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河是一座美丽的城市,地处祖国东北边陲,座落在黑龙江畔的中上游,与俄罗斯隔江相望。因父亲、母亲在解放战争期间曾经在那里战斗生活了4年,我从记事起就经常看到家里有一些黑河来的叔叔、阿姨来看望父母亲,还有一些党史工作者、记者来家里采访,我也常和他们一起聆听父亲、母亲讲述他们在黑河的战斗经历,故对黑河一直心生向往。在2010年、2021年我们两次前往黑河,重走父母亲走过的路,感受黑河的一草一木,亲耳聆听了父亲、母亲曾经的战友、警卫员叔叔等讲述的父亲、母亲的战斗经历。
父亲生前曾经口述让母亲执笔,写过一篇他们在黑河的剿匪经历,原稿现在家里一直保存。家里还有一些黑河的党史书籍,以及记者的采访文章。根据这些内容,下面我以父亲为第一人称,向大家讲述父母亲在黑河剿匪的往事。
1945年8月15日,日本天皇宣布无条件投降,此时我正在延安中央党校四部学习。同志们听到日本投降的消息后非常激动,大家奔走相告,都沉浸在抗日战争胜利的喜悦之中。经过八年艰难卓绝的抗日战争,我们终于胜利了!
8月下旬,党中央做出了“向北发展、向南防御”的战略决策,决定从延安和各地解放区抽调干部到东北,建立巩固的东北革命根据地。党组织号召各校学员积极报名参加赴东北干部团,在东北工作过的和东北籍的学员都要参加干部团。
我听到消息后积极响应党的号召,报名要求去东北工作。延安的同学说“老张你是南方人,东北的天气是非常冷的,冬天要到零下30—40多度,你吃的消吗?”我对他们说:“雪山草地都走过来了,再冷再苦怕啥,我是一名战士,党哪里需要我就到哪里去。”抗战胜利了,同志们的革命热情非常高涨。妻子梁静当时在延安中学学习,也一并报名参加第一批延安干部团。
1945年11月15日凌晨,历经75天的长途跋涉,延安干部团195人到达黑龙江省委所在地北安。为了尽快开展工作,到达北安的干部团成员立即分派到各个岗位上。
一、成立黑河地区人民自治军司令部
根据黑龙江省工委“先南后北”“占领黑瑷战略支点”的决定,黑河地区的任务是“按下钉子、站住脚”,开辟黑龙江的“战略支点”。同时要建立革命政权、建立人民武装、建立巩固的根据地。可以说,黑河当时是最寒冷、最艰苦、条件最差,土匪活动最猖獗,最需要干部的地方。
1945年11月上旬,黑龙江省委决定王肃率领何学东(王肃警卫员)、李银全、王文彬、于得水、刘挺进(马夫)等晋察冀革命干部、战士,先行进入黑河地区开辟工作。11月15日我们刚到北安,省工委又派我、岳林、薛志侠、邓秀江、杨国斌、李英、赵廉等,在当天夜晚冒着风雪严寒,赶赴边陲黑河地区。
刚到黑河时,我们没有枪支弹药,没有部队,没有御寒的衣服,连吃饭都成问题。黑河虽然没有国民党的部队,但日本特务、国民党特务勾结土匪四处破坏,非常猖獗。当时,黑河地区经济十分困难,社会秩序混乱,土匪猖狂,形势严峻,我们的处境异常艰难,随时都有可能牺牲生命。
来到黑河的第二天,我们去到工棚,分头找放排工人、砂金工人谈话,了解当地情况,宣传党的政策。晚上,王肃、岳林、薛志侠和我等同志一起分析情况,研究如何发动群众,建立人民武装。王肃同志说:“黑河的情况复杂,人们受日本侵略者的影响比较深,为了建立政权,巩固根据地,就得创建人民的军队,没有自己的部队,我们就生存不下来,有了自己的军队,我们才能站稳脚跟。”大家完全同意王肃同志的看法。
1945年11月19日,我们成立了“黑河地区人民自治军司令部”,王肃同志任司令员兼政委,岳林任政治部主任,我任参谋长,司令部设在黑河镇大兴街一幢楼房内。同志们在王肃司令员的带领下,深入基层,到工棚、到农村、到炕头,向工人、农民、学生宣传党的政策,了解他们的疾苦。12月上旬,王肃同志回黑龙江省委汇报工作,要求再增派干部,省工委第三批派马景明、李冷斋、肖敬若、梁静等同志与王肃一起赶赴黑河。
我们最早到达黑河的十七名同志既是指挥员,又是战斗员和宣传员。我们十几个人分成两组,一组把主要力量放在深入调查研究,发动群众,以求在黑河站稳脚跟,另一组主要的任务就是扩军。王肃同志对我说:“老张咱们现在成立了司令部,你的主要任务就是招兵扩军,还要带兵打仗,搞军训,担子不轻啊!”我回答说:“司令员放心吧,党把咱们派到这里就是要建立巩固的红色政权,没有枪杆子怎么行?”紧接着我们研究制定了招兵标准和解决武器的方案。
在此期间,张泉山主动找到我们,坚决要求加入人民自治军,并帮助我们扩招兵员。我们了解到张泉山曾经是抗日联军杨靖宇将军的警卫员,杨靖宇将军牺牲后,张泉山以劳工的身份隐蔽下来,他时刻盼望着自己的队伍打过来。张泉山还介绍我们到那些劳苦的工人兄弟当中,我们向他们宣传革命道理,很快就有二、三十名放木排的工人加入到自治军队伍中来。我们在大街上贴出宣传标语,挂起“黑河地区人民自治军司令部”的牌子,过往行人相互传送。招兵工作进展得比较顺利,警卫连正式成立,共60多人,由张泉山同志任连长。这是司令部成立以来的第一支连队,也是黑河地区第一支人民武装,从此奠定了黑河人民自治军的基础。
同时,我们对各自占山为王的土匪发起了强大的政治攻势。在瑷珲县扩军时,通过了解得知“压东边”匪帮中有一个叫“九江”的年青土匪头领也是苦出身,他的真实姓名叫傅振林。我找到他,向他宣传党的政策和革命道理,希望他能够弃暗投明脱离匪帮,参加人民自治军。傅振林感到共产党八路军的干部平易近人,说话和蔼,道理讲的通俗易懂。通过几次交谈,傅振林打消了疑虑,同意加入自治军。
1945年12月初,傅振林带着二、三十个兄弟加入了人民自治军,被正式改编为人民自治军骑兵连,傅振林任骑兵连副连长,从此“九江”走上了革命道路。由于傅振林率部下加入人民自治军之举在黑河影响很大,同时我们宣传党的政策和老八路工作作风的影响,很多青年工人、学生纷纷踊跃报名参军。
1945年12月,我带领着骑兵连和武庙屯公安战士,在四嘉子、瑷珲、西岗子一带扩军,不到20天就招到了200多人。黑河地区人民武装从无到有,从小到大逐步发展起来,40多天里,部队又发展到400余人。1946年1月14日,黑河人民自治军改称为东北民主联军西满军区黑河军分区。同年2月,黑河军分区司令部由上二公迁至黑河城郊东门外伪满交通部大楼。从1946年3月到6月,黑河地方人民武装发展迅速,从400余人发展到900多人,自治军的队伍迅速壮大。司令部设两个营,有步兵连、骑兵连、机炮连、警卫连等9个连,黑河公安大队设3个中队。
当时上级没有提供枪支、弹药和供给,国民党反动派也在不停地骚扰。为了解决武器和弹药不足的问题,王肃和我曾多次到苏联红军驻守在黑河的司令部,向他们请求武器支援。王肃同志是大学生,会讲一些俄语,就用俄语和他们交谈。王肃同志说:我们是毛主席、朱总司令、共产党领导下的人民军队,你们不也是共产党吗?你们是苏联红军,王肃同志指着我对苏联军人说,他是我们中国的红军同志,我们现在有困难,请求你们的支援和帮助。经过王肃同志的解释,苏联同志终于给了自治军一些枪支弹药,解决了燃眉之急。
我们还了解到,日本投降以后撤退很急,走前把军火库给炸掉了,但也有少数枪支弹药散落在民间,于是司令部发动广大指战员搜集日军丢弃的武器弹药。我带领战士们分别在西岗子、山神府一带的山洞里找到了一部分轻机枪和步枪。听说野地里还有被火烧黑的枪支,我马上带着战士们到野外去找。冬天,黑河的天气非常寒冷,天上下着鹅毛大雪,强劲的西北风吹在身上,冻得大家瑟瑟发抖,有的战士手和鼻子耳朵都冻坏了,连小便都冻成冰柱。就这样,我们又得到了十几支烧黑的枪支。回到司令部,大家顾不得劳累,马上开始擦拭修理枪支,没有枪带就用麻绳、布条替代。此时,加上苏军司令部给我们缴获日本的战利品九九式步枪,司令部有了100多支枪。
我对部队的战士们要求比较严格,在训练中以实战为标准,毫不含糊,只有平时严格训练、战时才能少流血。当时战士们有个顺口溜“不怕司令说,不怕政委喊,就怕参谋长瞪眼。”我经常对战士们说:我们部队是人民的军队,我们剿匪除霸,就是为了让人民群众不再受欺压,让人民大众能够当家做主人,如果我们的部队没有严明的组织纪律,就不能打胜仗。在战场上杀敌,不但要勇敢不怕牺牲,还要机智灵活,要学会利用地形地貌,躲避敌人的子弹,只有保护好自己,才能更多地歼灭敌人,平时多训练,不怕吃苦,打仗时才能少流血少牺牲。
我在黑河军分区工作期间,经常率领部队在一线剿匪或扩军,以及作鄂伦春民族武装转化工作,很少有时间呆在司令部机关。
二、上二公保卫战
1945年12月,正当黑河人民武装力量发展之际,苏联红军驻黑河司令部通知我们:蒋介石要派接收大员来黑河,苏军要向国民党交权,限期让我军司令部撤出黑河城。而当时城外匪患危机四伏,我们的武装力量还很薄弱,出城后随时有被土匪吃掉的危险。我司令部为顾全大局,于1945年12月底迁至距离城里10华里的上二公屯。
(笔者注)2021年我们第二次来到黑河时,是参加王肃司令员逝世75周年纪念活动,正值上二公黑河军分区司令部旧址重新修复对外开放。当时和我们一同前来黑河的有:王肃司令员的侄孙,父亲中央党校四部同学、老红军薛志侠叔叔的家人,由薛志侠叔叔曾经的警卫员李纯珊陪同我们。李纯珊叔叔指着司令部楼上的二层阁楼对我说,这就是你父母亲曾经居住的地方,他们曾经在这里还打了一场大仗,使我们更加真切地感受到父母亲曾经战斗的情景。
司令部迁至上二公,距离黑河军分区成立仅有一个半月的时间。黑河周边的土匪活动猖獗,城外土匪不断向我司令部发起攻势,王肃司令员考虑到驻守在四嘉子的二大队刚刚成立,除傅振林的骑兵连外,其余多是从四嘉子、瑷珲、西岗子一带入伍的新兵,大多数战士没有武器装备,又无战斗经验,便派我到四嘉子村帮助教导员杨国斌同志对部队进行整编、训练。
我立即带着警卫员王贵赶到了四嘉子,向杨国斌同志传达了司令部的命令。为了尽快掌握二大队情况,到四嘉子后,我就和杨国斌同志一起查看地形,了解情况。巡查中发现二大队还没有构筑工事,不能应对紧急战事需要,我提出必须首先安排战士们构筑防御工事。当天晚上我和杨国斌一起研究整编训练计划,并制定了练兵措施。同时,为了防止土匪的突然袭击,我特意叮嘱杨国斌,晚上睡觉时让二大队营部的同志们分开睡,不要集中在一间屋里,以防突发事件。
当天晚上我几乎没睡,多次带着警卫员王贵去检查岗哨。第二天天还没有亮,我巡哨时发现离二大队驻地不远的地方有人影晃动,我立刻派王贵回营部,通知杨国斌提高警惕做好战斗准备。原来匪特头子张铭九、李云鹤等纠集了300多名土匪,突然包围了四嘉子村,形势非常危急。我通知杨国斌和傅振林,分别带领会打枪的战士占领有利地形,做好狙击土匪的准备,当时能够参加战斗的主要就是傅振林的骑兵连。不久土匪开始向我们喊话:共军投降吧,你们被包围了。紧接着就是一梭子子弹,向我们发起猛烈进攻。
这时,我看了一下四周情况,土匪继续向我们逼近,敌强我弱形式非常严峻,我让警卫员快速通知杨国斌和傅振林不要恋战,抓紧时机天亮前快速分散突围。这时杨国斌和几个战士退守在一所房子里阻击土匪,这样非常危险,我迅速跑到屋门口对杨国斌说:快出来,赶快突围。我听到杨国斌同志回答后,就带着警卫员王贵继续狙击土匪,并寻找机会迅速突围。
我告诉王贵向上二公方向突围,王贵说:“首长我来狙击土匪,你先撤,我要保护你”,我说不行,咱们拉开距离并排跑,也许能冲出去,要注意隐蔽。向上二公方向突围,对我们最为有利,四嘉子离上二公约10华里,中间有一个高岗子,只要我们跑过高岗子,土匪看不见了,我们就有机会返回上二公。当时天还没亮,我和王贵就趁着蒙蒙亮光以树木和房屋为掩护,边跑边打躲过了土匪的追击,一口气跑过了高岗子,土匪不敢继续追击,我们终于冲出了土匪的包围。
杨国斌、傅振林和几个战士以房屋为掩护,阻击土匪往外突围。激战中杨国斌、傅振林不幸负伤,他们没能冲出土匪的包围,终因寡不敌众被土匪抓住了。张铭九、李云鹤匪徒占领了四嘉子后,对四嘉子进行了疯狂的洗劫,当天下午土匪撤离时将杨国斌同志枪杀了。年仅23岁的共产党员杨国斌,满怀为共产主义奋斗的远大理想,为了黑河人民的解放事业,献出了他宝贵的生命。杨国斌同志的牺牲让我很痛心,我们又失去了一位好战友、好同志。
不久傅振林带领部分人马,几经周折又回到了黑河人民自卫军的怀抱,继续任骑兵连副连长。那些在四嘉子战斗中躲藏起来或跑回家的战士,也陆陆续续返回部队。
从四嘉子战斗回到司令部后,我把匪徒袭击四嘉子的情况向王肃司令员、岳林主任作了详细汇报。同时针对四嘉子战斗的失利提出两点建议:一是为了防止土匪突然袭击我军,各所在驻地必须加紧构筑防御工事。二是要继续扩充兵员,在扩军的同时要开展练兵,提高部队战斗力。
在土匪张铭九部进犯四嘉子后的第三天晚上,土匪头子杨青山、叛匪贺景山、罗大胡子等带着近200名土匪偷袭上二公屯,妄图一举消灭军分区司令部。当时,王肃司令员、岳林和我都在司令部,司令部只有一个警卫连和一个刚成立的三大队,土匪的人数是我们的两倍。
大约晚上10点钟,土匪开始进攻,王肃司令员、岳林主任和我沉着冷静地指挥战斗,并与警卫连一起顽强杀敌。这次我们利用事先构筑好的工事和房屋做隐蔽,何学东和赵廉分别带领一部分战士在东边,一部分战士在西边阻击土匪,我和张泉山带领警卫连的其他战士在正面与土匪展开了激战。土匪一次又一次的进攻,对司令部造成很大的威胁,这时张泉山、何学东,赵廉等同志坚决要求司令部转移到安全地带,在他们的再三请求下,王肃司令员才同意转移,司令部重新设在了离上二公屯几华里之外的下二公屯。
虽然我们人离开了前线,但心却放不下来。这时我看司令部已经安置好,就向王肃司令员请求返回上二公屯。司令员不同意,我对王肃司令员和岳林主任说,“上二公这一仗是我们在黑河站住脚的关键,司令部有你们二位坐镇,大家心里踏实,我是参谋长,应当在前线指挥战斗。再说四嘉子战斗失利了,我们要打赢这一仗,利用胜利提高士气,狠狠打击匪特的嚣张气焰,为杨国斌同志报仇。”听了我的话,司令员终于同意让我返回上二公。
阵地上,战士们在张泉山的带领下打退了土匪的再一次进攻,当大家看到我回到阵地时,战胜土匪的信心更足了。这时夜已经深了,土匪继续与我军对峙,敌我双方就这样僵持着。我命令战士利用这个机会,对白天修理的掷弹筒进行了最后的检查,这个掷弹筒是我们几天前刚刚找到的,还有一些炮弹。
这时天还没亮,土匪也暂时停止了进攻,但是土匪的号兵一会儿吹一声号,过一会儿又吹一声号,我判断这是土匪的指挥号,就命令一名老战士借着月光瞄准土匪的号兵,“啪”的一声枪响,土匪的号兵应声倒下,土匪失去了联络号令。我通过分析断定,土匪的号兵所在地就是土匪指挥部的位置,因此我让战士把刚修好的掷弹筒和炮弹拿来,张泉山连长命令炮手徐昌对准土匪指挥所方向打了几发炮弹。土匪看到打炮了,天又快亮了,不敢恋战,最后只得扔下土匪的尸体狼狈撤退。
我军取得了上二公保卫战的胜利,打击了匪徒的嚣张气焰,锻炼了人民自治军,鼓舞了广大指战员的革命斗志,提高了我军在群众中的威望,为进一步开展黑河地区的工作打开了局面。
1946年2月初,黑河军分区司令部由上二公迁至黑河街东门外伪满交通部大楼,进城时自治军举行了隆重的入城仪式,战士们高声唱着“三大纪律八项注意”歌曲,迈着整齐的步伐进了城,受到了各界群众的热烈欢迎。
三、黑河保卫战
1946年6月中旬,黑河军分区司令员兼政委王肃同志去北安开会返回黑河途中,突遭杨青山匪帮张海率领的土匪袭击。王肃司令员带领警卫战士英勇反击,激战中刘光烈(黑河军分区政治部主任)、江燕(黑河军分区参谋)等中弹牺牲,王肃和警卫员边打边撤,土匪紧追不舍,终因寡不敌众王肃司令员壮烈牺牲。
当时黑河军分区派我带领一个营的兵力赴逊克县,配合省军区警备三旅进剿了刘山东匪帮,攻下老西儿窝棚高地进入逊河城,并不知道王肃司令员牺牲的消息。以杨青山为首的匪帮认为,黑河军分区主力部队在外剿匪,黑河城内空虚,妄图占领黑河城,一举端掉我军分区司令部。黑河军分区政治部主任岳林派人向省军区王钧副司令员报告:土匪要进犯黑河,请司令员让军分区参谋长张继成同志率领部队火速回援黑河。
王钧副司令员派人把我找到指挥部,一脸凝重地告诉我:“老张,王肃司令员牺牲了,土匪要攻打黑河,岳林同志让你带着部队赶回去”。听说王肃司令员牺牲了,我的心情非常沉痛。王肃司令员是位好领导,几个月来我们朝夕相处,一起生活战斗,有着深厚的战友情。王肃司令员是一名大学生,有文化,有修养,没有架子,平易近人,而且非常尊重我们这些工农干部。在最艰苦的情况下,他带领大家建政、扩军、剿匪,用他那共产党人的坚定信念和必胜信心来激励全军将士,我从心里钦佩他,敬重他。
得知土匪要攻打黑河,我怒火中烧又非常着急。因我带领军区主力部队在外剿匪,黑河城内兵员不多,如果黑河城被土匪攻破,后果不堪设想。为了给王肃同志报仇,保卫来之不易的红色政权,我强忍心中的愤怒,对王钧司令员说:“司令员咱们这里离黑河走近路还得280多里,要爬山又要趟河,大部队一时半会赶不回去,我先从江道赶回去。”王钧司令员沉思片刻同意了我的意见,他说:“老张,路上一定要注意安全。”
为了火速赶往黑河,天刚亮我立即带着几个战士乘船逆江而上。晌午,路过瑷珲县,我派一个战士到岸上侦查,战士回来报告,瑷珲已被土匪占领。这时土匪发现了我们,密集的子弹向我们射来,我们立即把船划向靠苏联一侧,继续加速赶往黑河。到黑河后因情况不明,只好把船靠在苏联的岸边,向苏军问明了黑河情况。天黑后,苏联红军用汽艇把我们的船拖在后面,送我们到了黑河岸边。因天太黑,岸上哨兵看不清,以为是土匪就要开枪,警卫员急忙喊道:“不要开枪,张参谋长回来了。”哨兵赶紧接应我们上了岸,我直奔司令部。
当天晚上,岳林、薛志侠、李冷斋、肖敬若、王玉等同志正在商量克敌对策,看见我回来,岳林同志说:我们正等着你回来,咱们研究一下退敌办法。我问:土匪来了多少人?岳林说:估计能有七、八百人。当时黑河军分区只有三、四百人,还有一批伤员和机关的一些同志们,我们又一起研究了敌情和作战部署的落实。我告诉大家,王钧副司令员已经派部队来支援黑河了。大家同仇敌忾,都下定了与黑河共存亡,誓死为王肃司令员报仇的决心。
在此紧急时刻,岳林主任主持召开了地工委扩大会议。会上大家一致认为,从表面上看敌强我弱,但是纵观全局,大量的剿匪部队已经接到命令回援黑河。另外,我部有充足的武器弹药和易守难攻的楼房和构筑的工事作掩体,同时还有一批久经考验的红军时期、抗战时期的老同志参加战斗,土匪妄想攻占黑河的企图绝不能得逞。会议决定:岳林和我,还有薛志侠、王玉、肖敬若、李冷斋、王文彬等同志组成战斗指挥部,岳林任总指挥。
我们在喇嘛台(天主教堂)、和平医院和东门外分别设立了战斗据点,在地工委大院、公安处、供给处等临街地带修筑了堡垒,在楼房的屋顶、阳台、门窗处修筑了防御工事。同时考虑到王肃司令员的爱人马景明同志刚生完小孩,王肃司令员牺牲了,我们决不能再让他的爱人和孩子出一点问题,所以决定将马景明和孩子、梁静(正在怀孕)、李英等女同志及在黑河疗伤的嫩江军区副司令员夏凤林同志,一起送到黑河对岸苏联境内暂时安顿,并由王玉到江对岸请求苏军支援。一切布置停当之后,我带领干部战士彻夜坚守阵地,严阵以待。
清晨,杨青山、张伯钧网罗了老靠山、常占春等匪徒八百多人,乘八辆汽车和数百坐骑由东、西两路向黑河城区发起进攻。岳林和我、薛志侠、李冷斋、肖敬若等在司令部指挥战斗。匪徒开始向我们进攻时,我派出一名战士骑快马,向张家营子方向去找傅振林的骑兵连,让他们火速增援。这时土匪四、五百人已从东门外向城内进攻,枪声四起,东门外原司令部处少量留守部队奋力阻击,土匪又用迫击炮、掷弹筒向我留守部队轰炸,留守部队一名营教导员郭甫章和几名战士在战斗中牺牲了。
城里的群众听到枪炮声马上慌乱起来,由于土匪混在百姓中对我们进行偷袭,我们不想伤及无辜的群众,让匪徒一时得逞。到了下午敌我双方还在对峙,枪炮声响彻天空。这时政治部主任岳林看到我们的增援部队迟迟没到非常焦急,他决定亲自到江对岸请求苏军支援。岳林过江后,我们感到肩上的担子更重了。为了鼓舞广大指战员的战斗士气,我打开了器械仓库,亲自把枪支弹药送到每个防御阵地,观察地形,了解作战情况,部署作战命令。战士们装足了子弹,英勇奋战,一次又一次打退了土匪的猖狂进攻。
我和薛志侠、李冷斋、王文彬等同志商量为了震慑匪徒,让机炮连傍晚发射迫击炮,造成我大部队回援的假象,然后骑兵连再冲锋袭击土匪。到了傍晚,机炮连首先向东花园土匪马桩子开炮轰击,接着我命令司号员吹响了冲锋号,骑兵连高举马刀进行冲杀,我军各个阵地的战士也都冲向匪徒。此时枪炮声、呐喊声、马蹄声响成一片,我还命令把一辆缴获的日本破坦克也开了出来。土匪看到我们四处出击,以为是我军增援部队到了,又听到炮击声以为是苏联红军开的炮,吓的慌了神,他们不敢恋战草草收兵狼狈逃窜。这一仗我们从早晨打到晚上,最终取得了胜利。
当天晚上,我带领战士们打扫战场,同时搜捕残匪一直到次日凌晨。黑河保卫战,我军有十几名同志牺牲,打死、打伤土匪五十多人,缴获战马四十多匹、汽车八辆,还缴获了敌人的迫击炮和一批枪支弹药。战斗结束后的第二天上午,梁静、李英到苏联医院看望了马景明及孩子,并把我军取得胜利的消息告诉了她。随后,他们与到苏联求援的岳林主任,负伤的嫩江军区副司令员夏凤林等同志一起从苏联返回黑河。
黑河保卫战的胜利在黑河地区产生了极大的影响,这是敌我较量的关键一仗。我军狠狠打击了土匪的嚣张气焰,为王肃司令员报了仇,同时也提高了我党我军在黑河广大人民群众心中的威望,坚定了战士们彻底清除匪患的决心,保卫新生的红色政权信心。黑河保卫战后,黑河军分区部队全面展开了大规模的剿匪斗争。我的警卫员王贵调到通信班,我后续的警卫员是于承志和王汝通。
1946年6月25日,黑龙江省军区司令员洪学智、特派员林一心奉命率西满军分区三师特一团来黑河地区剿匪,巩固根据地,巩固新建立的人民政权。洪学智兼任黑河军分区司令员,林一心兼任政委,部队在配合大部队剿匪的同时,广泛发动群众揭发土匪罪恶,清查户口,实行军民联防,挖匪粮,捣匪窝等措施,使匪徒残余无藏身之处。
四、配合省军区追剿匪徒
黑河地区土匪大大小小有100多股,黑河军分区司令部成立后,我除了亲自带领黑河自治军进行剿匪外,还根据省军区副司令员王钧的命令,配合省警备三旅旅长廖仲符,省警备三旅参谋长姚国金,九团团长邢魁、十团团长祝平安,西满军分区三师特一团副团长毛和发等多次进行剿匪战斗。如:大华树林子战斗,攻克老西儿窝棚,呼玛保卫战,二次解放鸥浦,袭击开库康,击毙匪首李长友,活捉王乃康等等。期间最让我痛心的是傅振林同志的牺牲,让我们再一次失去了一位好战友、好同志。在剿匪中牺牲的革命烈士们血不会白流的,我们一定会为他们报仇!
1947年,国民党东北挺进军第一副军长王乃康被俘后,关押在嫩江县监狱,该县县长的警卫员偷偷盖了公章将王乃康放跑,并隐藏起来。1947年秋,王乃康化妆成送灵柩的,偷窜到瑷珲县城,被群众发现,王乃康当即被瑷珲县公安队逮捕,押送到黑河军分区。
王钧副司令员和我在司令部参谋处审讯王乃康,审讯时我们松开了对他的捆绑。这个国民党东北挺进军副军长顽固不化非常狡猾,他在裤裆的口袋里偷偷藏了一把小手枪。他一边与我们对话,一边伺机行动,他说着说着突然把手伸进裤裆掏枪,准备射向王钧副司令员。当时我和王钧的警卫员刘树林正站在王乃康附近,在他举枪的瞬间,我大喝一声抬手推开他握枪的手臂,刘树林窜上一步挥拳朝王乃康的脸上打去,王乃康的枪声打向了天空,刘树林的一拳打得他口鼻出血。我抢上前去一把夺下王乃康的手枪,我们两人把王乃康按倒在地上。王钧副司令员对此事多年念念不忘,非常感慨,感谢我们救了他的性命。其实在战争年代,救战友是很平常的,紧要关头任何人遇上危险,同志们都会出手相救。
从1945年11月到1947年秋,我们黑河军分区配合主力部队经过近二年艰苦卓绝的浴血奋战,基本消灭了日寇和伪满的残余,肃清了汉奸,消灭了国民党北线的3个土匪旅、消灭了张伯钧,活捉了顽匪国民党混成六旅旅长刘山东等等,黑河地区的大股土匪基本剿灭干净。可以说在解放战争时期,黑河地区的对敌军事斗争,主要就是剿匪斗争。
记得2010年我们第一次来到黑河时,原黑河军分区父亲曾经的警卫员于承志、司号员陈庆余、薛志侠曾经的警卫员李纯珊叔叔们仍然建在,他们召集了黑河市党史办、宣传部的同志们和我们座谈,并给我们讲述了父亲在黑河剿匪的往事。原黑河军分区的指战员们,对父亲在黑河剿匪战斗中的肯定,令我深受感动。黑河人民没有忘记父亲、母亲,这里是他们曾经战斗过的地方,他们为了黑河人民的解放事业,贡献了自己最美年华,他们的故事终将永久流传在这片热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