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朋友去了藏东南的察隅,归来在微信群里狂晒照片,说那里的娇美之状不可方物,够得上视觉盛宴。

  我心说:“120万平方公里的天上西藏美轮美奂,就算是傻子拿个相机随便一“咔嚓”,那都是大自然的美片、大片,何况是‘雪域小江南’’察隅呢。”

  这话当然是笑侃。不过,必须承认,朋友的美片的确拍得非常好,并且唤醒了我久压心底的向往:该走一趟察隅了,那里有另类的雪域神奇。

  其实,察隅吸引我的主要元素有两个,一是那个偏远小县古时候曾是重犯流放之地,山大沟深人迹稀缺,有着不一样的原生态震撼力;二是那里有中华56个民族之外绝无仅有的极少数人类群体——“僜人”。

  初秋时节,高原寒凉渐渐,然而无雨晴朗的天空,阳光波谱里的强紫外线仍送来缕缕暖意。我,有幸踏上了察隅之旅。

  出发前做了一点功课,知道察隅位于喜马拉雅山与横断山脉交界处,是藏东南林芝境内的高山峡谷区,仅5000米以上的山峰就有10多座,其中海拔6740米的梅里雪山,是上苍特设在那里的地标。由于地势北高南低倾斜而下,高差十分悬珠,所以又是西藏除墨脱之外海拔最低的地方。加上河流密布,雨量充沛,土地肥沃,梯田层层,热带地区的水稻、蔬菜、水果应有尽有,故而被称为“高原水乡”,不是江南胜似江南。

  行程始于拉萨,藏族朋友扎西随行。他于奔驰的越野车中介绍:“察隅东邻云南迪庆和怒江傈僳族自治州,北接西藏林芝波密和昌都的左贡县,西部与最遥远的墨脱县连成一体,南边则同缅甸和印度接壤……”

  听着扎西侃侃而谈,我无疑而问:“中华大地上‘鸡鸣三省’的地方并不少见,而这察隅,岂不是‘鸡鸣三国’了?”扎西立即回应:“没错,完全正确!”

  察隅隶属西藏林芝市,色季拉山是进入林芝境内遇到的第一座高山。停车远望,顶峰与坡脊皱褶处闪耀着积雪,让人感受到明显有别于上山之前的阵阵寒气。扎西指着山下说:“这个季节不算最好,如果是春天来这里,开放的杜鹃和桃花气势浩大地布满山头原野,面积持续数百平方公里呢,景色极其壮观。”

  司机小赵好奇:“这里的花儿会是什么颜色呢?”扎西说:“杜鹃花多是黄、白、紫和大红色,桃花则以浅红或粉白为主,掺杂着一些雪青紫色,在雪山映衬下形成茂密的花阵。那种好看,能让人沉醉不知归路。”

  扎西不愧是藏大毕业的才子,语言遣词造句精美,又不失生动形象。

  在他眉飞色舞的间隙,我打开了手机下载的一段小视频,那是央视网关于林芝第二十一届桃花旅游文化节的盛况介绍。屏幕上,央视当家花旦王嘉宁声情并茂:“这里的桃花节,是又一个世界之最。雪山冰峰之下,大地万花怒放,仿若七彩的绣品,农舍木屋点缀其间,炊烟袅袅鸡鸣犬吠,盛装的藏家儿女载歌载舞,好一派盛世风华……”哈哈,央视与扎西,高端与凡俗,两两之说,异曲同工。

  可惜,目前这里不是赏花季节,眸子里只有断断续续的藏族同胞在转山朝拜,不见那传说中的异彩纷呈。我们只好放开喉咙高喊一声:“您好!色季拉!明年春天再来看您!”

  不过,这里的秋景倒也别具一格,头顶上蓝天白云飘浮,脚下大地流金一片,远处松柏林海绵延,原野牛羊嘻戏,相伴雅江涛涛……一点儿也不输陶渊明歌吟的那番世外妆景。

  越过色季拉山口不远有一个观景台,是远眺南迦巴瓦神峰的最佳地点。我知道,南迦巴瓦的藏语意是“刺向蓝天的利斧”,海拔7782米,虽不及珠穆朗玛峰高,但比珠峰陡峭险峻,至今无人能够攀登。扎西说:“这里的藏家人尊它为‘冰山之父’,所以要顶礼膜拜。平日里雨雪大雾比较多,它总是被流动的云层遮盖着,一年四季很少亮出真容。一旦露脸,必要晴天,人们会迅速跪地叩拜,否则就可能错失机会。”庆幸,迎接我们的正是个大晴天,神峰脸颊上的云雾就像飘荡的纱幔,被轻风间歇地掀开,于是出现片刻刺眼的晶莹,引得游人们欢呼雀跃。

  南迦巴瓦脚下的雅鲁藏布大峡谷,自然也是许多喜欢探险的人心中的圣地,其狂热程度甚至超过了珠峰。有个拉萨朋友是位探险迷,他曾对我信誓旦旦:“活着,就应该把这里列为一生必来的几个地方之一。”非常认同!我活着,所以我来了,此刻如梦如幻,陶醉于一种先入为主的愉悦难以自拔。

  身为退休老兵,小憩林芝首府八一镇,有种别样的亲切。因为,它曾是一座“兵城”,是当年肩负解放农奴使命的金珠玛米来到这里,荒蛮的廓野才上演了原始与现代文明融合的故事。是金珠玛米和他们身后的军嫂、军二代、军三代,打造出了这座高原上精致绝伦的城镇。有外国友人称赞这里是“东方的瑞士”,也有人说这里像“挪威森林”。可不是嘛,雪山、湖泊、草场、木屋、小桥、炊烟、流水潺潺、马蹄哒哒,万绿丛中白宇依山而立,日间车水马龙,夜晚霓虹炫彩……瑞士和挪威有的,这里全有,他们没有的,这里也有。

  由八一镇至察隅,要经过波密和昌都然乌镇。感恩现代发达的公路交通,昔日的骡马驿道已经被川藏线318国道取代,飞驰的车轮亲吻着平整的柏油路面,一路拥抱着雪域高原上的这条“新宠”。阳光灿烂,没出现担心的雨夹雪,也没有遇到塌方或者泥石流阻隔。“流放之路”“死亡之路”的史话,此时成了遥远的他乡故事。内心不由感谢苍天,感谢当年爬冰卧雪劈山筑路的18军先驱者战友们,还有今天沿线驻守养路的武警战士和工人兄弟。

  察隅,藏语意为“有人居住的地方”。《辞海》有解:隅者,山水弯曲的边角之处。哈哈!我乐了。如此正解,不正应了我等前往“察”访的心境吗?

  然而车辆驶离川藏318线进入排山峡谷后,冥冥中有了一丝忧虑。地图标示100多公里的路程,我们驱车5个小时愣是没离开那似乎永无尽头的崖底弯道。头顶裸石悬空,让人神经有些紧张。

  进入丛林路段,车窗外闪出一个无名小湖,水面上飘着从没见过的红透了的水草,远看一片血色。一时间,之前的兴奋渐渐打了折扣,怕走错了路,甚至担心突然会有阿三持枪窜出来,因为这里非常靠近印度。在拉萨时就常听说有老百姓因找寻走失的牦牛而误入争议区,惹上了边境纠纷。

  所幸,我们没有走错,察隅到了。

  夕阳还挂在西山顶上,赏景正当时。名副其实,这里的确是“高山上的一片凹地”。喜马拉雅和念青唐古拉山脉像两条巨龙逶迤向南,在与横断山脉对接的一刹那又豁然南北分开,辟出了眼前这个面向印度洋的“簸萁口”。中间独龙江、怒江、澜沧江三条水系从西向东相间弯曲着。暖湿气流与地球之巅奔泻而来的冷风在此际会,一幅世界上海拔最高、最为美丽的江南胜景便诞生了。这片既白雪皑皑,又苍郁葱笼的绿色凹地,仿佛托举着一轮燃烧的太阳,那便是东边熠熠生辉、荧光下泻的梅里雪山。

  民间流传着这样的歌谣:“察隅是大山的姑娘,身上稻谷飘香,风儿拂去了忧伤,笑容安抚着心房,山的姑娘像一朵红花,开在雪域高原上……”没到察隅时,就隐约听到过这歌谣,那是在拉萨。而今心境有约,倒也有了些当年李清照吟诵《如梦令》时的感叹:“初闻不知曲中意,再听已是曲中人。”

  不过,《西藏察隅松林语》却另有所云:“古时的茶马古道途中,察隅是一个相当重要的补给驿站。但这里由于地势偏远,加之气候温热潮湿、终年瘴气笼罩、多种猛兽和磕头虫横行,所以在公元13—16世纪成为西藏统治者放逐犯人的地方。许多人有来无回,死在了这里。”呵呵,自然打造的“世外桃源”,却同时因为偏远孤寂又成“人间炼狱”,这就是世界的多姿性。

  读过史书者谁人不知,被流放者并非完全是凶顽之徒,里面也不乏蒙冤之身,有的还是仁人志士、能工巧匠,甚至天下为公不惜冒犯朝廷的诤臣。察隅作为历史流放地,虽不及胡广岭南、河北幽州、新疆伊犁和海南崖州那样名气大,也没听说被流放者中有特别的历史名人,概因为距离京都最远、路途最险的缘故吧。

  极致的“天涯地角”,苦寒与静美并存,倒也考验着被放逐者的人性格局,据说也有被流放者在这里入乡随俗坦然度日,看破红尘而宁静致远。这片“桃花源”反成了他们绝好的韬光养晦之所、厚积薄发之地。

  望着这条感觉中有点与世隔绝的谷地,我仿佛真的已经置身天外,有了诸多出世入世的内心思辨,也仿佛与当年的流放着产生了些许的心灵交际。或许正因为有了那些形形色色的流放者,才有了今天这里的多彩又不失神秘,也才有了这个别具一格的小县的文明进化。

  是的,眼前真实的察隅,的确是一个不可多得的、保留了最原始自然风貌的地方,第一印象便足以颠覆以往对它的认知。崇山峻岭苍翠如黛,峡谷冰川温泉瀑布、桑曲谧野气候宜人,一派亚热带原始森林景象。大自然的鬼斧神工让这里成为“另一个纬度的西藏”,让多少梦想远离喧嚣的人们纷纷来追寻自己心目中的“诗和远方”啊。

  晚上入住县城一户民宿小店“香草居”,店家端来了牛羊肉和几样叫不出名的山野菜,还吃到了当地有名的“石锅鱼”。主人说“这石锅是纯天然耐火石材,由专业石匠雕刻打磨而成,热得快保温好。炖鱼时只需放入盐巴和十几种藏草药,开锅便香味扑鼻,还不粘锅,所以在这里延续已有千年。”见我们一个个伸缩鼻孔嗅那奇香,他笑了:“快动筷子吧,你们内陆人吃饭讲究各种微量元素,这石锅可是有自带啊。”

  不得不佩服店主,厚道又不失睿智,他生意经念的好,我们感觉性价比也不错,每人连吃带住70元,物超所值。那是一顿典型的低碳餐饮,至今提起,依然余香绕齿。

  当时疲惫的身子里灌入几杯玉米稠酒,倒在热炕上昏昏睡去。恍惚间闻到一股似曾相识的烟熏味,似是儿时自己家土炕的感觉。怀拥着一丝久违的亲切,尔后睡了个一塌糊涂。

  神秘的僜人部落,位于离县城40公里的下察隅,是我们此行的核心打卡点。据说上世纪50年代之前,这里基本上仍是原始社会。僜人们有属于自己的语言,但没有文字,实行一夫多妻制。我知道,散居藏南和印控区的僜人总共有5万多,而聚集察隅的却只有不足1万,而且目前尚未列入中国56个民族的族谱中,暂属于“未识定民族”。他们,是西藏地区人口最少的少数民族群。

  扎西介绍说:西藏解放前,这里的土司头领们占据着山下福地,绝大多数僜人居住在深山老林中,过着刀耕火种的原始社会生活,被蔑称为“猴子”或“野人”,也有人把他们称为“米什米人”,藏语的意思就是“不开化的人”。后来解放军来了,自从1950年126团将五星红旗插到这里的前哨阵地,便宣告了土司制的结束。实行民主改革之后,僜人的社会地位和生活状态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特别是安全有了保障。如今家家户户住在绿树掩映的木楼砖房里,生活的悠闲自在。

  走进下察隅,顺着一片郁郁葱葱的芭蕉林上行,一块标有“剥人皮处”的巨石吸引了我们的目光。扎西说:“此处名气很大,是过去僜人头领公开处置罪犯的地方。”惊愕!活剥人皮,这种历史上非官方规定、却又每每局部出现的死刑处置方式,在此上演过。在想,纵使有人罪大恶极,此刑法也足可称作“灭绝人性”。恐怕只有在远离文明的时代和空间里,才会派生出如此原始、血淋淋的行为吧。如今不同了,据说也是因为解放军来了,才让它销声匿迹的。剥人皮虽已成为永去的历史,而这片芭蕉林和这块“神座巨石”,仍然见证着曾经人间少有的阴森可怖。时代在进步,文明在发展,它是石头,也是警钟。

  感慨我人民解放军,他们言及自身时似乎都习惯了那句“誓言有声,功勋无痕。”因为他们都讲默默奉献。而在僜人部落,解放军俨然是百姓生活里的一道佛光,心目中的护身灵符。

  穿过芭蕉林进入嘎合村,一家小院的主人是扎西的朋友。家人们都下地耕作去了,一位皮肤黝黑的老太太招呼我们在院里落座,扎西称呼她“阿拉”。老人家泡了茶水、还端来芭蕉、猕猴桃和煮熟的玉米棒子给我们吃。那张满是皱褶的面孔写着沧桑,透着乌色,也透着慈祥、温暖与友善。

  她“吧嗒、叭嗒”地抽着长长的烟袋,用不很流利的汉语与我们说了很多话,让我们知道了生活在这个村的人们,以前都散居在半山腰上,男人世代攀越山林打猎,与野兽周旋,过着“流浪背夫”的生活,女人在家织布浇园,生活方式非常落后。玉米棒子是当年的主粮,不够吃时就以猎物野菜充饥。她最后又说:“现在政策好啊,大部分僜人都下山迁居到了河谷地带,还建立了家园村社,选出了管事的村社长,推广了水稻和各种果蔬种植,家里的粮菜瓜果吃不完哟。”

  我们还由老人处知道了,僜人们过日子依然延续着男猎女烹、男耕女织的习惯,但农桑只是僜人的吃穿用度所需,狩猎才是他们的重要副业,也是他们的主要经济来源。现代交通物流已发展到了察隅,猎物除了食肉,身上的皮张、熊胆、麝香等,都是有价的交易珍品,可走出大山换物卖钱,而外边的时尚生活物品,也受到僜人们喜爱。闻名中外的“珠峰雪茶”,就是在这里培植而走向世界的,麝香更是中外公认的珍宝。

  穿过老人敞开着的屋门,我看到另一间正屋墙上高悬着一副毛泽东主席的画像,下面摆着供品和正在缭绕的香炉,不禁心生涟漪:国父功德无量,人民心中有他。伟人的人格魅力能够波及到这么原始偏远的地区,已化作了僜人们自觉自愿的崇拜。细想也是,正因为毛主席心里装着百姓,当年推行了“民族不论大小一律平等”的一系列政策,僜人们才得以摆脱原始而安居乐业,过上了属于人的生活。

  正说话间,老人的儿子下地回来了,他叫边巴。身后跟着两个女子,一个看上去50来岁,另一个非常年轻。三人都洗漱打扮得体,还换了新衣服,显然是刚为会客做了些准备。令人意外的是,介绍得知两位女子都是边巴的妻子。扎西说:“这完全符合僜人婚俗。如今这里虽然多是以一夫一妻为主,但经济境况好的家庭仍可以一夫多妻。不过都必须父母做主,而且严格禁止同宗同姓三代内通婚。”目前,这个家庭是三代九口五个孙辈,最小的孙子和孙女两人在家绕膝,其它三个分别在林芝和波密上中学。

  远方来客,边巴热情有加。他一边张罗我们饮茶,一边感叹:“共产党好啊!这些年划拨了好多钱,为僜人建起了水电站和公交网络,办起了学校和医院,搞起了三产加工,开发了旅游资源,我们这个66户人家的嘎合村,还成了察隅县有名的小康示范村呢。”他身边的那位年轻一点的妻子也笑着插话了:“是啊,我们这里很远很闭塞,你们来的越多,就能拉着我们一起致富。所以,欢迎你们多来啊!”风趣爽快的交谈,引来一片爽朗的欢笑。

  由于这里气候常年温润潮湿,僜人都酷爱自制的烟酒祛湿,喜欢原生态的生活方式。有句话这样概括他们的生活状态:“一半日子在太阳下晒着,一半日子在雨里面泡着,所以男女通常都不穿鞋。”瞧瞧这边巴一家,女的以彩色上衣和横条纹布裙裹体,头发卷在脑后并插着发簪,颈项挂满串珠或银币,手上也没忘记戴上戒指和镯子。男的头上盘着白帕,耳戴银环,腰间佩带砍刀、弓箭和烟袋,上身穿短袖衣衫,下身是短裤。无论怎么打扮,两脚都是光着的。他们说,这里不管男女,穿着用料全是自己纺织的麻布。目前,村里还有个别人仍坚守着传统习惯,下身只有遮羞布,就图个夏秋自在凉爽。

  我环顾院子四周,有一堵墙上挂满了牛头骨,有的风吹日晒已经斑驳不堪,有的还很新鲜。是僜人图腾的展现?还是他们财富的宣示?我想,应该是两者皆有吧。

  两位热情的媳妇亲手为我们做了一顿便餐,是僜人独有的“手抓鸡饭”,还端来了自制的清酒。抓饭的工艺有点像维吾尔族和回族的羊肉抓饭,但是口感又不同,不似羊肉抓饭那样油腻。我们四个人胃口大开,酒足饭饱,但要付费时,边巴坚决不收。他说:“贵客来了,好酒好肉,这是我们僜人的待客之道。”

  特想给他们拍几张照片,可惜他们都躲闪着不很配合,连聊天嬉笑间抓拍都不让。扎西解释,僜人笃信生命的轮回,认为过多地把影子留在今世,会牵挂太多,影响将来无忧无虑地进入天堂,来世不顺利。

  夜晚出门散步,在广场绕圈,于河边吹风,而后去观赏僜人精编歌舞《太阳的女儿》,了解僜人神话“阿佳尼射日”中太阳形成的传说,领略天人之间光与温暖的感动,留下了无尽的遐想。返回时兴致勃勃,扭了一路的秧歌。月光星辰和着心境一起跳动,美得不要不要的。

  须臾感觉,灵魂里多了一个新的故乡,那就是脚下的察隅。虽远离繁华,却非常静美,抵达一次得跨越千山万水,然而我亲近了它,它也亲近了我。想留下来,它似乎也懂,可惜不过是臆想,因为他乡还有许多事情牵扯着我的精力。

  我忍不住念念有词:我有所念人/隔在远远乡/我有所感事/结在深深肠/乡远去不得/无日不瞻望/肠深解不得/无夕不思量……白居易的这首《夜雨》,融满优思情怀,却不失细腻大气,此时此地,甚合我心。是夜所念皆星河,瞻望思量多相像,白翁当年望婵娟不在,而我有察隅眼前。秋未晓,星月童话,心安可望。

  此行走过了沿途的色季拉和南伊沟,跨越了然乌湖畔的来古冰川,好奇过了大山深处的僜人风情,观赏过了江河冲刷形成的千年水磨岩,再从惊心动魄的沪聂线凯旋而归。这样的察隅行迹,真是今生难逃的缘和瘾。

  挥手告别之际,赶来送行的边巴的手机响了,炫铃的声音居然是很流行的网络歌曲《老鼠爱大米》。这首歌耳熟能详,此刻听来,突然觉出从未有过的异样,觉得奇特如幻,那是原始与现代互相碰撞的交响。

  “一日长一丈,西藏在天上。”再见了!察隅。你虽不在西藏高原之巅,却是天尽头之无二。镶嵌在梅里雪山西坡、印缅毗邻界域,也镶嵌在了我这位过客的心里,成了又一个新的灵魂居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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