滹沱河水从太行山上奔流而下,再从石家庄西北上的黄壁庄水库出来就进入了华北大平原,水流也变得平缓柔和了起来。千百年里,在南北下一百多里广阔的平原地带上,滹沱河多次改道来回翻滚,成了沿岸的人们口中常说的“自在王”。家乡人都说,滹沱河来回滚,“南不过衡,北不过平”。滹沱河留下了不知道多少条或沙或是沙白土的故道,所以也就有了好些深武饶安人都说自己家就在滹沱河故道边上的说法。大平原上留下了故道,民间也就留下了一些个传说和故事。

  往西,无极县境内的滹沱河故道里盛产优质黄沙,美其名曰“无极中沙”。无极中沙远近闻名,那些年盖房盖楼的,平原上方圆几百里都上这里来挖沙。

  大舅哥初中毕业后就不再读书,种地、打工等活儿都干过。年轻人心野,他后来驾驶着自家特意加高帮沿的拖拉机加入了村子里拉沙子的队伍,跟在雄叔高高的车斗子的后面拉沙子挣运费去了。

  有一回,他们四人四辆拖拉机,从无极县沙场装好了沙子往回里赶。车沿正饶公路往东行驶,到深泽县境内的一个镇子时已经晌午错了,此时四人已是又饥又渴,但头车不停谁也不说自己饥了。忽见前边不远处的右首边有一家乡村饭店,戳在路边的招牌上写着几个大字“独一家饭店”。雄叔的头车开始减速并慢慢地靠边停下,后面的三辆车也随之停了下来,依次排好。

  浑身风尘的四人进到饭店里面洗了把脸,然后找了个空桌围着坐下,雄叔喊道:“掌柜的,来四斤焖饼!”就这一声,把其他桌客人的目光都引了过来,他们在看,看究竟是些什么人这么能吃。直看得这整日里走南闯北又膀大腰圆的雄叔有些不好意思,嘟囔着说到:“这有什么好看的?四斤,我们能吃得了!”也许是觉得有些尴尬,雄叔又喊:“掌柜的,有什么菜,给来一个!”

  “有!特色菜,拔丝土豆,来一个吧!”饭店掌柜的笑意盈盈殷勤地推荐着。

  “哦?拔丝土豆?还是个新菜。兄弟们,来一个?”“来一个!”“来一个!”大伙都说来一个。

  不一会儿,一位村姑服务员用条盘端上来四碗水,在他们面前一一放好,一扭身儿又进到厨房里去了。他们确实渴了,端起碗一抬手一昂脖子,干了。放下碗,四人异口同声:“凉水呀?!怎么还让喝凉水呀?!”“茶不茶的无所谓,怎么也得给来碗儿热水吧?”雄叔放下茶碗,说:“人家忙着炒菜哩,开水也许是喝完了还没顾上烧!算了,凉水好,凉水下去得顺当,解渴。”

  “闪开!闪开!小心烫着!”村姑服务员端着一大盘色泽金黄的拔丝土豆小跑着过来了,嘴里一边说着烫手,一边把盘子放在桌子上。放下盘子她还赶紧噘起小嘴儿吹着被烫红了的手指头,“你们的拔丝土豆好了,快趁热吃吧!”

  刚要走,服务员又转身回来,有点惊讶地问:“你们的水呢?我先前放这儿的那几碗水呢?”

  “喝啦!”四人又是异口同声。

  “哎呦,喝咧?俺那娘唉!那不是叫你们喝哩!”服务员嗓门子也不小。

  “不是让喝哩?不让喝哈是让俺们使着干什么哩?”

  “哎呀,那是,那是让你们蘸,蘸拨丝土豆儿拉丝儿用哩……”

  许多年后的一个春节,当作笑话儿,大舅哥和家人们又说起了这件事。他说:“那些年整天价出门在外的,喝些凉水那算什么,可没少喝!真渴急了,我们连车道辙沟儿里的雨水都喝过哩!”

  已身为人父的内侄正在看手机,听到这里他抬起头来笑嘻嘻地说:“此处是不是应该有掌声?”

  岳母的眼里已经泛起了泪光,她嗔怪着孙子轻声骂道:“我让你‘此处应该有掌声’,我让你‘此处应该有掌声’,我这一巴掌下去你脸上就该有掌声了!”嘴上一边说着手便举了起来,佯装着打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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