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张班长临危受命 众战友安全脱险

  撵上火头一看,不得了,比先头还大,火苗子往外直窜,烤的人想冲也冲不上去。冲不上去就烧。连长利用风向的变化,瞅准时机,命令大家撵过火头上百米,每人相距十几米远,大家一起点火。火一点着,迎着对面的火头就冲了上去。就像火车头和火车头撞上了一样,咣咣的,把对面的火头顶的嗷嗷叫。能够打防火道的地方,我们就加速打防火道,憋的火头在林子里打转转,就是冲不出来。到了晚间,风小了,我们的节奏可以稍加放慢一些了。到这时,战士们还没吃饭呢!我们一连气干了十多个小时。

  尽管大家都又累又饿又渴,可第一想做的事儿不是吃喝而是睡觉。你看吧,扑腾,这边仰脖倒下一个,又扑腾,那边仰脖倒下一个。有的人咬一口烧饼还不等咽下就睡过去了。有的人刚把饼干贴近嘴唇也睡着了。行啊,睡就睡一会儿吧,反正只要一提火战士们马上来精神。

  这时候团长用步话机呼叫连长,让我们撤离,他不讲原因,光说撤。可连长是准备打到底打到头的,就用步话机把团长呼叫出来,求团长你再让我们打一会儿吧,今晚一定打到头,和友军汇合。他把战士们叫起来说: 今晚一定要打到头,和友军会合,你们能不能行?大家不知道哪来的精神头,呜嗷喊叫,说必须打到头,不然还是钢铁连吗!这样,队伍在重新调整后,还是我们班开路——林子越深越不好走,横七竖八都是枝条子。我们钻啊钻,终于又撵上了火头……我们一直打到天亮,终于与友军汇合了,大家饿死了,也困死了,更是高兴死了。

  我们在这里又战斗了几天。我们的战术由最初的进攻转为后来的防御,这一仗打得很漂亮,防火隔离带开出来了,同时还堵截了几个火头。

  但是,最不愿发生的事情还是发生了!大约这一天的下午两、三点钟,风力突然加大了,一些“隐匿”的小火星,借助四、五级的山风,很快又飞进火烧地旁的林子凶猛地燃烧起来,干燥的杂草灌木、松枝树叶在燃烧的烈火中,不时发出“噼啪”的“爆竹”声。由于树木和厚厚的杂草、枯树叶十分干燥,见火就着。大火借着呼呼的山风,猛烈燃烧着,有时一大片灌木,在毫无征兆的情况下,突然“呼!”地一下子轰燃起来,整个林子在燃烧,林火中闪现着全连官兵们奋力扑火的身影。

  风助火势,火借风威,大火在凶猛地燃烧,战士们在英勇地战斗!全连官兵与火魔注定要在祖国北疆广袤的原始森林再次一决胜负!

  这边的林火刚控制住,那边又着起来了,松树、桦树和地上的枯草、树叶、灌木……。一切可燃物都着起火来,官兵们已完全置身于火海当中。战士们东突西冲,在火海中奋战,有的战士的衣服,脚上的鞋都被火燎着了。

  我全身早已大汗淋淋,炙热火焰烤得我脸上火辣辣的疼,我抡着树枝用力拍砸燃烧的灌木,右手腕的伤口剧烈疼痛。突然一个头盔扣在我头上!是班长!不知从哪里弄来的头盔,自己不带,让给了我。头盔虽小,但这份关爱,这份情谊,弥足珍贵,让我永存心间!

  一个接一个的火球,腾云驾雾,肆无忌惮地突破着我们和友邻连队的防线。火头就像凶残发疯的野兽,吐出长长的魔舌,烘烤着,吞噬着生灵和万物,火借风势,风助火威,瞬间万变、鬼神莫测。时而立体推进,席卷一切;时而单刀直入,线状突破;时而凌空腾飞,火球飞越;时而潜入地下,隐炽待发;时而快速离去,旋即便回;时而铺天盖地,生灵绝迹。唉,前功尽弃呀!现状告诉我们,继续死守在这里不但没有意义了,而且还有被大火吞掉的危险!于是我们执行命令全线向安全区转移,全营四百来人的扑火大军怀着无比沉痛的心情向第二道防线运动,准备在哪里再与烈火决一死战。因为这次的火场邻近一条林区防火用的简易小路,所以我们便沿着这条防火路追赶着火头,急行军奔向二道防线的指定位置,在那里再与烈火誓死对抗。大家顾不上刚搭好的窝棚(要知道在这那种情况下连猪圈都不如的窝棚,是多么令人羡慕的“安乐窝啊”。有人刚起开的罐头一口没吃就得扔下。要知道,在那种情况下,这是多么令人垂涎三尺的美味佳肴啊)!火场就是战场,命令就得无条件地执行,没有讲第二句话的理由。远方浓烟滚滚来,我们恨不得一步跨入新的防区,与这股烈火再做生死搏斗。

  几百名干部战士,向着火头,向着烈焰,向着死神追击!

  多日各种火情险情的战斗洗礼,对我们来说,虽谈不上积累了多少经验,也算是经历过了。所以面对无情的大火没人有畏惧心理。大家只有一个共同的信念: 坚决跑在这个肆虐的魔头前面,截住它,消灭它。

  此时,我们已经又有二十多个小时几乎粒米未进了,因为挎包里的食物早就吃干抹净了。前一个任务刚刚完成,晚饭都没吃,本以为可以睡一个安稳觉,捞捞稍(东北土话,一夜不睡,第二天补偿性地多睡,就叫捞捎)。而且,大家也已经饥肠辘辘了。可战友们顾不上这些了,拼命地跑啊跑,也不知道跑了多少路,有的战士都跑晕过去了。我虽然累的没到晕过去的程度,但是已经累的头昏脑涨,视线都有些模糊了,两条腿已经几乎抬不起来了,更难受的是上气不接下气,嗓子就像要冒烟似的,胸闷的很。有人央求连长,让大家休息一会吧。连长却说:“歇可不行,一歇全趴窝了,谁给我打火!”我们这个连长人精明得很,关心战士很会掌握火候。为此,他跑在最前面只是略微的放慢了点速度。

  我们还是按要求到达指定位置并迅速进入阵地。此时友邻部队看我们跑路跑的都快虚脱了,而且听说我们已经饿了一天多,便把他们仅存的烧饼拿给了我们。盛情难却,加之腹内空空,干活实在没有力气,连长也就没有客气,赶紧把烧饼分给大家。无奈,僧多粥少。这时,指导员又故伎重演,突然招呼所有党员开会,大家都明白,这又是以党员开会的名义把有限的大饼留给其他战友,指导员这么做已经不是第一次了。没办法,我们这些非党群众每人分了一块,总算是填充了一下肚子,增添了一点力气和精神头。当然,还是给党员战友也留了一部分,党员也是人,他们总是冲锋在前,哪里最艰苦那里肯定有党员的身影,咱不能让党员同志们饿着肚子上火场! 尽管党员同志们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这是我应该的!”在党员的嘴里无论什么,都被概括得如此轻描淡写,普通平常。是的,党员,应该。不错。但,生活中应该做的,并非人人愿意去做;而不应该的,也未必没有人热衷去做。一个应该,一个不应该,这就是比较。只有比较,才能区别人世间的真与假,善与恶,美与丑!

  大火在战士们的铁脚板下终于被甩在了身后,我们连恰巧在一处沟谷开阔一点的地方摆开了战场。全连战士迅速拉开距离,依托脚下的防火简易路,开始了开辟防火隔离带的战斗!前边我曾经说过,在那个年代,森林灭火根本没有什么现代化的装备工具,面对大火只能靠开辟隔离带阻断大火的扩散。有时在特殊情况下甚至不得不“飞蛾扑火”般用脆弱的肉身去抵挡那漫天的大火!当然,扑火的第一原则肯定是保护自己,不行就赶紧撤。

  我们连百分之九十都是农家子弟,砍树拔草自然是行家里手,他们用斧子砍,用刀割,用手掰。人与人、班与班展开竞赛,看谁打得快,看谁易燃物清理的干净彻底。 不知这个看起来很是恐怖的火魔头是慵懒还是贪玩,足足给了我们一个多小时的时间,让我们打出了几十米宽的防火道,它才忽忽悠悠的来到我们面前。

  战友们凝视着这片从远处而来的遮天蔽日的烈火浓烟,早已做好了打硬仗、恶仗的准备。

  大兴安岭山谷交错,河流回绕,加之山区风向不定,山林中会形成很多小气候,风碰到沟谷之后就会改变方向,形成了错综复杂、交替蔓延的态势,很难预测控制。正当战友们严阵以待,准备着与烈火决一死战,坚决阻止火势从这里蔓延过去时,大兴安岭的怪天气突然改变了风向,火头也就改变了方向,一阵阵的旋风把冲天的浓烟一股脑的旋进了草塘沟谷,越聚越多,越聚越密!

  这里正是我们一排所处的位置,“不好!”排长凭直觉感觉有大火过来了。说时迟,那时快,只见升腾中的黑烟里显现出了血红色,很高很高,若隐若现。大家一下子都有些发蒙了。虽说打过几次火,可都不是这种情况呀!大家在发蒙的情况下心里还有些慌乱,下意识的想躲避烟火就开始跑动了起来。排长一看,不好,乱跑是会出事的!还是我们的张班长显得沉着,他建议排长说:“赶紧集合,不能乱跑!”

  紧急集合的命令下达了。

  排长看着张班长,用征求意见的口吻问道:“有危险吗?”

  张班长明白排长的意思,你张志友生在东北,见多识广,虽然没有扑过火,可你号称小诸葛呀,给个躲火的办法吧。

  张班长,老战士,老党员,他意识到了自己的责任,极力平静下来,显出轻松的样子,边思索边说:“还记得刚进山时哪个向导说过的话吗?按照他的说法,在这种情况下,我们必须马上找一个火烧过的地方,面积大一些的,最好地势低,烟呛不着。”排长和大家四下一看,发现身后小山包前面有一处过火的空地,立即把大家带了过去。

  正在这时,旋转的火势几乎把周围三个方向都给烧了起来,卷着黑灰、残枝、枯草,在空中打着旋儿!

  情况异常危险!张班长开始代替排长进行指挥,让战友们做最后的避险动作:“大家注意!大家注意!火头过来时大家要迎着火头脸朝下趴在地上,同时赶紧把毛巾弄湿捂在嘴上,然后用手把嘴下的土挖出个坑来,把脸埋进坑里,呼吸里边的湿气,可以防止烟尘和灼热的气流吸入呼吸道造成伤害。”

  大家赶紧如法炮制,匍匐在地面上刚紧贴地面趴下,翻腾的大火就从大家的头顶呼啸而过。顿时,小小的空地周围前面是火,后面也是火,左边是火,右边也是火,头顶上,同样是火!

  大家只能听到呼呼的嘶吼声,看见血红的颜色,只觉得温度骤然升高,衣服烤的焦了,脖子、脸被烤的仿佛有无数毛毛虫在爬,火辣辣的疼。而且,空气稀薄的令人窒息,就像胸口压上了一块大石头。

  全排30多人忍受着炼狱般的煎熬。我感觉脖子、脸、手的皮肤像是被揭去了一层,更难受的是嘴喘不过气来,恨不得把头拱到地里去!剩下的只有等待,或许大火会很快从我们的头上和周围快速漫过,也许大火会在这里多停留一会,我们就会永远无法起身,逐渐窒息。实话实说,别人我不知道,我真的被吓着了,这是进山第一次因为恐惧而有些发抖。

  我也不知道有多长时间,反正火魔的气焰减弱了,烟怪的邪劲却上来了!我被熏得两眼发黑。

  “不行,赶紧离开这里,再过一会会熏死人的!”

  又是张班长爬起来,对着排长喊出一句话:“我们去山根底下,那的地势更低。”

  大家听到命令,一个个从地上艰难的爬起来,捂着嘴咧咧呛呛地互相搀扶着,向低洼地急速连滚带爬的奔了过去。

  最终,大家幸运与火魔和死神擦肩而过,有惊无险。

  确认脱险的战友们一下子把张班长先是围了起来,然后就是抬了起来、举了起来。感激、感谢、敬佩、敬重之情无以复加。

  当烟火开始慢慢消散时,我们幸运的发现,山火再次扑向了另一个方向。尽管那里已经不是我们的防区,但还是那句话,火情就是敌情,火光就是命令,战友们马上奔向大火,与火魔开始了新的厮杀。此时的大火伴随着呼啸的山风,着了魔一般,一会东,一会西,飘飘忽忽,火星四溅,火苗窜起两丈来高。被火球裹着的枯枝败叶在空中燃烧着、飞舞着。烈火见真金,生死显党性。哪里情况紧急,党员就会首先冲锋在哪里;哪里的火势危险,党徽就会在哪里闪光。是共产党员们率先冲入了火海,所有战士们也争先恐后,没有一个人退缩,没有一个人示弱。然而,大火实在是太凶了,战士们打了三次冲锋都没能降服火魔。

  经过短暂的喘息,我们的第四次冲锋开始了,全排战士在共产党员的带领下像一把利剑,猛冲猛打,全力打开了一个缺口,一鼓作气冲过火头,大家转到火魔的两侧,尾随火势,奋力扑打。经过多次的冲锋,与烈火搏斗了两三个小时,终于会同兄弟部队一起把我们眼前火场内的大大小小的火舌完全扑灭。这里又恢复了平静。烟雾笼罩下的全排战士,人人的衣服在早已残破不全,也更加的不堪入目了。但是,被烟熏火燎的黑色面庞却显得更加果敢、刚毅!接着,大家就地继续扩大已经开辟的隔离带,防止大火重新转头再次袭来,同时等待上级新的命令。

  这时上边派人用马匹给我们送来了吃的,还是大饼、饼干,多了一袋国光苹果和胡萝卜。饿了40多个小时,又经历了一场生与死的战士们狼吞虎咽,因为没有水的缘故,填进嘴里的饼干糊在嗓子眼处就是咽不下去。有人记起远处几百米低洼处有小水坑,抄起水壶就往那边跑。然后就是很多人都跑了过去。

  水坑里水的颜色像茶水一样,泡着枯枝烂叶。一个战士不由分说,拿起水壶咕咚咕咚灌了一些,仰脖就喝了几口,冷的直打战,还满意的一抹嘴:“这是北冰洋的冰镇汽水,真解渴。”周围的人都乐了。

  夜里,气温降到-7℃—-8℃,风大不允许点篝火,大家只能依偎在一起相互取暖,连里的干部怕大家冻出毛病,不得不隔两个小时就把大家叫醒,让大家起来活动活动暖暖身子。

  聂福吉、杨永吉、小马还有我实在睡不着了,就闲扯了起来。

  “今天是几号?”“几号?鬼知道……你知道我们进山多少天了?”“多少天了……”是呀,进山多少天了?这时,聂福吉掏出兜里的一个小本本,上面有他记下的流水日记。从5月13号登车一直记到今天这个日子。他掰着手指头掐算了一下,已经进山25天了。”快一个月了,过得也太快了,就像一眨眼一样,可是又那么的漫长,就好像几个月,几年一样,真不知道山外的世界变成什么样了。”聂福吉默默地念叨着。”从进山好像就没睡过几个囫囵觉,没吃过几顿热乎饭菜,要么不让动火,要么没有粮食,要么没有时间……现在要是能喝上一碗热乎的大米粥多好啊!”听杨永吉这么一说,大家几乎同时叭哒叭哒嘴,咽了咽口水,口水还是很甜的。“能脱衣服在被窝里睡上一觉该多好啊!这黏糊糊的硬邦邦的裤头把大腿里子都磨破了磨烂了,上点药,打火时一跑动一出汗,还是火烧火燎的疼。”这时不知是谁说了一句“向赵辉学呀,把裤头扔了,把裤裆扯开,通风保证好,哈哈。”大家说了这么多,坐在一边的老韩一直没吭声。杨永吉看老韩像有心事似的,转头问了一句:“老韩,你咋不知声,想啥呢?一定是想嫂子了!”老韩不假思索的回了一句:“进山20多天累的什么都不想,就是想老婆。”这话把大家逗得前仰后合。

  大家说着聊着,不知不觉迷迷糊糊又睡了过去,也不知谁在梦里梦到了热乎被窝和大米粥。

  在这个阵地上,我们好像是又坚守了几天吧。这一天,上级突然下达了一个奇怪的任务,让我们去放火。这个放火不是制造火灾的放火,而是以火攻火,用放火的办法开辟防火隔离带,阻止森林大火的肆虐蔓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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