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个时候,发生了一件丑闻,使得玛丽艳姑娘决心逃离故乡的家。现在她回到家乡了。那么,她还是家庭中被讨厌的人吗?
    通往村子的路旁生长着高大的树木,阳光从树枝间隙透出,嘹亮的蝉鸣声从树尖上飘落下来。这些景象跟从前一样,毫无变化。玛丽艳还清晰地记得,她离开家乡已经很久了,但对她来说就像发生在昨天一样。玛丽艳回想起10年前发生的事情,她咣当一声甩上大门冲出了屋子。在房子的前面有一个五彩缤纷的花园,那里就是她和索卡相遇相爱的地方。一想到这段爱情,她的心中就感到一阵痛楚,这是她难以忘怀的……
  这次玛丽艳回到家里来,只是为了参加她母亲的葬礼。她是从亲眼看到母亲在床上停止呼吸的玛丽姨妈那里得到母亲去世的消息的。玛丽姨妈也给其他孩子打了电话,包括在金边市的会计师达诺,结婚后跟着丈夫住在磅逊港的蒂达,最后是仍然单身的玛丽艳。她的家族自从发生由她引发的丑闻之后就没有相聚过了。没有任何人知道玛丽艳变成了什么样子,除了玛丽姨妈之外……
  达诺妻子的态度显示,她似乎已经是家族主人的身份了。她带领玛丽艳姑娘走向停尸的房间。由于眷恋故居,而且闻到了满屋飘散的香烛烟雾的气味,年轻女子喉咙哽咽着,泪眼婆娑。这种气味使她想到了她的祖母。她的脑海里充满了往事。她首先看到了依然残缺不全的楼梯,看到了房间门口角落里松动的瓷砖,听到了会客室屋门吱吱呀呀的摩擦声。这一切都是她曾经看到曾经听到过的,只不过好像增加了笼罩着一层悲哀的气氛而已。整座住宅就像蒂达阴沉的脸色一样,自从看到玛丽艳走进会客室,她就一直在默默地观察着玛丽艳。
  玛丽艳没有任何犹豫,她走进母亲的卧室。
  她有10年多没有见到母亲了。母亲很多奇怪的往事让她几乎想不起来了。她站着看了一会儿躺在破旧床单上的母亲的尸体,使她想起了母亲最后对她说的无情和蔑视的话,中间还夹杂着她父亲气愤的吼声……
  玛丽艳极力忍受着父母的责骂,但是实在忍无可忍了,便偷偷地逃离了家园。她不是为了父母而流泪,而是为她的家而哭泣。
  她出生在这里,只有她的祖母像对待自己亲生的孩子一样关怀她。至于她的父母,只是对达诺和蒂达喜爱和满意。蒂达从玛丽艳进入会客室的时候就偷偷地观察着玛丽艳的活动,不让玛丽艳本人觉察到。达诺正在查看遗产清单。达诺正好在玛丽艳经过院子的时候离开了办公室。
  “玛丽艳,你这时候回来太好了。”
  “在爸爸去世的时候我也应该回来,如果有人告诉我消息……”
  “这有困难,因为爸爸去世的时候你刚走了几个月……至于妈妈的去世,是玛丽姨妈向你提供消息的。我不想反对她的愿望。你应该理解,每当蒂达……”
  “不用告诉我这些事情。达诺,你去告诉蒂达,我已经很久没有打扰她了。在妈妈的葬礼结束后,还要去见遗书公证人,然后我就立刻离开这里回去了。我回来不只是为了参加妈妈的葬礼,而且想回来见见你们所有的人!”
  “玛丽艳,你的性格一点儿也没有变!保护好你心爱的家吧,我们真的什么都不接受。这个家对于我和蒂达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
  “的确如此!达诺,你仍然讨厌祖母的房子!”
  那时,他们听到了轻微的响声,使他们两人转过头去寻找声音的来源。在黑暗处,他们看到一个头发花白目光温柔的女人坐着轮椅移动到他们身边:“玛丽艳刚刚回来,达诺你马上就和她吵起来了!”
  “玛丽姨妈!对不起!我还没有去向您问安呢!”
  “姨妈听到达诺争吵的声音了。其实我应该告诉你,是你的母亲请求我通知玛丽艳的。你的母亲知道,她自己有心脏病,而达诺你对母亲隐瞒了这件事,不让她知道,免得她害怕。但是你的母亲向姨妈透露了一些秘密……”
  达诺转眼痛心地望着他的腿脚瘫痪的姨妈。他责怪姨妈说话偏向玛丽艳。他找个借口离开,说道:“我希望,姨妈一定要原谅外甥,我还有一些事情,因为在她的遗产清单上还有很多乱七八糟的情况!”
  在达诺离开之后,玛丽艳一边推着轮椅,一边说着话走到自己的房间。茉莉花树已经长成了一大丛,而且长得很高了,但是她一直回想着祖母总是弯着腰采摘茉莉花的情景。她回想着她的祖母讲奇怪的故事给她听……
  玛丽艳转身说道:“那么花园怎么样了?我的哥哥一定很幸运,因为城里人肯定会购买那片花园作为地产。”
  “谁告诉你说你的哥哥是这座房屋的继承人?”
  玛丽艳皱着眉头心中暗想,人们总是告诉她说,房屋是要交给长子的,就是给达诺。当看到自己房间里的书籍和其他东西都像她10年前最后一次收拾的原样的时候,她的心情非常激动。
  “姨妈!再次看到这个房间,我真高兴。因为姨妈,外甥女才……”
  “不!是因为你的妈妈。姨妈说的是真的。”
  “说什么?姨妈说的秘密是……”
  “这是件小事儿!……你妈妈的病有些也是来自内疚……你是最小的孩子,但是你妈妈没有勇气战胜其他孩子来和你亲近。”
  “姨妈对我很好呀!姨妈从来没有抛开过外甥女!”
  “不是姨妈!是另外的事儿……”
  在玛丽艳推着轮椅回来后,玛丽姨妈怀着非常兴奋的心情回头看着花园。她的眼睛看着一只飞翔的燕子落到一棵芒果树的树枝上。她来生活在这个家里20年的时光转瞬即过,她见证了这个家族的各种大事小情,而且也像玛丽艳一样热爱这个家,特别拥护玛丽艳祖母的想法。
  玛丽艳的祖母是一个心地善良的人,她接受了她的儿子和妻子孩子来住在她的家里。(柬埔寨的风俗是,男人结婚后要住在女方家里。——译者注)当她的儿媳妇的妹妹玛丽因车祸造成双腿残疾后,她又打开大门接受了玛丽来一起生活。因为这个家,玛丽看到了一个生活在幸福中的家庭,并且遇到了一个可爱的外甥女。不久,玛丽艳小姑娘用自己愚蠢的举动,使得玛丽懂得了热爱生命,知道了人的生命的价值。
  玛丽艳的祖母由于高血压很快就去世了。接着就发生了这件可悲的事情和玛丽艳急急忙忙地离家出走……她的前途命运将会怎么样呢?玛丽自从来住在姐姐家的第一天,不仅如此,自从居住在附近的索卡出现的时候就已经想到了……玛丽经常看到索卡,而且看到他和玛丽艳的母亲很合得来。
  在一个非常偶然的情况下,为了开设兽医诊所,索卡搬到了这里。他经常接收被抛弃的流浪狗。为了追捕邻居家花园里的鸡,那些狗偶尔会跑出来。玛丽艳的母亲非常喜爱动物,她从来没有反对过那些动物的入侵。在得知姐姐有这种爱好之后,玛丽总是鼓动姐姐请兽医来喝茶聊天,以便相识和更加亲近,但是一来没有那种机会,二来不敢告诉孩子们,怕他们有不好的反应。
  想到这里,她听到了狗在花园里的叫声。玛丽轻声说道:“大概是狗在抓鸡吃了。玛丽艳外甥女,你想起了你祖母活着的时候有人偷鸡的事吗?”
  “我还记得,那时我跑向花园,想把他赶出去。我回来的时候满身是泥土,而且不住嘴地向姨妈讲述事情的经过。”
  “你能再到那里去看看吗?你一定会见到新的事情。”
  玛丽艳不反对姨妈的意见,她推着轮椅走到院子里,然后进入花园。那时,玛丽艳的心情激动夹杂着强烈的震颤,她想到了过去的痛苦感受。她迈步靠近并伸手握住了花园的铁栅栏,并且用耳朵倾听……她听到了近处一只狗的叫声。今天的情形,与她和索卡及他的狗在花园里相见的那天的情形一模一样。在那天早晨,她指责他是贼。当他追着要向她解释的时候,她感到很害怕,因为她不知道他是蒂达姐姐的恋人。实际上,她还不认识他,而且也不知道,他是来见蒂达的亲属的。
  现在索卡变成什么样子了?他的爱情生活幸福吗?在玛丽艳姑娘离开家之前,根本没有和他说过她想离家出走,也没有想和他见面,因为她感到害羞。她相信,索卡一定已经结婚了,尽管与蒂达有矛盾。后来,通过玛丽姨妈的信件,玛丽艳姑娘才知道,这对恋人已经分手了,而且年轻的索卡也离开了这个兽医诊所。
  狗狂叫着飞快地从树下跑过,玛丽艳吃了一惊,她像10年前一样跟着狗的脚印跑着……当它跳过围着兽医诊所的铁栅栏的时候,她追上了那条狗。与此同时,一个男人从房子里走出来吹口哨招呼那条狗。那时,他看到了手扶着铁栅栏的年轻女子,而且忘情地凝视着她。
  “玛丽艳!……他们同意让你回来了吗?为了参加你妈妈的葬礼,是吗?”
  “索卡,你在这里干什么?我还以为……”
  “看来大概没有人告诉你我已经回来开兽医诊所了,就是在你父母房子的旁边呀!而在我照顾下的动物,会利用我工作繁忙的时候侵入到他们的花园里。我曾经多次建议购买你妈妈的一块土地,让动物们有一个宽敞的地方追逐玩耍而不会干扰你妈妈。但是根本没有用,你妈妈从来没有像别人那样责备过我,我经常心里想,看来她还是想卖给我的……”
  玛丽艳默默地保持着用手握住铁栅栏的姿式,表现出她对这次偶遇非常高兴。索卡的眼角已经出现了一些鱼尾纹,但是他的相貌还是与以前一样漂亮。10年前,也是在这个花园里,他脸上灿烂的笑容,使得玛丽艳姑娘意乱情迷。究竟他知道不知道姑娘依然在爱着他呢?
  但是,他肯定已经和另一个年轻女子结婚了,孩子一定已经能够满园子从一个角落跑到另一个角落了。
  “索卡,你已经结婚了,是吗?”她低声细语地问他。
  索卡用眼的余光看着她,而他的手准备打开拴在刚刚回到家里的那只狗脖子上的链子锁。
  “还没有呢!那么你呢?”
  玛丽艳姑娘用摇头表示否定的回答。
  “不要站在外面了,如果你不怕我,就进里边来吧。”
  “怕?为什么要害怕?”
  “我不知道!我是一个造成丑闻的男人……是一个让你的生活遭受苦难……产生混乱的男人……”
  “索卡!住口!”
  什么都不再想了,玛丽艳姑娘跳进了索卡的怀抱里,尽管他还没有做好准备。索卡伸手抱住她,用他的胸膛紧紧地贴着她的身体。
  “玛丽艳!哥梦想着再一次把妹抱在哥的手里!为什么妹这样不辞而别?为什么妹做出这件讨厌哥的事情?”
  “这件事情太可怕了!我的家庭指责说,我是企图破坏我姐姐前途的人。他们是令人极其讨厌的坏人!我就像战争难民一样离家出走了,甚至连姨妈我都没有去告别。”
  由于抽泣,玛丽艳的声音变得哽咽了。但是现在,她对那件发生在9月的事件心情已经平静了,那天,蒂达了解了事实,因为她遇见索卡和玛丽艳在花园里第一次拥抱接吻。
  由于意识到再也不能保守秘密了,索卡向蒂达承认说,其实他对蒂达从来没有爱,甚至连一点点儿都没有。索卡和蒂达是在城里上学时相识的。索卡决心与蒂达断绝联系,而且想马上实现他的心愿……
  蒂达有心理障碍,不能忍受这样分手。她得了重病。当所有家庭成员知道了蒂达生病的原因后,玛丽艳被人们指责咒骂,并且被赶出了家门。在家里的所有人中,她的父亲指责说,玛丽艳是一个品行不端的人。
  玛丽艳像个小孩子一样伏在索卡的肩膀上放声大哭。索卡温柔地搂着她,安慰她,让她的心情平静下来。接着,他牵着她的手走进屋子里。
  “你的姨妈大概和你讲了我的事情吧?因为她知道我住在这里。”
  “其实就是她促使我走进这个花园的……”
  索卡轻轻地笑起来:“她是一个残疾人,但是她有锐利的眼光,理解各种事情。她理解很多事情,她知道你的姐姐痛苦和身体衰弱,她知道这个家早晚会从她的手里脱离,她知道我们两个仍然相爱,这是我的猜想……”
  玛丽艳抬起头来目不转睛地凝视着索卡的脸:“我爱哥,我仍然只爱哥一个人!”
  索卡把她的身体揽入怀里,并且两手使劲抱住,使得姑娘几乎喘不过气来。索卡不敢注视她,以便掩饰他激动的心情。他附耳低声说道:“哥也是这样的,玛丽艳,哥仍然像以前一样爱着妹。”
  “现在,我还不知道他们怎么样分配祖母的房产呢。”
  玛丽艳把她与索卡见面的情形告诉了玛丽姨妈,使姨妈非常激动,她为外甥女的幸福感到高兴。
  姨妈的嘴唇绽放出微笑,并且向外甥女提出建议说:“外甥女,在家里的事情解决之前,你要避免去与索卡见面。”
  母亲的葬礼定于后天早晨进行。晚餐的气氛非常枯燥。他们尽量避免因为某个人不能忍耐而爆发紧张的情况。一吃完饭,每个人都找地方去办自己的事了,而没有人关心玛丽艳。她仍然与玛丽姨妈在一起。
  “我希望他们和好起来……”
  “玛丽艳,推我的轮椅到院子里去。外甥女还记得这里清凉的晚风吗?”
  虽然她的肢体有残疾,但她的心非常好,没有任何人可以和她相比。
  第三天,玛丽在葬礼上保持着镇定的态度。每个人都对她的命运表示怜悯,因为人们知道,达诺是全部房产的继承人,而且他准备把房产卖掉,把他的姨妈送进残疾人福利院。村里的人们私底下传说,达诺已故的母亲应该留下一些遗产给自己的妹妹维持生活。他们还听到一些谣言说,玛丽也像玛丽艳一样,没有得到遗产……
  但是,当遗嘱公证人大声宣读遗嘱的时候,村民们关于遗产继承人的想法反而彻底错了。
  玛丽艳像一座塑像一样呆坐着,达诺握住自己的手免得摔倒,而蒂达嚎啕大哭起来。
  “我把我的遗产房屋和在市场中的一间商店分给我的女儿玛丽艳,她具有垄断性的所有权。出售商品所得的利润要用来供给家中开销。我只是要求我的孩子们接受我的妹妹(玛丽)和玛丽艳一起住在这座房子里,直到她的生命结束。请把花园的一部分土地送给索卡医生,以便使他能够完成照顾流浪狗的工作,从而给玛丽带来欢乐。”
  每个人的眼光都一齐望向无动于衷、没有任何激动态度的玛丽。达诺和蒂达也有想反对和抗议遗嘱的愿望,但是遗嘱公证人阻止了他们,不让他们节外生枝,因为这一切都完全是遵照法律进行的。达诺和蒂达在当天晚上就直接离开了家。
  人们听到他们的汽车轰鸣声还没有走出多远,正好有一个男子推开了花园的铁栅栏门。索卡走近在花园里的玛丽的轮椅,然后默默地握住了她向他伸过来的手。按照老年女子邀请的动作,索卡走进了房子里。
  玛丽艳正在准备晚餐的菜肴,嘴里像即将落山的阳光一样温柔地轻声唱着歌曲。
  在自己的梦里,索卡经常这样与玛丽艳在她出生的房子里相见。索卡轻手轻脚地走到她的身边,从后面抱住她的腰,然后飞快地亲了她一口,使她吃惊地抽出手来擦干净,然后转身面向索卡。
  索卡和玛丽艳站着长时间紧紧地拥抱在一起。两个人的灵魂不知道飞向了什么境界,尽管在旁边有轻轻咳嗽的声音,也没有能够让他们两个醒悟过来。
  “你们两个可以共同生活在这座房子里,永远相亲相爱,但是你也要想到今天的晚饭呀……”
  轮椅停在门口,玛丽看着他们两个人的举动好大一阵子。玛丽心中想道,这个家庭终于可以回到幸福生活中来了。
  (【柬埔寨】阿伦拉斯美 著  译自柬埔寨《大众》杂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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