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关键时刻勇决断  火海陷阵不退缩 

       诗云:天有不测风云。平静了四五天的时间,隔离带最宽地段被拓宽到了将近400米。过火地的明火、残火、暗火在战士们认认真真仔仔细细的清理下,也基本上做到了白天不见烟夜晚不见火了。

       遗憾的是,这天晚上,随着一阵风起,远处兄弟连的一个火堆因为烤火的人睡着了不慎跑了火,火星顺风飞到他们身后的草丛里,很快就燃起红红的一片。突然烧起来的大火似乎瞬间把他们搞蒙了,这时,不知是谁高喊了一声:“赶紧灭火!”听到呼喊声,那边的人才反映过来,赶紧拿铁锹的拿铁锹,拿树枝的拿树枝,只短短几分钟的时间,就有几十人冲了上去。看着燃烧起来的大火就在我们的右后方,我们一下子不知该怎么办了,大家都纷纷把询问的目光投向了班长。班长看了看周边和远处,我知道他是在看排长或者连里的领导是否在身边。令人遗憾的是,他们全都不在身边。怎么办?这时,紧挨着我们的三班的班长和部分战士也跑了过来,寻求意见。 一边是需要紧急救援的扑火力量,一边是担负的死看死守的命令。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脱离现场相当于脱离阵地,在战时那是要被枪毙的!可那边突然燃起来的火焰还处于初燃阶段,也是最容易被扑灭的时候。机不可失,时不再来,人手过少,抑制不住火势,有可能很快扩大起来。我们的身后不远处就是山林,再远处就是大森林还有需要死保的塔河。我们在这里死看死守的目的是什么?就是要保证塔河的绝对安全,因为那里居住着几万人。两权相利取其重,两权相害取其轻,以最小的损失换取最大的收益,只能这样了。于是,他决然的问大家:“我们在这里的目的是什么?”不等大家回答,他接着自问自答的说:“扑灭大火,保卫塔河!好了,现在那边起火了,我们这里看护的再好,那边的火一旦烧起来威胁了塔河,那么我们在这边的坚守还有什么意义? 是的,我们完全有理由不管!但事后我们一定会自责,会内疚的!要是这个突燃的大火扑不灭,一旦进入老林,那就不仅是烧掉原始森林,威胁塔河的安全,更重要的是毁掉了人民军队在人民心目中的形象。老百姓会用什么眼光审视我们? 嘲笑? 谅解? 讥讽? 同情? 不论是哪一种眼光,都是我们所无法接受的,这是军人的耻辱! 打不住这山火,怎么离开这大兴安岭? 怎么有脸见江东父老?”说到这里,张班长亮着嗓门高声喊道:“还是那句话,这个大火打下来是我们的责任,我们是英雄,打不下来,是我们的耻辱,我们就不是军人而是罪人!所以,我决定前去参与灭火,真的需要上军事法庭,决定是我做出的,我一个人去!”大家还想说什么,班长一个手势阻止了。随后说:“谢世超留下继续监视这边的火情,其他人拿上工具,跑步出发,迅速进入火区,支援友邻部队灭火!”

       这就是我们的老班长,头脑清醒,审时度势,敢决断,有担当,我在心中暗暗地赞叹。

       班长真的是有勇又有谋。他没有带我们跟着那些人直接打火,而是带着我们一个急速奔跑,先烈火而冲到了火头的前面。头顶夜幕,我们看到一幅烈火熊熊的惊人景象: 从路边到山腰下,灌木林中的烈焰已经驾着浓烟,如一条兴妖作怪的孽龙,嘶叫着,翻滚着,随风乱舞的火舌左奔右突,发了狂似的想把眼前的一切都置于它的淫威之下。火,似乎瞬间膨胀,先是草在烧,然后是林木在烧,天似乎都在烧!

       我们的工具太原始太落后了,为了从根本上阻止大火向山上的阔叶林蔓延,本来应该在山坡下开辟防火带以阻止大火烧上山坡进而烧进山林。但是,起火处距山脚下的距离太短了,工具太笨拙了,给不了我们在山坡下进行阻击的时间。 那就只能在小山的阴坡开辟断火带,因为阴坡草木稀疏。可以说,这也算是一场与山火抢时间、争速度的决战,必须赶在烈火到来之前把断火带构成。尽管在山的阴坡面开辟断火带难度也非常大,因为那里也有高棵树木。大火一旦越过山头冲下阴坡点燃那里的树木,就相当于点了天灯,根本没办法扑打。看着燃烧起来的大火,没时间多想了,说干就干。

       真是想睡觉就有人送枕头,需要人手,三班的战友然后就是一班的战友都汇合了过来,没过一会,二排的人马也上来了。大家都清楚地明白眼前这一时刻时间的重要性,快,快,快!大家翻到后山坡,用斧子砍,用锯子锯,甚至用手扒,用脚蹬,树枝落下去了,树干倒下去了,枯草滚下去了,十分钟过去了,二十分钟过去了,经过将近1个小时的奋战,我们在山坡上专捡大树少的地方先于火头开出了一条曲曲弯弯5米多宽200多米长的断火带。大火烧过来之后在我们这里被暂时阻挡了一下,疯狂的火龙在前后夹击下,开始低下了它高昂的头。

       这时候,两个排的战友或握手,或拥抱,都开心的笑了。转身大家开始巩固战果,一起向坡上的余火杀去,争取与兄弟连队的战友们上下夹击,把这股邪火消灭在这块阵地上。

       当大家刚刚爬上坡顶,准备消灭余火的时候,一阵突起的旋风自坡顶的另一端咆哮而起,把刚刚压下去的火势又助燃了起来,以猝不及防的速度裹将过来,而我们这一端,已被控制了火势的残火,借着风势,霎时又跟着腾起几米高的烈焰,直扑已经精疲力竭的我们,大家当即陷入一片火海。

       烈焰熊熊,方显出英雄本色。在毒蛇吐信般的烈焰面前,我的战友们毫无惧色。不用谁来发号司令,大家便争先恐后的冲进了火海,拿着树条打,抡起衣服抽,与烈火展开了一场你死我活的拼搏。前面的挺不住了,后面的又扑了上来; 眉毛燎了,帽子烧着了,头发焦了,眼睛熏肿了,手上,脸上,凡是露在外面的部位都被大火烫起了泡,但大家全然不顾,心中只有一个念头:保住塔河,保住原始大森林,倒也要倒在火场,死也要压住一处火苗。副班长的脚被树茬子扎破,献血染红了鞋子,他一声不吭;邓中胜的一只鞋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失落了,他顾不上去找,穿着大窟窿小眼子的袜子继续扑火;预备党员聂福吉累的站不住就跪在地上打,最后干脆用身体滚起火来......

       上百颗红星在烈火中闪烁,上百个绿色躯体在与烈火顽强拼搏。

       无奈,山坡顶部树高林密,火头已经上了树头,这样的火势已经无法扑打,因为它给大家带来的威胁已经越来越明显。见此情景,排长还有班长都在烈火的包围中声嘶力竭的呼唤着身边战友,“赶快往坡下的过火地转移,自救!”但突然腾起的烈焰,连成一道道火墙,战士们的呼喊声与烈火噼噼啵啵的爆燃声响成一片。在这生与死考验的关键时刻,“把生的希望让给战友,把死的危险留给自己”,这不是什么豪言壮语,这是大家那个时刻的共同心声和共同信念,正是这信念激励着大家在浓烟滚滚、山火暴虐的山坡上,演出了一幕幕舍生忘死扑山火、救战友的感天地、泣鬼神的爱的壮举。

       班长张志友处在两股烈火的夹缝中间。烈火打了个旋,一面吐着炽焰,一面向他逼近。此时,他的位置十分有利,只要向坡下一撤,就可以脱离险境。不然就会在数秒内被两股大火吞噬。但是,共产党员的高度责任感,还有与战友朝夕相处的深厚情谊,使他首先想到的不是个人的安危,而是战友的安全。当他看到大火中的副班长和赵辉两个人的身上都带着火仍在与烈火搏斗时,就本能的纵身一跳,跃入火阵,一手抓住副班长,一手抓住赵辉,拖着他们跳出火头。此时他的脸上已经被火燎伤,下身裤腿起了火。这时猛地又看见大火中有人影闪动。他顾不上裤子上的火苗,又掉头冲进火海。大火中,只见三班的一名新战士已被火舌舔的遍体鳞伤,还兀自扬着烧秃了的树枝与烈火死战不退。

      “同志,快撤!”张班长瞪着充血的双目,一把抓住那位战士,死命往自己身后一拽,把这位新兵拽出了火海,朝坡下滚去,而自己则被烈火包围,一头栽倒在大火刚刚烧过的余烬中。已被拉出火海的副班长、赵辉看到班长摔倒,一边高声喊着:“班长,班长——”一边又冲回来,把班长连拖带拽的从火场中拖到了过火地,此时的班长几乎成了火人,两个人忙着帮他消灭身上的明火,但是已经造成了多处的烧伤,赵辉又赶紧为他的伤处涂抹药膏。

         "人不能两次踏进同一条河流",这是古希腊哲学家赫拉克利特说的一个哲学命题。可是,在现实生活中,在突如其来的山火面前,我的老班长不止两次扑进同一个火海中,拼尽全身力气救战友于危难,却是一个老党员、老战士、老班长毫不犹豫的抉择。

       在山腰指挥战友撤退的排长迎着迅速逼近的烈火,临危不惧,镇定指挥。他一边命令撤出火海的战友从后坡迅速转移,又一边一声声地呼喊着,左突右进的在大火中仔细搜寻。夜晚,火中只要有移动的身影,还是比较好辨认的,他也是生怕有一个战友陷身火海。这时,又一股热风呼啸着夹着烈焰奔突而至,身边的赵辉猛地推了排长一把,而自己一个趔趄,险些跌倒。山火扑了个空,却狠狠地把撤退稍迟了一步的赵辉的左耳朵舔了一下。赵辉急忙向旁边猛地一跳,躲开火头,那火却如鬼使神差似的凌空扭过头就反扑过来。“怪事!”赵辉心头一惊,浑身汗毛根根直竖,起身猛跑。可那股火头又像响尾蛇一般紧追不舍。他奔跑中一脚踩空,一头栽下一个山水冲出的深沟。烈火躲过去了,他却掉进沟里。

       当他清醒后求生的本能使他忘记了疼痛。他抓着发烫的树干,奋力上攀,爬上大火掠过的山坡。到处是大火烧过的余烬,到处是皮带、胶鞋被烧后散发出来的刺人肺腑的恶臭。战友在哪里?

       山火追人?这是什么鬼? 后来有明白人解释,人在跑动时,跑过的地方空气稀薄,引起周围空气补充流动。烈火是高度发热的气流,人一跑动,自然能迅速补充流动,如影随形,追人而来。

       再说被赵辉推出险区的排长,听到火海里战友与烈火的搏斗声及伤员的呻吟声,又见几个刚冲出火海的战士还想冲进去救人,为避免不必要的伤亡,他当即命令三班的一名战士留下和自己一起救人,命令三班长带着冲出火海的其他人向坡下撤退。

       此时,我正在迎着炙人的热风扑打烧过来的烈火,并未听到大家的喊声。当大火骤起压顶而来的时候,我曾一度发愣: 十七岁的生涯中从未见过的这么大的火势与从未体味过的惊慌让我顿时失去了判断,竟与大火正面硬钢。正在此时,我的老班长,又是我的老班长大声呼喊:“毛孩子,快往阴坡下撤,快撤!”毛孩子是班长对我的昵称,我清醒了,但不知是没听清班长的命令,还是被大火的凶猛激怒了。不但不撤,还迎着火头冲了上去。有经验的人都明白,这种迎着火头而上去扑火是上一个死一个,有去无回。老班长真的是手疾眼快,斜刺里一跃而出,几乎是一瞬间就来到我的身旁,狠命的拉着我脱离了爆燃的火头。真险!一股烈火携着一团浓烟排空而过,霎时间,方才我所站立地方的一棵樟子松成了燃烧的火柱。我被班长这狠命一拉,身不由己便顺着阴面山坡滚了下去。山坡好像很陡,也不知翻滚出多远的距离,一丛不知道什么树把我给挡住了。

       我那时只感觉浑身奇痛,躺在地上,很想爬起来,但不知为什么胳膊腿好像不听使唤一样不能动。夜晚坡下的风有点刺骨,吹的我清醒了很多,这里的光线特别的暗,我不知我是在什么位置,但抬头能看到高高坡上的火光。我再一次试着让自己站起来,刚想动一动,突然间,不知是什么东西抓住了我的脚。只有一点微弱月光的夜晚,这突然的一抓真的把我吓得不轻。我转头看过去,影影绰绰发现是一位被大火烧伤的战友,就蜷伏在我的脚下。我不认识他,但能感觉到他伤的很重,说话也是有气无力的。我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一翻身竟然站了起来。我来到他的身边,询问了一下他的情况,没想到他也是从上面滚落下来的,然后就昏迷过去了,而且也是刚刚苏醒过来。他说他的胳膊和肋骨疼的厉害,我怀疑可能是从山坡急速滚落时撞在树上或石头上造成了骨折。必须先离开这里是唯一的选择。我问他还能走嘛,他很坚定的说能,于是,我慢慢的把他扶起来,吃力地架着他身体的另一侧,我们一步一挪的向坡下挪去,因为我听到坡下似乎有嘈杂的人声。我能感觉到他伤势很重,疼痛难忍,几乎完全靠在我的半边身上,真的好重啊。而且我发现他身体在颤抖,脸上全是豆大的汗珠,我了解到他和我是一个营的,是在追赶火头时来到这个方向不慎滚落山坡与我巧遇的。当我们艰难的挪到山坡下时,隐约看到山顶那边有杂乱的呼喊声,山坡下远处更有很多很多人,好像是在开辟隔离带,这说明大批的援兵到来了。这时,我们的前方随着手电光的闪动走来了六七个人,他们是来寻找这位受伤的战士的。当他们看到自己的战友受了重伤不能行走时,便砍了两棵小树做了一副简单的担架。在把他抬走的同时,还一再向我表示感谢,并坚持派两个人把我送回连队。我又没受重伤,干嘛要送,我心里就是这么想的,所以我一口回绝了。但我还是跟着他们绕回了南坡。

       当我循着隔离带回到我们连“驻地”的时候,我发现我们班的很多战友都不在。副班长看到我一个人回来的,赶紧上前十分关切的询问我看没看到班里去找我的人,我在告诉他没有看到的同时,向他简单的说明了离开火场后的情况。大约半个小时后,外出寻找我的人回来了,大家看到我,一个个开心的向我问东问西的,那种关切让我的心里突然间涌出一股暖流,而且甜甜的。不过,不知为什么,我还是有些走神。我一边感谢班里战友们的关切和问候,一边不住地四处查看,突然发现了有什么不对,什么情况? 我一下子反应了过来,缺少一个人,我的老班长。不知为什么,我心里似乎有一种不好的预感,瞬间便胡思乱想起来。

       说巧不巧,我这心里刚泛着嘀咕,那边就走来了五六个人,我第一眼先看到的就是我的老班长张志友。咦,怎么还有团长?因为我在团部烧了一冬的锅炉,自然认识团长。团长到我们连干什么?而且班长还是跟团长还有营长一起过来的。不好!是不是我们班擅自脱离阵地去灭火被团长知道了,要追究责任?这可怎么办?我的脑袋瓜子一下子有点不够用了。

       这时只见班长首先来到我的身边,他关心的问:

       “你啥时候回来的,没事吧?”

       人们常说:″男儿有泪不轻弹。″说的是男儿心旷、气魄。可再旷达的心,再凌盛的气,也有心碎气伤的时候,难免不落泪。别看我年纪小,但是在平时,我一般是不轻易流泪的。可就在班长关切问候的那一刻,我作为堂堂的七尺男儿,禁不住泪花闪转、热泪涌流了!这可能是应了"感时花溅泪″的诗意了吧。

       我几乎是眼含热泪的回答班长:“我没事!”

       我刚想开口回问班长,班长却转身对着全班战士高声喊道:

       “二班的战士全体都有了,集合,立正!热烈欢迎首长们来我们班视察。敬礼!”

       班长昂首挺胸,面向团长营长,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全班战士也正式的跟了一个注目礼。

       团长呵呵笑了:

       “张班长,我只是路过,可不是来视察的,搞这么严肃干嘛!”

       班长摸摸脑袋,也笑了。团长一个微笑,顿时让大家有些紧张的心情缓解了一大半。

       这时连长发话了:

       “我来给大家介绍一下。”

       他指着团长说:

       “这是咱们的团长。团长是来感谢并慰问大家的!”

       此时可能不止是我,大家都憋不住想笑出声来。这就是团长吗?怎么也破衣烂衫,一付“烟熏妆”?如果他是团长的话,现在叫“丐帮帮主”显得更形象!不过,这只是大家在心里调侃的话,万万不能说出来的!

       感谢? 慰问? 听了连长的话,大家又有些犯糊涂了,什么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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