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院

在同事的鼓动下，我决定对自己使用了四十余年的肠胃进行一次全面的维护，一则表彰它们维系了我的生存与成长，并承载了我对美食美酒积极索取而带来的许多负担，二则希望它们再接再厉，为吾将来的美好生活勇挑重担，砥砺前行。

       犹豫是万事蹉跎的原罪，所以当我做了决定，就完全屏蔽了所有反对的意见。讳疾忌医，反复摇摆总是不好的行为。真的英雄敢于直面惨淡的人生，鲁迅先生告之吾做事的原则，人生无畏，唯勇气尔。

       简单的挂号，和医生交流了一下想法，就顺利住进了这所曾经的职工医院。微创手术，倒没必要非得去大医院享受走廊的病床和排队的电梯，还有各个检查点景区般的人山人海。 

       经历了翻江倒海般的清肠，人飘飘乎乎，如脚踏祥云一样地飘进了手术室。麻醉师笑眯眯地给我打了一针管乳白色的麻醉剂，我还在想着应该说些什么的时候就睡过去了。我第一次醒来时，胃部的检查刚刚结束。麻醉师很诧异，这就醒了？很明显，他低估了某的酒量。于是他给我加了一针，我又睡过去了，不过这次醒来的更快。我侧卧于榻，悠闲地盯着显示器上的图像，一边欣赏大夫们用熟练的手法，精准地搜索和拆除肠道里一个个小小的违章建筑，一边和大夫们分享胃肠健康的心得，施术者和受术者如此愉快平和的交流，这感觉颇为奇妙。

       手术很快，也没什么痛苦，我踩着祥云回到病房打点滴。此时病房里已经住进了两个老同志，陪护的是他们的爱人，四个老人正聊的热火朝天。七十四的老楚退休前是现在这所医院的领导，八十五的老万曾经是法院的法警，他们的交流映射着厚重的年代感，充满了回忆。我插不上话，便静静听着，不觉想起了自己去世的老父亲，悲伤牵着瞌睡袭来，便顺其自然地合上眼，睡了一个大囫囵觉。 

      迷迷糊糊中仿佛听到几声凄厉的惊呼，“老楚，老楚”，我仍以为在梦中，下意识的翻个身准备续眠。突然一个警醒，坐了起来。眼见楚大婶吃力地拽着老楚不让他躺下，口中呼喊着，意图唤醒他。出事了，我心里一紧，迅速下床，鞋也没穿，一伸手扶住老楚。此时老楚浑身发紧，两眼发直，已然全无意识。万大婶不在病房，老万卧床不能动，只能焦急的大喊:“老楚，加油!”我迅速按响了护士铃。护士和大夫先后赶来，扶着老楚，猛烈地拍击他后背，连续几下后，老楚“哇”地一声，一口浊物吐了出来，慢慢恢复了意识。所有人都重重地呼了一口气，委实太过惊险。我感觉手脚更软了。

       这一阵慌慌忙忙之后天色已黑，不多时，妻子给我送来了晚饭，她亲手熬制的小米粥，彼时我已经饿的眼绿心慌，一大保温壶的小米粥让我心悦神怡。这样清淡的食物对于往日里无肉不欢的我来说，根本是无视的。但是此时此刻，纵使再思慕酸甜苦辣和山珍海味，也是断断不敢去尝试一二。 

       饭后送妻子出门，在医院附近散散步，凉风习习，寒意透衣，院内冷冷清清，感觉有些乏味，便走回病房准备休息。还没进门，就听见老万的痛叫。老人不停大喊着胃疼，万大婶咋咋呼呼地叫着医生，而大夫护士们则面色深沉地忙碌着，跑进跑出，拿来用各种仪器，检查，抽血，打针，监测，小小的病房一时拥挤不堪。我此刻困意全无，也随着大家开始紧张起来，老同志痛苦的呻吟声让我顿生老吾老以及人之老的唏嘘，心绪亦随之低垂。止痛针效果明显，老万渐渐平静下来。

      随后的一夜是难捱的，病房的灯是不能关的，老万和老楚此起彼伏的呻吟声声入耳，医生护士不时走进病房来为他们测血压、量体温、检查病情，看护的两个大婶不敢睡眠，低声絮语地交谈。如此景况，我若能酣然入梦，那必是神仙一般的人物。后半夜，善良的护士小姐姐可怜我瞪的发红的眼睛，安排了一间空病房让我休息，我方如释重负，顶着混乱不堪的脑子匆匆入眠。

       住院第一天虽在惊慌忙乱中度过，我却从中体味了健康的意义。细细思考人生一途，需当步步谨慎，今日所为要为将来的自己担起责任，节制和有序的现在方能获得健康而有尊严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