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家界,自打听到这个名称,溢美之词便不绝于耳。多少个朝朝暮暮,我曾遐想连篇,为之神往。不过,及至有幸亲往身游之后,首先发现的是这个名称并不具有概况性,这一带山景,概称“武陵源”,张家界只是其中之一。另有天子山、索溪峪等名山,皆在武陵源之内,张家界之外,可谓是“山外有山”。而且,这还仅仅是山景,号称“亚洲第一大溶洞” 的九天洞,素有“小三峡”之称的猛洞河,又在武陵源之外,可谓是“别有洞天”。

  张家界这一名称虽不具有概况性,却有代表性。因为到此主要是游水,而山景最集中、最神奇之处,非张家界莫属。因此,我们不妨仍以张家界为名,囊括这一带的神山、奇洞、秀水。

  当自身的内涵越了地理名称的容量之后,张家界便有了三绝:山绝、洞绝、水绝。我们在此三天,平均分布,第一天游山、第二天钻洞、第三天玩水。

  张家界的山,首推黄石寨。早有“不到黄石寨,枉来张家界”之说。张家界国家森林公园大门之外,一道提神醒目的巨幅横标凌空高悬:“来到张家界,回归大自然”!郁郁葱葱、奇峰林立的黄石寨,其中表现了大自然的原始风采。无论多少游人进去,不消许久,大家没有了踪影。只剩下森林古木,淙淙清泉,啾啾鸟语,飘飘花香,与你相依为伴。尽管天上骄阳似火,你的头顶却绿荫如盖。置身于翠满山谷的幽境之中,人世间的多少忧愁烦恼都会烟消云散,换得一个心清如洗,身爽似林。一路行去,那山之形状尤其使你惊叹!泰山之雄、华山之险、桂林之秀、黄山之变……诸山之美张家界兼而有之,但它又与诸山之景有不同,一个最大的不同之处就在于,它不是绵旦不绝,首尾相接,而是座座独立,拔地而起,互不相依,好似一棵棵擎天立柱。

  寻常之山,都是上小下大,张家界的山,却多为上下一般,甚至上面大,下面小。如此景观,不敢说天下无双,也可谓世所罕见。地质学家曾把世界上的各种地貌概括为七大类,张家界则不属于其中的任何一类,以致有人干脆将其称之为“张家界地貌”。当然,科学一点儿的说法是“砂岩峰林地貌”。登上黄石寨的摘星台,“举头红日近,回首白云低”,看那一个个柱柱顶天立地的砂岩石峰,好似刀枪剑戟,列列布阵,齐刺兰天;又如铜墙铁壁,雄雄矗立,不可逾越。虽然他们各树一帜,争相竞秀,却又相伴而立连结成林。这一个个齐峰造就的异林,倒是另一种意义上的“齐峰异林”。那齐峰之上,虽说水土皆无,却有苍松龙盘,翠枝玉展,花瓣欣绽,青藤倒悬,“山无重数周遭碧,花不知名分外娇”。而且,大自然的鬼斧神工还赋予这些石峰以各种奇特的面貌:有含笑相向的夫妻,有温情脉脉的伴侣,有直指兰天的金鞭,有雍容大度的罗汉,一线相立的“五女拜帅”,独震一方的“定海神针”,齐缝天开的“劈山救母”,朝晖夕阳的“雾海金龟”……千姿百态,各尽其妙。

  想想七千万年前,这里还是一汪“洪波涌碧空”的洋洋大海,如今却是一片“苍苍横翠微”的砂岩峰林,面对那漫长的时间和深阔的空间合成的“杰作”,你会感到:人世间的悲欢离合,酸甜苦辣,与大自然的荣枯胜衰,沧桑演变相比,实在微不足道!

  游山之后,第二天我们钻进了九天洞。洞内外以九大天窗相通,因此得名。国内外专家曾经联合考察,一直认为洞中之阔,景物之多,堪数亚洲之最,自然也是中华一绝。全洞共有36个大厅,分上下三层。可喜的是,目前仅仅开发出第一层的三分之一。然而即便如此,也可让你大饱眼福。洞中藏山纳水,既有“黄土高原”,也有“江南水田”;“万家灯花”酷似重庆山城,“乘风破浪”颇像舰队出航。幽静森然的湖泊,银珠四溅的瀑布,各以石桥连缀。那些石笋、石柱、石馒、石钟乳,以其神奇的造型排列组合,堆珍叠玉,琳琅满目,令人眼花缭乱,迷忘所在。来到万笋园,灯光一开,看那一株株石笋破“土”而出,顿觉春意盎然。走入地下舞厅,迎面一幅天然“壁画”,彩灯飞旋,五光十色,导游不无遗憾的说“可惜今天音响坏了,否则大家可以在洞中轻歌曼舞”。于是,引来一阵“啧啧”之叹。

  忽然,前面一棵棵短小悍的是桩成行排开,与武林构建的“梅花桩”简直相差无几。导游解释到:“有的游客怀疑这是人工的。其实,这近百个石桩,只有二十根是人工添加的,其余都是自然天成。”令人兴趣更添的是,这“梅花桩”是游览者的必经之路。于是,我们人人上去练了一回功夫。来到一座石桥,导游停步,告诉大家,下面直通第三层,一条阴河就在脚下流过。电筒照下去,深不可测,根本就什么也看不见。导游进一步解释到:“证实河流存在的唯一办法,就是侧耳静听。”立刻,众人凝神屏气。果然,哗哗的流水轻音,由洞底阵阵传来。“听到了,我听到了!”一个女孩兴奋地叫了起来。“听到了,我也听到了”,一片嘈杂之声相继而起。“凡夫俗子”,我心中愤愤地想:“何以共享自然!”我多么想再听一听那“哗哗”的流水轻音啊!它从音响的角度使人进一步领略到九天洞那“大肚能容,容天下难容之物(事)”的豁达气魄。“五年以后”,导游向我们描绘洞内远景:“这里就可以全部开发出来,那时,阴河漂流,将是游览节目之一,你可以从洞外的一条河漂进来,经过我们九天洞,再漂出到洞外的另一条河去。”哦!那探胜寻幽的神秘漂流该是多么诱人呵!到那时,九天洞就真是“腹中天地阔,常有渡人船”了。

  张家界的第三绝是“水绝”,其“代表作”是猛洞河。我们乘游船自王村(芙蓉镇)逆流而上,至“猴儿跳”回返,全程八十公里,船行近6个小时。这6个小时,即便不吃不喝,亦无饥渴之感,全因那山水秀色可餐。这猛洞河峰峦叠翠,一水弯弯,山水合力,造就出“一水流碧玉,两岸夹青山”的绮丽景观。这一景观有三大特点:绿、弯、奇。“绿”,是最富有原始美的色彩,这里“山青灭远树,水绿无寒烟”,紧相靠拢、若即若离的两岸峭壁,青翠欲滴,碧色浓展,加以鲜花点缀,白云高笼,兰天映衬,一并落入那“水真绿静不可唾,鱼若空行无所依”的猛洞河底。

  船到水面狭窄处,两岸绿叶几近相连,大有“密林不开天”之势,刹那间,便将我们埋入一个绿意盎然的奇妙世界。再说那“弯”,船行猛洞河,常遇青山阻路,正疑水到尽头,却见船头一摆,那“吴山青,越山青,两岸青山相对迎”的佳景便复现眼前。于是,尽管这河水曲曲弯弯,却给人一种“青山行不尽,绿水去何长”的顺畅之感。有人诗云“猛洞河水弯又弯,两岸青山一线天,山穷水尽疑无路,绕过悬崖又一滩”。最后是那“奇”。沿河一线,奇景颇多。例如三月鼎峙,本是猛洞河与司河的交汇处。此处山名鼎峙山,山上原有块泽庙,飞檐翘角和五彩梁柱映衬在三叉夹壁绿岸之中,怡然自得。

  明月之夜,站在块泽庙前,同时可见三叉河水中的三个月亮倒影,这庙便像是三个月亮托起的一般,故美名“三月鼎峙”。即使白昼观景,此地也不乏奇特之感,诚如块泽庙门联所言:“山色,水色,雾色,色色明目展画卷;渔歌,猴歌,鸟歌,歌歌悦耳舒心扉。”再如“猴儿跳”,是我们游船行程尽头,也是猛洞河一段最高、最窄、最长的峡谷,上游开阔的水面到此突然被两边绝壁挤成一线天水,滔滔河流,变成一柄利刃长剑,划破大山的肚皮,破腔而出。仰天而望,伸向对岸的树枝形成天桥,猴儿们东来西往,跳跃过峡,如履平地,所以才有“猴儿跳”之称。说到猴儿,它们与游人的关系极为友好。在“猴儿跳”之前,游船还专门找到一个猴儿们会聚之地停泊,游客们纷纷抛出手中食物,猴儿们欢呼雀跃,争相夺抢。不知哪位游客抛出的果子顺着山坡咕噜咕噜滚下河去,一只壮年猴子奋不顾身地扑下水去,但见它时没时现,劈涛斩浪,一番挣扎之后,终于夺得口中之食。我一方面惊叹猴子的泳技,一方面却联想到“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又为这宇宙间的普遍规律而漠然。

  不知那位已近“不惑之年”的猴儿是否懂得“君子使物,不为物使”的道理。然而,这猴群所处的青山绿水很快使我将理性上的思辨忘却。也许,为财也好,为食也好,不过是一种生存手段,也是一种“源泉”,它同其它许多源泉一起,使人和动物充满了青春活力,也使大自然充满了勃勃生机。

  告别张家界,也就离开了大自然。回到嘈嘈杂杂的街市,一种沉闷之感回复身心。不过,现在有办法了,每当忧愁烦恼再度袭来,只要想一想张家界的神山、奇洞、秀水,就会觉得清风拂面,泉润心田,就会感到大自然与我们息息相通,成为我们的力量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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