了摆手,大娘愣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不舍,但最终还是点了点头,说道:“孩子,走吧,去寻你的前程,别忘了这里就好。”

我背着行囊,沿着蜿蜒的山路默默地走着。四周静谧极了,只有我的脚步声和路边草丛里偶尔传来的虫鸣声。越走,心里越不是滋味,那些在村里的点点滴滴,如电影般在我的脑海中放映。有大娘的温暖,有田野间的欢笑,还有那夜晚满天的繁星。

不知不觉,我来到了山顶。站在山顶上,整个黑元宝村尽收眼底。那一片片金黄的麦田,错落有致的农舍,还有那袅袅升起的炊烟,是如此的宁静美好。我忽然觉得心里一阵压抑,那些憋在心里许久的情绪一下子涌上心头。我张开嘴,大声吼了出来:“我舍不得!啊!我舍不得离开这里!”

这吼声在山间回荡,惊起了几只飞鸟。我自己都被这突如其来的爆发吓了一跳,可我心里却畅快了许多。然而,我不知道的是,就是这几句吼声,被不远处在山腰劳作的一个村民听见了。

这个村民不知是谁,肯定是个好奇心很重的外村人。听到这吼声,便赶忙跑到黑元宝村村头,把这件事当作奇闻轶事传开了。没过多久,“哑巴讲话了”的消息就在村里传得沸沸扬扬。

有人说:“是不是老天显灵,让哑巴重新开口说话啦?”还有人说:“这怕是有什么不祥之兆吧。”各种猜测在村里不胫而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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