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 打只狍子充饥荒  填饱肚子上火场

 

       四排长划了根火柴再次试了试风向,确定此时的风向正好是向着火头的方向刮去。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副连长指挥两个排的五十多人一起拉开距离,正要点火时,不知谁喊了一声:“连长来了。”

       连长一直担心这边的情况,那边的大火总算是被扼制住了,所以他赶紧冲出火头,奔向山脚下,来到副连长这边。了解情况后,连长肯定了副连长的想法,但是,既然我们是来扑火的,不是来放火的,那就共同迎战火头。结果不用多说了,风向的改变加上两个方向上百人的全力夹击,还没有烧到山脚下,就被完全控制住了,曾经不可一世的火龙,在战士们的狠狠猛打下,大火发泄了他最后的疯狂之后,像一头耗尽精力的巨兽,匍匐在地上,它绝望的看着终未能使它的淫威发泄出去的目标,大口大口的喘着气,把一团团浓烟吐了出来……只留下浓烟中闪动的余烬。

       在烈火面前,全连指战员再一次经受住了血与火的考验。记得刚进山时,给我们当向导的本地人担心大火把战士们给裹了进去,特地提示我们:在大兴安岭,有三种火不能打:一是上山火不能打;二是沟塘火不能打;三是迎头火不能打。然而,这三种火都被我们征服过了。

       连续奋战了两三个小时的战士们,饥渴难耐,精疲力竭。连长问大家:“谁身上有吃的? 贡献出来。”他清楚,这种情况下,有经验的老兵都会留个后手。于是,大家从挎包里掏出压碎的烧饼、饼干,还有扁盒的鱼罐头,一个老兵还把珍藏的不知从哪弄来的几块巧克力奉献出来。

       在人与自然的关系失掉平衡的情况下,人际关系却得到了空前的平衡,可以说是烈火锻造了战士们的高尚品格,是大森林净化了战士们的心灵。当战友们分享那仅仅每人一小口的食物时,连排干部还有班长们却以开会为名躲开了食物的分配,偷偷咽下了一口口夹杂着烟灰的口水。此时,他们也许会许愿一般暗暗安慰自己那“咕咕”叫屈的肚子,待一会炊事班送来饭菜,一定让你美美饱餐一顿......

       大家正翘首以盼时,炊事班把饭菜挑到了火场,送到了大家的眼前。只不过让大家失望了,米饭还是只有一锅。因为在几天前的急行军中,所有人几乎都将米袋子给“轻装”了。炊事班像搞审讯搜查似的把每个战士问了个遍,总共也没有找出多少米,没办法只能减量让不多的米能多维持几顿。早上给大家喝的是稀粥,中午虽然焖的是米饭,但只能每人一小碗,肯定吃不饱,那就只能“瓜菜代”了。炊事班不知何时在林子里挖了不少的婆婆丁、蕨菜、猫爪子、猴腿儿还有刺嫩芽,加上干白菜和土豆一起来个乱炖,至少可以填充肚子。战士们谁也没有多说什么,因为大家都知道,山高路远,即使上级想送给养给各连队,可路在哪里,没有路,车辆如何进来?只能动用直升飞机。此前营里已经传来消息,指挥部有安排,两三天后会有直升飞机给部队送来给养。所以大家觉得没什么好说的,饿了点,紧紧裤带克服两天就是了。连长却觉得“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给养还要两三天,这肚子他等不了啊!肚子一瘪,干活没劲!必须另想办法。有什么办法呢? 不知是谁向连长提议:“打猎呀!”对呀,不能让大家饿着肚子与火魔拼刺刀!尽管无情的大火已经把森林的飞禽走兽吓得不知都跑哪儿去了,但是在经过那条河的时候,大家都看到河边还有几只狍子在哪儿时而低头觅食,时而回眸凝视,时而肆意奔跑。于是连长决定吃完饭就带领几名枪法好的战士去河边碰碰运气,看看能不能打到狍子,争取让大家填饱了肚子再上火场。

       大家看到炊事班把饭菜送了过来,赶紧把黑不溜秋的双手在身上所谓干净的地方胡乱的蹭了蹭,便用搪瓷缸子盛装野菜土豆汤,再用植物纤维制作的胶木行军碗打饭,并以手抓饭的方式三下五除二就吃完了定量的中午饭,砸吧砸吧嘴,一副肠子还闲半根。其实,在那段时间里,大家能吃上一顿热乎饭,喝上一口洁净点的热乎水绝对是件奢侈的事。即使这样,大家还是兵分两路,一路守护刚刚被灭过火的过火地,消灭残火余火暗火; 一路回到刚刚开出的断火带,继续进行拓宽的作业,保证其在风力加大的情况下,能够完全起到阻断大火越过断火带烧向身后密林的作用。一场新的开拓隔离带打好防御战的战斗从这个下午开始再一次打响了。

       我们负责清理火场两个排的五六十个人,从小山头火线边界开始,向大火燃烧相反的方向,沿“过火地带”拉成一排平推前进,大家再一次用树条子打,用铁锹拍,用土埋,用脚踩......用了一下午的时间,园满的完成了围歼这个意外火场的任务。

       大约是下午5点来钟,连长和几名打狍子的战友回来了。连长满脸兴奋地走在前面,后面的人分别抬着2只狍子,狍子的身上还不时滴着血。看着真有袍子被猎杀回来,大家的心情难免有些复杂,可能是为两只生灵殒命而遗憾吧。不管大家什么心情,反正今天晚上有袍子肉吃,不会饿肚子了。尤其是中午大家就没有吃饱,又与明火暗火交战了一下午,一个个早已经饥肠辘辘了。

       炊事班的人把狍子抬走处理去了。很多人都好奇的围着前去打狍子的战友,让他们赶紧讲讲是如何打到狍子的。出于好奇,我也凑了过去。原来是这样,我们班的韩春山像说书一样,饶有兴致的给大家讲起了故事。这时我才知道,连长之所以带着韩春山去打狍子,因为韩春山是全团有名的神枪手,怪不得那天打狼枪法那么的厉害!

       他津津有味儿的给大家讲述着:

       “大家都听说过‘棒打狍子,瓢舀鱼,野鸡飞进饭锅里’这句赫哲族的民谣吧。虽然这是对早年间兴安岭北大荒物产丰富的夸张写照,但是,这大兴安岭的动物种类和数量真的是相当的多,而狍子又是这里的常驻‘居民’。”

       说到这里,老韩开始介绍起了狍子的特性:“狍子这东西看着像鹿,其实它不是鹿,人们之所以管它叫‘傻’狍子,是因为这东西它的好奇心实在太重了,不管它听到什么声音,它都要停下来四下看个究竟,尤其是有人撵它的时候,只要撵它的人忽然大叫一声,它会马上停下来四处张望。所以有经验的猎人假如一枪没打中它也没关系,哪怕它跑了也不用去追。为啥?因为它跑一阵子后,一般还会回来,可能是想回来看一看刚刚究竟发生了什么吧。所以,人们就把它的这个看似愚蠢的举动当成是‘傻’,也就有了‘傻’狍子的名声。”

       然后老韩便开始介绍起打狍子的过程,他告诉大家说:“连长带着我们几个,按照前几天我们来到这里的原路,重新回到了那条小河边,因为那天我们过河以后,曾经看到哪里有几只狍子。狍子这玩意儿它“一根筋”,有着特别恋栖息地的习性,即使受到惊吓跑出多远后还会再回来。所以,我们就是根据‘傻’狍子的这个习性回到那里。结果发现它们真的还在那里悠闲地吃着树上嫩叶或地上的青草嫩芽,一共有八只。连长让我们只打两只,而且只打公的。怎么区分呢?很简单,公的有角,母的没有角。经过观察确定目标后,我们四个人分工,每两个人瞄准一只,连长喊着口令‘预备,射击!’随着枪声,两只倒下,剩下的六只傻傻的四处张望了一小会,然后才四处逃散而去,这两只我们就抬回来了。剩下的事情应该就是吃狍子肉了,哈哈......”

       老韩停顿了一下,然后学着广播里孙敬修老师的语气调侃地说:“嗒嘀嗒,嗒嘀嗒,小喇叭的故事讲完啦,小朋友们,怎么也该赏口水喝吧。”

       有人赶紧送过水壶来,老韩拧开壶盖咕嘟咕嘟就喝了起来,喝着喝着觉得不对味,赶紧问递给他水的那位战士:“兄弟,你这壶里装的是什么水呀?”

       “山下边‘小水泡子’里的水呀!”哪位战士回答。

       “你就给我喝这个?”老韩问。

       “我们不都是喝这个吗?”哪位战士再次回答。

       有人马上也附和着说。

       老韩这时才反应过来,是呀,在这山包上,水是最大的难题。由于火场温度高,饮水消耗很快,而这附近根本没有任何水源。大家与大火激战了一天,早先水壶装的河水要么喝没了,要么用来灭火了。大家饥渴难耐,为避免因脱水而导致虚脱,山包下“水泡子”(小水洼)里的水就成了宝贵的水源。哪怕这样的水里落满树叶,甚至能看到有小虫子在水里游,战士们无奈也只能靠它‘救急’拿来解渴了。因为要想喝河里的水,就是来时路过的那条河,那来回要跑上两个多小时呢!这还不算什么,我们死守火线时,多次难熬口渴,甚至把充满野兽粪便腥臊气味的泥浆浊水灌进军用水壶,甭管沸点多低,烧开就仰脖儿牛饮马灌的解渴。直灌得一肚子黄泥汤,满嘴巴涩臊味。还有一个解渴的办法,就是在厚达半米以下的腐殖质层下面,会有永冻冰层,这几乎是最后的水源。

       这边,战士们巡查的巡查,休息的休息,听故事的听故事。那边,炊事班也忙碌了起来。三下五除二就把两只袍子开了膛剥了皮,但是没有水洗。因为水太金贵了!行军锅里虽然还有一锅净水,那可是几乎班里的同志跑两个多小时背回来的。没有水,其中一只狍子被大卸八块之后,带着血直接下了锅用盐水煮;另一只则架起篝火来了个“烤全狍”。

       全连官兵在诱人的“开饭”声中,排队领取了真正的“野味”——狍子肉,尽管没啥味道,但一个个还是大口大口津津有味的咀嚼起来,这可能就是人们常说的饥不择食,饿极了吃什么都香的逻辑吧。

为了让大家填饱肚子撑到两三天后能送来给养,连长决定试试运气,再去河边守株待“狍”,谁让“傻”狍子死心眼“故土难离”呢。

       一夜过去,天刚放亮,排长便把睡在小窝棚里的我们班的战士叫了起来。连里再次把去河里背水的任务交给了我们,美其名曰:二班路熟有经验。背水,真的是很光荣的任务!因为当火场离水源太远的时候,水就是战士们维持生命的第一需要。因为长时间与烈火连续奋战,很多战友都会出现不同程度的脱水状况,有的甚至因体力透支而脱水瘫倒。所以,为全连战友解决水的问题对我们班来说那就是我们的光荣。而且每个人平均背20个水壶,再加上炊事班的那三个铁盒子,来回也就跑个十来公里的路程,这个任务简直无比的简单轻松。 班长和韩春山都想到了能不能同时再打两只狍子回来。于是,我们全班带上了几只步枪背上一大堆的军用水壶顺着来时的记号和脚印就出发了。临走时排长还不放心的特意交代,千万别像上次那样再走丢了。我心里暗想,这排长也真是的,咋还揪着不放了,哪壶不开提哪壶!我们班长是那种没记性的人吗!

       一路无话,当我们快要走出靠近河边的一簇灌木林时,走在前边的韩春山做了一个停止前进的手势,我们全都停下了脚步,顺着老韩手指的方向望去踮脚望了过去,发现河边真的还有五六只狍子在哪里吃草。看来管它们叫“傻”狍子真的是“傻”的名副其实。昨天在这里刚刚死去两个同伴,换做其他动物早就远离这块危险之地了。

       这时,我们集体向后撤了几步,全体蹲下等待班长和老韩拿出意见。

       老韩抢先发表自己的意见:“昨天吃的袍子肉,虽然盐水煮不好吃,但可以充饥,还能补充体力,飞机送给养还不知啥时候,大家不能饿着,所以必须抓住这个大好机遇再打两只。”

       班长也说:“我同意老韩的意见,现在要是不打,一会我们出去到河边灌水,肯定都吓跑了,再想找可就难了,机不可失,打!”班长回头看了看大家,大家随之都点了点头,对此意见一致表示赞同。

班长马上表示,怎么打,全权交给老韩指挥决定。

      老韩探头望了望狍子的方向,又看了看周边地形,转回头对班长说:“我自己负责一只,班长你和何立新共同负责一只。你们两个跟着我,咱们一起向右手方向移动一百米左右,找一个有力的地形和位置,然后对准目标做好射击准备,听我口令同时开枪。其他人原地休息,等着抬狍子。”

        大约二十分钟后,几声枪响,我们都同时钻出灌木丛向右前方看去:“打中了,打中了!”记不得是谁首先喊了起来,我们一起向被打中的狍子的位置跑去,不到200米,很快我们便跑到了狍子的跟前,又是两只,其中一只明显的被一抢击中心脏,身体已经不动了,而另一只的身体还在抽搐。大家高兴极了,至少两三天内全连都不会挨饿了。

       班长马上安排由老韩和另一名战友两个人抬其中一只较大的,何立新人高马大,主动提出他自己扛那只稍小一点的。说是小一点,恐怕六七十斤也不止。

      其他人员拿起所有的水壶到河里灌满水,然后每个人背上十几个水壶,一路有说有笑的返回了驻地。连里的战友们看到满载而归的我们,又是一片赞扬声。全连又吃了两天的狍子肉。

       这一天早上天刚刚亮,连里就接到通知,派人去十几公里外的一块能够降落直升机的地方背回上边分发的给养。原始森林山高林密,车辆根本无法穿行,只能靠直升机空投给养。

       执行背回给养的任务又交给了我们一排。当我们到了指定位置时,却傻了眼,运送给养的直升机因为机场那边天气的原因没能起飞。这边等待领给养的少说也有二百多人,可飞机什么时候能够起飞暂时无法确定,大家只能耐心等待。全排战士连早饭都没有吃,挺到中午时大家早就已经饥肠辘辘了,排长只能安抚大家耐心等待,还学着《列宁在1918》电影里的台词:“面包会有的,牛奶会有的,一切都会有的”,既是鼓励又是安慰的逗大家开心。

       一直等到下午3点左右,大家听到了直升机的轰鸣声由远而近传来,我们知道给养来了。直升机在我们面前的空地上轰鸣着缓缓降落下来,卷起一阵不小的夹杂着枯草枯叶的旋风。指挥部安排兄弟部队人员从飞机上卸下了各种给养。大约一个小时后我们拿到了分发给我们的给养,有东北当地叫“杠头”的发面饼,特别的硬,特别的干。之所以又硬又干,就是为了容易保存,如果不受潮的话,几个月都不会变质的。还有叫“卜留克”的咸菜,有长椭圆形铁盒的鱼罐头,还有米、盐、油、土豆、萝卜等,更贴心的是分发了治疗痢疾肠炎和感冒的药,还给了一大块猪肉。这是进山半个月第一次获得给养,省着点够我们全连吃个七天八天的了。战友们一个个都十分的开心。先饱饱的吃了一顿烧饼咸菜后,背上给养便赶回了连队。所有的给养分摊到每个人身上几十斤都不止。尽管大家负重前行,尽管要爬山过坡,但还是在天黑前赶回了连队所在地。等待我们回来的连长还有战友们看到我们回来了,无不开心不已,在连长的带领下,大家齐刷刷的向我们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弄得我们手足无措,不知如何回应是好了,因为背着的物资还没有下身。还是排长反应快,立刻撂下他背着的物资,站直身体,给大家回敬了一个军礼,表达了这是我们应尽的责任,感谢大家的鼓励之意!然后就是分发大饼咸菜,填饱每个人快饿瘪了的肚子。

       我们在这块阵地上“死看死守”清理残火又是坚守了好几天,老天爷也不讲究,愣是滴雨不下。山火烧入厚厚的地表层里天天冒烟,夜夜见火,一到白天又见不到明火了,要不死看死守,随时都会死灰复燃。在清除明火暗火时,工具不应手,大家就用手抠,用脚踩,用尿浇。有的人诙谐的说,平时尿很多,真到用的时候没了.....不管地下火隐藏多深,大家就是死看死守,严格的执行指挥部的命令。

这一天的早上还没吃早饭,我们就接到了转场的命令。我们沿着一条弯弯曲曲的山沟行进了大约两个多小时,又翻过了两座山还有一条河,四五个小时的急行军我们赶到了新的火场,进入新火场的指定地段。

       一看,嚯,火正在大约几百米之外向我们扑来,我心里在想,这上边是不是有神人呐,怎么把时间算的这么准,正好我们赶到了,火头也迎面扑上来了。这里的火也是地面火,两米高,离很远就听见咔叭咔叭有树倒的动静,凡是它跑过的地方灌木都变成炭条了,树枝密的地方还发出嗤嗤的声音。冷不丁在隐蔽处还窜出因火灾而惊魂未定的野猪、狍子和兔子,它们被火驱赶的四散奔逃,甚至有的还葬身火海。

       我们是先锋连,任务就是扑火头。连长摆了个队形,三路纵队,追屁股就干上去了。正是中午,太阳烤着,林子里本来就密不透风,现在又烤着火,热得呀,打不了几分钟就满身是汗。燥热难耐不说,脸还被烤的火辣辣的疼,无法坚持,就抠一块地上的湿泥贴在脸上敷一会。一开始在扑打时大家也没个章法,撵上火就打,结果是看似把火打死了,有时候其实是个假象,转身不一会就又着起来了。后来我们学乖了,把火身子割成一块块的,分“餐”打,打一块就让它彻底死一块。有人用树条子打觉得不来劲儿,就把树条子扔了,干脆用外衣用雨衣浇上水抽打,这俩样东西都不容易着火。可有的火就是打不死,这可怎么办?有人说连滚带压试试看看,应该有效果。于是手里没有雨衣的找来雨衣,穿上后浇上水就地顺着地上的火焰就滚了起来。大伙一看,别说,效果还真是挺好,于是好多战友就学着样滚了起来。过后大家才发现,在滚的过程中,鼻孔吸满草木灰,吐出来的口水都是黑色的。还没有熄灭的火星蹿到脸上手上,烫的脸上手上起了不少的水泡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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