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有一梦,梦见一个高古的酸秀才,在菜市口,上演千古名段,“割头,痛事也;饮酒,快事也。割头而先饮酒,痛快痛快!”这一句说完,又来了一句闪烁古今的名句,“花生米与豆干同嚼,有火腿味。”
唉,笑谈生死事,世间能有几人?所以,《水浒传》的点评,不负水浒不负心的,堪堪的,真只有金圣叹一人。
原谅我天马行空地这么一说。之所以说金圣叹,我其实想说的是文学评论,一个世代的文学的方向性问题。我始终认为,最好的文学评论,是脂评和金评,这是一群真正痴迷于石头和传奇的人,在说他们的一把辛酸泪。一个评论家曾评论刘震云,说,这是写的什么啊,简直莫名其妙。没料到,刘震云反而乐了,《一句顶万句》,要的,就是这一句。还有,名家如王蒙,评一篇文字,只有三个字,好极了。
我不喜欢三段论的中规中矩,我更喜欢这种文人式的随点随评。这样的评论,就像一杯浓烈的酒,千般喜,万般味,上得了眼眉,入得了心头,叫人怎不爱甚!可以这么说,文学评论,简直就是传说中的“二次补刀”,你想嘛,一要入得了写者的心,这简直就是在跟西门吹雪比剑,还要把血花吹成桃花,这难度,不是战力只有5的“六元党”可以想象的;第二,还要想写者所未想,写出文字的留白,不把文字的母本,反复X光,这事,啷个办得成?第三,写者与评者,就是厨师与食客的关系,有人叫好,有人骂娘,这事,众口难调,只是,一味的捧和杀,别忘了那句老话, 二两花椒炒二两肉,麻尕尕。
文学的评论,决定了文字这条河流的走向。所以,我也常常在想一些热词,比如说诗与远方,如果没有使命和方向,“千里江陵一日还”,岂不快捷和洒脱?再比如说,地狱不空,我难成佛,我老是不怀好意,哼,为什么不把光引入呢?
迎着光,你才能明白夜。只是,思想的怒放,从来都不会从天而降,更多的时候,是混沌,是执念,是昼夜不明。
我承认,我喜欢《多情剑客无情剑》,也曾在江南七怪与竹林七贤的边缘地带,分不清贤与怪的区别。愤怒当然会出诗人,同时也会出另一种标本,愤青。愤青是什么呢?我曾在一篇文字中有过暗示,“名利是把刀,伯虎很清高,‘闲来写幅丹青卖,不使人间造孽钱。’诗当然很硬气,但,伯虎兄啊,妙笔难画人民币,丹青卖的钱钱,又是那门子刀币?”
所以,我还承认,我也有伯虎兄的脾气,虽然,我也很合拍地知道,金钱不是万能,没有钱万万不能,但,少年情怀,心中总有一只猿,有一个不服输的孙悟空,总想去大闹天空,觉得只有这样,才逆反,才血性,哪管它后面有没有五百年的风雪?
事实证明,没有“年少轻狂”的折腾,恐怕,真取不了“真经”。说实话,吴承恩真是一个妙人,《西游记》真是一本奇书,顺看倒读,都有深意。因为,大雷音寺,只是地名,真经,并不在西方,大道,一直都在心中。试想,有了斗战胜佛名号的孙悟空,难道真会退居二线,隐居在花果山,不去天宫耍耍?回归流沙河的沙僧,难道,他吃人的过往,就没有秋后的一笔?高小姐的一笑一媚,二师兄真能抗得住吗?唉,就算是天纵的苏东坡,也在老实感叹,“脱胎换骨无仙丹。”
我的思想,慢慢上路,可能跟一个电话有关,应该是几年前吧,那时,我正好在邻水作业区的张家场做运维工作,一个不熟悉的电话号码打了进来,是四川石油报四版的编辑,一个亲切的女声,在说,《采油树下的姐姐》,我们准备用,另一首,《石油,开在万米之下的牡丹》,诗感极好,但,有些取向似乎有问题。大编辑找小作者,还细心地指出其中的毛病,嘿嘿,这不就是金圣叹的“花生米与豆干同嚼,有火腿味”吗?嗨,对我而言,真是平生第一次。
这就是我为什么要一再说文学评论的深层意义了:方向不明,条条都是死胡同,方向对了,一个人走,也是通天大道。
我没有忘记我的身份,是一名前线的运维工作者,我更没忘记,我的另一个身份,是一名走在前线的文字工作者。就像歌德一样,白天是魏玛公国平庸的官员,夜晚,又是天才的诗歌制造者。我不是歌德,但是啊,我的诗与文一旦上路,它们就会像鸟一样,向着众山飞去。
你看,我在巴县的老石油沟气矿,写了小说《巴一井》,写了《石油苍茫》,写了《叶二妹》;在东溪气田,写了《老井》。在达州气矿,写了《今夜有春潮经过气田》,写了《天生好个秋》。在相国寺,受到彭烟霏老师《寻找相国寺》一文的影响,写了《寻找彭烟霏》,写了《花为媒》……
石油的地理文字,一旦打开,就如同我的运维工作一样,会越走越远,越走越广阔。我真没想到,我会走向大山深处的宣汉南坝,并且还多情地把那个地方,称为我的石油边城,我心心念念的文学故乡。
其实,所有的异乡,都是故乡。
宣汉这个地方,真的很神奇。这里的风土人情,真儿个,十里不同天,百里不同俗。这里的饭摊,女人掌勺,男人收款。这里的天,更是稀奇,宣汉在下雨,南坝却是艳阳天。这里的言语,土得掉渣,又艳得清奇。躲雨不叫躲雨,叫避雨。流泪不叫流泪,叫叫唤。这里的“升官发财”,是实打实的生活,生个小孩,叫生倌,这还不算发财吗?……
好了,我在准备我的结束了。我又听到艾略特的句子,在我的内心起伏不定:
“在我的开始中是我的结束。或在原址,出现一片空旷的田野,或一座工厂,或一条间道。旧石筑新楼,古木升新火,旧火变灰烬,灰烬化黄土,……”
我看到方棋老师《最后的巫歌》的马桑树,它在变大,正在占据我的内心,成了我心中可以通天的神木,虽然,那矮小的马桑树,一年生,二年长,三年四年遭刀砍”,没关系,刀未必万能,请把我投入到火中,成为杠炭,成为那温暖人心的火苗吧。……
“嘈嘈切切错杂弹,大珠小珠落玉盘。”是的,一切都很重要,一切都不重要,因为,在走向气田深处的那一刻,我已经打开了自己,我,就这么写,我一定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