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为身后万家灯火 苦辣酸甜都是歌

  我们遵照命令进入到指定位置后,发现这里不仅有好多当兵的,好像还有很多林业工人,大家摆成一字长蛇阵,都在等待上级下达点火的命令,看架势应该是一场规模不小的统一行动。大约是下午的三四点钟,命令下来了,全线军地人员在枪声的指引下做好了点火的准备。但见人手一盒火柴,纷纷蹲在地上,同时把火柴头放在火柴盒的边缘,对准面前干燥的茅草,只等点火的命令发出。为了保险起见,我一下子拿出了四五根火柴,唯恐一下子划不着。说时迟,那时快,点火的三声枪声清脆的响起。“点火!”只听连长在远处扯开嗓子高声的喊道。

  “点火!”

  “点火!”

  “点火!”

  一星星、一簇簇、一片片金黄色的火苗倏然间齐齐的闪出。这个有着生命、文明、愚昧、邪恶、罪孽多种意义的火种,现在被掐在无数士兵和民众的手中,又成为向大自然复仇的愤怒火种。它忽闪着,飘摇着,钻进面前的草丛里。

  不一会,它变成了无以计数的火流,宛如一条条尖叫的翼龙,腾跃着,游进对面的密林,奔向一棵棵树木。它们用火齿撕去大树的皮肤,吮嚼大树用几十年上百年的时光才孕育起来的驱体,而后,仿佛是预谋好了的,它们呼应着,一起飞上大树的枝头。

  可以听见大树的凄惨呻吟,可以听到树木愤怒的嘶吼。这股由人工制造出来的火头在风婆婆的助力下估计在前行一、二公里后,将与一群野生的火龙迎头相遇。那将是一场惨烈的遭遇战,恶战的结果只能是两败俱焚。否则,那群来势汹汹的野火将掠过我们这里继续肆虐,将会有更大的原始森林化为灰烬。

  看来人类真的很聪明,先人们发明的这种“以火攻火”、“以毒攻毒”、“以恶惩恶”的高招被我们应用的恰到好处。火头被迎头痛击回去,我们的堵截战成功了。

  而就在此时,大兴安岭一个名叫秀峰的林场以东,有一个大的火区正烈焰翻腾,浓烟滚滚,有数个火头翻卷着向南推进,同时,还有向东西两个方向扩散的趋势。如果继续向南,那边应该是塔河(当时是大兴安岭特区所辖的一个区)。塔河,地处呼玛河畔,是大兴安岭北部的一个重镇。它是著名“黄金之路”上的重要交通枢纽,水路干线四通八达。它又是东部和南部两大片原始森林——绿色宝库的大门。遗憾的是,它自身的抗火能力却是差得很,一座坐落在大森林里的小镇,建房子绝对是就地取材,“板夹泥”的木质结构成为当地建筑材料首选。居民院的房前屋后一垛一垛的木头柈子成堆成山,因此人们又管它叫“柈子城”。这样一座充满易燃可燃物的镇子,遇到大风天气,只要飞来一颗火星,就有可能遭受灭顶之灾,甚至连带毁灭整个“绿色宝库”。更重要的是哪里还居住着几万父老乡亲,他们的生命财产安全将难以保证。所以上边决定打防结合,部队从内线调到外线作战,全线实行“火场大封闭”,绝不让大火逼近塔河,坚决打赢这场大兴安岭扑火的攻坚战。

  这一次是汽车拉着我们沿防火公路(狭窄的土路)晃晃颠颠的向南疾驰,把我们运送到了塔河以北的一个地方。感觉我们团好像都集中到了这一带。因为火势太大,当时的战略是“转入外线作战,打防结合,全线实行大封闭,阻断大火向南漫延。”这样,既可保全大局,又能使参战的人员能够摆脱疲劳和危险,拿出更大的能量打好这场阻击战。部队在这里以防火路为依托,摆起了一字长蛇阵。3天3夜下来,一段段防火隔离带不断的被开辟,被延伸,被加宽,一条条防火线被接通。防火隔离带由最初的100米拓展到200米,再到300米,并且还在被加宽着……

  这一天,我们所处位置的北方上空,黑烟翻卷,漫天横流,疯狂的火魔抖动着黑色外衣,一时露出猩红的眼睛,一时露出黑色的獠牙,带着狰狞的面庞,发着类似飞机引擎一般的轰鸣吼叫,由远及近,像巨浪翻滚似的向我们的防线逼近。遮天蔽日的浓烟最先弥漫过来,遮盖了我们整个头顶上的天空。空中散落的燃烧的灰烬越来越多,黑蝙蝠般的灰烬如狂魔乱舞,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烧焦味道。很快,火头如一条从天而降的巨无霸怪兽,挟着光电,借着风势,拥着火球,踏着惊雷,一路东奔西突,迅猛的杀将过来。视线所及的空间,全是红色的光体,天忽然亮起来!眼前的一切一下子被火浪点燃。火头聚齐了笏筇世间所能见到的所有红色光谱:赤红、橙红、金红、桔红、紫红、粉红、黑红、血红……火头经过的地方全被红色笼罩,太阳失去光辉,大气淡而稀薄,强大的高压热流让大地炙炙发烫。

  眼前的烈火又像一头疯狂的恶兽,肆无忌惮的扩张着它的爪牙,还有血盆大口,迸着火的食滓,射着火的血液,如猛虎下山,似饿狼扑食,夹杂着肆意妄为的呼啸声,还有让人窒息的气体急速燃烧的嘎巴声,企图把所有的地方全覆盖在它的统治之下。

  用了这么多文字想要描述大火现场的情景规模状况,可还是显得苍白无力!因为任何文字真的都无法还原大火现场的真实境况。如此猛烈燃烧的大火完完全全没法直接扑打,只能开出隔离带,让它自己烧完。这样的大火真正让人们感受到了大自然的超级力量,人真的没法直接抗衡了。而且如果风力稍稍加大一点的话,眼前的大火就极有可能飞过我们的头顶,将我们瞬间淹没。真的敬佩上级的英明决策,如果不是早早在这里布防,如果不是把防火隔离带一扩再扩,这样的火势怎么阻挡?其后果更是无法想象!

  火魔猩红的眸子里带着无穷无尽的杀意,点燃了人们恐惧的血液。浓黑的烟雾吞没着人们生存的欲念。飓风般的死亡感、毁灭感掀翻了希望的小舟,人们被搅进天翻地覆生与死的激流里。

  此时,我们全连所有官兵都站在隔离带的另一侧,惊愕的看着隔离带对面能有三四百米开外的大火,在惊呼这哪里还是茫茫“林海”,分明是烈焰冲天的“火海”的同时,心中肯定揣着各种想法。因为谁也未曾经历过眼前的“黑红色的混合恐怖”,它把死亡的阴影实实在在地装入了每个人的意识。

  “连长,连长,这种情况我们该怎么办?”

  这时的连长环视着面前和一左一右战士们的表情。什么表情?还真的不是一句话能说清楚。群情激奋?不准确。像眼前如此这般猛烈的熊熊大火,任何人做梦都不会梦到。况且,从前天到现在,全连扑山火,清火场,打隔离,阻地火,碾转赶路,已经再次腹内空空,精疲力竭了。说惊慌恐惧? 也不是。战友们亲眼目睹罪恶的火魔给大兴安岭造成的惨重劫难之后,已经超越了自我。大家虽惊愕却忘记了害怕,从大家眼里冒出的不是惊慌恐惧,而是像烈火在燃烧一样的光束。此刻,军人的使命、厚重的责任早已把大家推上了一个不寻常的地位。所以,连长斩钉截铁的喊道:“前面是熊熊烈火,后面是万家灯火!执行命令!守!我们要和其他部队一样,坚决的把山火阻隔在这里!这是我们的责任,我们的使命!”

  连长扯着这些天被烟火呛得嘶哑了的嗓子,边走边喊给全连所有的战士:“上级和首长在关注着我们,老百姓在期盼着我们,我们是人民的子弟兵。眼前这块阵地,守下来,我们是合格的军人,守不下来,我们就是罪人!”

  哗——听到连长这番铿锵有力的话后,所有的干部战士都不谋而合的在心中举起了拳头,向党、向祖国、向人民宣誓:

  “舍我之身,捐我之躯,誓与原始森林、誓与塔河共存亡!”

  浓烟翻卷,热浪扑面,火染天红。全连战士用湿毛巾捂着嘴还被飘过来的滚滚浓烟呛得泪水直淌,大家的手里全都拿着各种“土”工具,七八米一人,站在那里,严阵以待,死死地盯着隔离带这边的空间,监控着火势,只要有一个火星飞过隔离带,立马上前将其就地“消灭”。

  战士们面前凶猛的大火犹如困在笼子里的疯狂的狮子,在笼子的栅栏前这里拱拱嘴,哪里伸伸爪; 又像一只苍蝇,在玻璃窗上左边右边来回嗡嗡的乱飞乱撞,可无论如何,他们就是无法冲出“牢笼”,飞出“窗外”!这个牢笼和窗户就是我们面前宽宽的隔离带。气急败坏的火魔最终把自己折腾的筋疲力竭,也没能撞破我们设置的禁锢,气势被迫大减,烟雾也逐渐弥散,最后只剩下一些残火余烟在那里喘息!

  不可一世的这片森林大火,终于被控制在预定的范围之内,身后塔河的危机解除了,远处的原始森林保住了。

  火场虽然被封闭,但是不能坐等大火自己完全熄灭,那也是根本不可能的。于是,我们再一次开始了“扑灭明火,清除残暗、双管齐下,守住防线”的大会战。又一个死命令下来了:“火从哪个部队的防区突破,就追究哪个单位领导的责任”。

  然而,风狂物燥的林区,谁敢保证阴火暗火再起时不再突起灾情?谁能保证星星之火不被突起的大风吹得飞天而起? 接下来我们的任务就是一方面继续扩大隔离带宽度,以确保“大封闭”效果的最大化; 另一方面就是分出力量查打“过火地”的明火、残火、暗火,坚决做到万无一失,夺取大决战的完全胜利。

  参加过深林扑火救灾工作的人都知道这样一句话:“一日打火十日防”。看上去,清火场,拓宽防火隔离带比起扑打凶残之极的火头要轻松自如的多,其实并不然。6月上旬的大兴安岭,春寒仍未彻底消除,白天20℃的天气热的够呛。尤其在大火面前,犹如进入火焰山,走进桑拿间,身上的内衣能拧出半盆水来。一到夜晚,气温仍会降到零下,人们在屋里睡觉还要盖厚一点的被子,更何况身穿潮乎乎硬邦邦的内衣秋衣,露宿在森林野外呢?

  在周围不知多少公里长的防火线上,每隔不远就有一个用几根粗树枝架起的小窝棚马架子,又低又窄,里面仅可容身,我们的战士就睡在这种窝棚马架里度过无数个艰苦异常的日日夜夜。因为风大物燥不允许使用明火,炊事班不能烧水做饭,战士们每天只能嚼着干巴巴的硬饼还有饼干,嚼着几块咸菜疙瘩,喝着河沟里的水,晚上夜宿寒山,只靠一件大衣来遮挡砭骨的寒霜。常常是睡一两个小时就得起来活动活动,或者是两三个人偎靠,互相用体温来取暖。在这种情况下,“打激灵”就像传染病一样成了大家的统一动作。就是在这种情况下,战士们始终没有一个人叫过一声苦,有过一声抱怨。

  后期,火场隐患被清理的七七八八,风也相对减弱的日子,才允许我们在靠近过火地一侧点上几堆篝火来取暖和烧点开水喝。当漆黑的夜晚笼罩着焦黑的山岗和焦黑的树林时,你会见到隔离带上闪烁着的一点点篝火之光,连成一条发光的曲线消逝在远方。战友们围靠在火前,有的烤着衣服和鞋子,有的聊着各种话题,有的还哼唱几句歌曲。在这茫茫原始大森林里,在这静静地夜晚,阵阵轻言细语交谈声,不知受谁的哼唱声音感染,闻声而来的合唱歌声,还有火焰的噼啪声与林中的虫鸣鸟叫声交织在一起,再没有比这更加动听的旋律了。还有人从桦树上剥下一张质地柔韧的树皮,然后用烧焦的树枝在上边写上几句类似对联的话。每一句都展示着战友们热恋祖国美好河山的赤诚之心。我能记得的有:“ 烈火凶似猛虎,战士赛过武松”,横批是“无所畏惧”;“脚踏兴安沃土,护卫绿水青山”,横批是“军人使命”; 还有:“天当被地为床昼夜奋战,山当瓮溪做汤监视火情”,横批是“心甘情愿”……是啊,火魔不灭,战斗不止。火灭不了,国家的森林资源就在不断损失,人民的生命财产就在受到威胁,我们只有持续地战斗下去,直到取得胜利。

  话说到这里,我想告诉大家的是,战士们的艰难困苦又何止是睡睡窝棚、啃啃咸菜、喝口山水。大兴安岭的四十多天留给战友们“宝贵的纪念”三天三夜说都说不完。在这里我就给大家晒一晒。

  第一个纪念,就是送给很多人一个风湿病。五六月份的大兴安岭天冷地潮,部队频繁机动,根本没有固定的住所,天当被、地为床、山当瓮、溪做汤是常态,极少打开过背包,一人一件大衣,或树下,或地上,能安稳睡上一觉都是奢求。另外每每涉水之后,由于没有干燥的衣物可换,长时间湿漉漉的穿在身上,寒风一吹寒气入骨。还有从高温的火场上撤下来时,内衣甚至秋衣被汗水湿透都能拧出水来,然后被寒风一吹便湿气入骨。也许就这么着,身体着了凉,手脚着了凉。轻一点的症状就是关节疼痛,严重的一点凉水都不敢沾,更严重的手指头成大骨节了,肿的像水萝卜一样,火辣辣的疼。这明显是得了风湿了,得治!怎么治?住院?烤电?温泉?吃药?呵呵,什么都没有!只能忍着、挺着。

  第二个纪念,让很多人尝到了肠炎甚至痢疾的滋味。水是人类以及一切生物赖以生存的必不可少的重要物质。饮用未经消毒的水,就有可能染上腹泻、痢疾等疾病,这是生活常识。可是在大兴安岭扑火,水成为了最大的问题,火场上身体的水分流失的非常快,如果运气好,火场附近有河流的话,战士们就不用挨渴。再不济,森林里的“水泡子”(小水洼)也能成为宝贵的水源,哪怕这些水都是黄绿色,水上漂浮着各种树叶草籽,还能看到游动的小虫,甚至野兽的粪便。这样的水肯定是极其不卫生的。虽然解决了大家在山里那段时日的饥渴问题,但是很多人肚子就不行了,拉肚子不奇怪,有的甚至便脓便血,最多吃8片黄连素也没顶住。七班的一位战士拉的最厉害,后来在行军中他怕去“解手”掉队,索性就不去“解手”了,就往裤子里拉。战友们都关心地问询他,他坚强地说:“只要我不倒下,就绝不掉队。”后来有战士反映这位战士拉血了,但他仍带病坚持参加每一次的灭火战斗。不少战友一天最多拉多少次都记不住了,蹲下就不想起来。后来还是飞机送来了速效治痢疾的药才慢慢好起来。

  第三个纪念,人人像个“要饭花子”。一个个鞋儿破、帽儿破、身上的大衣、雨衣、军装、大头鞋、胶鞋没有不破的,满身尘土烟灰,典型的衣衫褴褛,脸庞黝黑,胡子拉碴,头发多长,嘴唇干裂,满眼血丝,许多人尽管拄着“龙头拐杖”,走起路来还是晃晃悠悠、伸腿拉胯。有人形容说:“远看像些讨饭的,近看是一伙烧炭的,到眼前一问原来是当兵扑火刚刚下山的”。

  第四个纪念,蚊虫叮咬——“包”你没商量。当地有句顺口溜,叫:“兴安岭三件宝,蚊子、牛虻加小咬,夏天也是三班倒,晚上睡觉翻个身,保证压死不老少。”它们从早到晚,轮番围着大家团团转,呼呼的扑面叮咬。即使用厚厚的毛巾帽子严严实实地将头和脖子包住,把袖口裤脚也都扎得一点缝隙不露,仍然难逃飞虫的袭击。一天三个时段,早晨太阳一出来是小咬,学名叫蠓,小到只有一个小黑点,成群逐人,没法赶,会往头发、裤腿里钻。叮到脖子和脑门儿,小包一个接一个,奇痒无比。中午是瞎獴咬人,瞎蠓又叫牛牤,既像蜜蜂又像大头苍蝇,一旦感知到人类的呼吸和汗味,就把你当成“流动”的美食,像轰炸机般向你攻击,叮咬着你暴露在衣服以外的一切肉体,吸你的血,逼迫你奋力还击,有时一巴掌能拍死好几个。没办法,只能拔几根草棍儿,一边走一边抽打着自己,驱赶瞎蠓,捍卫自己神圣的血液,使之不遭侵犯。一旦被叮一口就是一个大包,几天都下不去,疼的痒的钻心。有一回我让瞎獴叮了下巴磕,肿得连嘴都张不开,过了四五天才慢慢消肿。晚上大兴安岭的蚊子更不示弱,隔着毛巾都能咬你,防不胜防。大兴安岭的蚊子个儿头大,“一个火柴盒才装仨”。也有人说,大兴安岭的蚊子三个可以做一盘菜,这些倒是太夸张了,但要是炒上一百只蚊子,绝对是一盘昆虫大餐。

  森林还有一种更讨厌的昆虫叫“草爬子”,也叫蜱虫,扁平身子,潜伏在树叶、草叶中,有人经过时便悄无声息的爬落到身上钻到皮肉内跟蚂蝗一样,吸血把自己胀大,同时分泌一种对人体有害的病毒,最可怕的是传染森林脑炎。每天都有战友被“草爬子”叮咬的记录,甚至每天不止被叮咬一次。从林子里出来只要时间允许,第一件事就是脱光衣服,来个裸体展示,把衣服抖了再抖,还要请别人帮助看看身上尤其是后背有没有“草爬子”,这都变成大家的习惯了。我们的副班长有一次最多从身上翻出十多个“草爬子”,其中有三个还叮在肉里正吸着血呢。后来听说有个连队有三个人得了森林脑炎,其中有一人救治无效牺牲了。火场上没有一例死亡,一个小蜱虫竟要了人的命,你说可怕不可怕?直到直升飞机送来驱蚊虫的药水,抹在身上能抵御几个小时的叮咬。

  除了蚊虫的叮咬之外,还有一种无奈的小东西,那就是虱子。战士们从进山开始就没脱衣服睡过觉,更谈不上洗澡。加之大家的衣服扑火时一次次大汗淋漓,汗水混合着污浊越过面颊、脖子、浸透背心、衬衣、裤衩、长裤流进鞋底,注入大地。很多人的裤头磨的大腿红了、肿了、破皮了、渗血了,很多人干脆把裤头扔掉了,还有人甚至把裤裆扯开,穿上了开裆裤,通风又凉爽,反正大家都是一个性别。即使如此,绝大多数人的身上都生了虱子,有的还是生了疥疮。

  而消灭虱子最好的办法就是洗澡换衣服再用开水烫衣物,遗憾的是既没有开水,也没有工具,更没有时间。只好把它当做“宠物”暂时让其寄生在身上喝血了。

  无论是哪一种“小动物”叮咬过的地方,都会发痒甚至奇痒,因此,时不时的往身上抓挠也成为大家的习惯动作和无奈之举。有时候看看身上被叮咬抓挠之后留下的疤痕,真是一种莫名的心酸。

  第五个纪念,就是几大伤病,譬如烧伤、烫伤,还有感冒、胃病、夜盲症、口腔溃疡。感冒,你想,爬山追火跑得浑身是汗,火场灭火更是热得大汗淋漓,一停下来寒风扑面,能不感冒吗?烧伤烫伤几乎百分之百,只是严重程度不同而已。饥一顿饱一顿,冷一顿热一顿,胃不疼才怪。前期还有蔬菜,后期没有了,水果就更谈不上了。尽管炊事班尽力的挖掘野菜为大家补充营养包括维生素,但是夜盲症、口腔溃疡的发病率还是很高。尤其是夜盲症,到了晚上什么都看不见,严重影响了夜间的行动能力。还有的脖子、脸上、后背上,到处起疖子,冒“闷头”,难受的要命。

  第六个纪念,应该是大家留给大兴安岭的纪念。有人不顾一切去扑火,结果甩丢了手表,甩丢了戒指,抡丢了衣服口袋里的宝贵家书,全家福、心上人的还有未曾见面的儿子的照片,定情的信物,甚至还有挂在脖子上的长命锁、连心锁……更令人遗憾的是戴眼镜的,竟把眼镜也留给了大兴安岭,自己却双眼朦朦胧胧的去看世界。还有一样东西,说出来你可能不信,那就是装满粮食的米袋子,甚至还有被褥背包,被我们在急行军的路上给“轻装”掉了。火情紧急,跋山涉水,一跑就是几十公里,东西多了根本走不动。只好边走边“轻装”,枪支绝对不能扔,铁锹、斧头、大锯等灭火工具就是再沉也不能扔,只能扔吃的盖的了。想回去找?茫茫林海,路都难寻,到哪里找啊!


本网站作品著作权归作者本人所有,凡发表在网站的文章,未经作者本人授权,不得转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