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历史上绝无仅有的万里长征过去将近一个世纪了,值此我们的先辈开启伟大长征九十三周年之际,我浏览了几篇过去亲友们写的有关长征的文章片段,使我回忆起爸爸的战友们,特别是甘泗淇爸爸和李贞妈妈茶余饭后不经意间给我们讲述的长征中感人的趣事细节,我将这些情节细细梳理,写成此文,来纪念长征的伟大开端和深情怀念对我有无尽的养育和教育之恩的甘泗淇爸爸和李贞妈妈。

  1935年元旦,红六军团在长征途中,为时任军团政治部主任的甘泗淇和李贞举行了欢乐热闹的婚礼。主持人是红二、六军团会合后成立的二方面军总指挥贺龙。喜结良缘的甘、李二人后来成为新中国唯一的开国将军伉俪。从此,两人的战斗历程和生活紧密相连,在我党各阶段的革命战争中始终并肩战斗在同一支部队,从来没有分开过。

  当年红六军团在长征途中过草地时,李贞怀孕达数月了。眼看着她的腹部越来越大,行走越来越吃力,再加上食物奇缺,营养严重不足,身体十分虚弱。长途行军对于身强力壮的男兵来讲都是劳累疲惫的事,更别说怀着身孕的女人了。

  当部队进入气候复杂多变、滿目泥水不知深浅的草地时,李贞更是步履蹒跚、举步维艰。军团领导为了照顾她,特地分配给她一匹马。然而骑在马上的李贞不时看见因生病体虚艰难行走和负伤杵着双拐陷入泥潭的战士时,不由得产生强烈的同情心,立刻让为她牵马的战士停下来,自己小心侧身下马,关切地询问他们的状况。当她得知有些战士根本无力行走时,就执意让受伤或病重的战士骑上她的马,自己杵着树枝做的拐杖或拉着马尾巴在后面跟着走。

  很多时候,骑上了马背的战士看不下去,执意要下来换李贞上马,李贞却说:“我可以坚持慢慢走,要是丢下走不动的你们,很可能会让你们彻底掉队了。咱们队伍减员很严重,我尽力多帮一个是一个。”

  就这样,李贞在长征路上经常帮助走不动的战士得以在马背上喘息一段时间,不至于掉队。而她自己却挺着孕身,艰难地移动着脚步。然而这一举动给她的身体和胎儿造成了巨大伤害。但是即便如此,李贞也从未想过自身的安危,仍然竭尽全力帮助一切她能照顾到的战士。

  过草地时的另一个最大困难,就是缺少食粮。按说,草地边缘一带也时而见到村庄,有人烟,但是二、六军团组成的二方面军是在一、四方面军之后过草地的,他们途经附近一带老乡家的存粮,经前面一、四两个方面军的先后征集已经所剩无多,十分有限,红军不可能绝情地把老乡们的口粮都拿光。虽说茫茫草地只要不是严寒冬季,总还是草木繁盛,有不少可食的野草和野菜供人解饥抗饿。但是先行的一、四方面军把可食的野草野菜差不多都采食光了,再找寻不曾食过的新品种来充饥就十分危险,谁知是否有毒有害呢?作为二方面军政治工作的负责人甘泗淇命令部队,但凡想要开发新的野生植物做充饥的食源,只要是过去没见过没吃过的,必须一律经过他亲口尝试无毒无害后,方可食用。于是战士们戏称,甘泗淇是神农尝百草。

  然而战士们的安全问题,在甘泗淇宁可伤及他自己生命制定的纪律约束下,有一定保障,却不能解决缺粮少食的难题。有时遇到被饿晕的战士躺在泥泞的草地上奄奄一息,李贞见到后马上把自己仅存的一点点干粮掏出来喂给战士吃。她宁肯自己饿得眼冒金花,也不愿眼瞅着濒临死亡的战士被饥饿夺去性命。

  在一次风雨交加的夜晚,李贞连饿带冻再加上过度劳累,终于病倒了,身上发着高烧,非常虚弱,几乎奄奄一息。然而祸不单行,接踵而来的是胎儿早产。

  当李贞见到这个亲生骨肉时,可谓悲喜交加,喜的是自己的孩子终于活着出生了。回想几年前她怀第一个孩子时,为了掩护被敌人重重包围的游击队主力队伍,她挺身率领几个战士边打边退,把敌人引到直上直下的高山顶端。为了不被敌人活捉,她首当其冲纵身跳下百丈悬崖绝壁,把孕育了五个月已经成型的男婴摔了出去。而这一次孩子虽然活着出生了,却因早产,体质弱得连哭声都没有,这不能不让李贞和甘泗淇极度悲切担忧。

  此时的李贞仍在持续高烧,万里长征在荒无人烟的草地中,既没有最起码的卫生条件,更没有药品,能否保证母子平安是个大问号。一直陪伴在李贞身边的甘泗淇看在眼里,疼在心上。他心急如焚,千方百计地想各种办法,要让李贞的身体恢复到健康状态,以便哺育好体质虚弱的早产婴儿。而最当务之急的,就是要尽快给李贞退烧治病。甘泗淇突然想到李贞是个勤学好问、生活知识和经验非常丰富的人。早年在家乡深山老林打游击时,她时常向附近老乡们请教治病疗伤的草药偏方和养生保健的土办法。可是谁知,她那些跟乡里人学来的土法子以往救治别人挺灵验,这次用在她自己身上却没一个见效。就在甘泗淇急得焦头烂额、无计可施之时,队伍经过一个小镇。听说镇上有一个中药铺,他如获至宝,立马飞奔过去。他请铺子里的坐堂郎中给李贞开调养身体效果最好的药,什么精贵就开什么。可是不承想,算账的时候让他陷入了尴尬境地。带着水晶片眼镜的账房先生一扒拉算盘,竟要他花十好几块大洋。甘泗淇摸着自己兜里仅有的几张破旧法币,本想着已经攒了不少时候的津贴费,自认为有点财,没想到这几副药远不是他想象的价格,还差得远那!

  不过,到底是救妻心切,他从怀里掏出当年在莫斯科中山大学学习时获得的奖品,一只颇为贵重值钱的派克金笔。这支金笔既是学识的象征,更是显示荣誉的终身纪念品。可是在与换得妻子身体健康的权衡下,甘泗淇一咬牙跺脚,狠心变卖了他多年来酷爱留存的珍品,把他的“财富”用在了呵护妻子的关键时刻。

  当李贞小心打开药铺精心包裹的几副中药时,看见里面有几味是她认识的贵重药材,意识到这些药绝对不便宜,忙问甘泗淇哪来的“巨款”?甘泗淇只是轻描淡写地说:“我把那支不怎么用的金笔给当了。”

  李贞一听就明白了,丈夫舍弃他最珍爱的宝贝给自己换来中药,这怎么行啊!李贞执意让甘泗淇退掉中药,赎回金笔。甘泗淇想都没想就回绝道:“药已经切成片了,怎么退?想赎回金笔,哪来的钱?你就死了这份儿心吧!你才是我最珍爱的宝贝,其他东西都是身外之物。只要你能健康活着,总有一天我们可以重新买支新的金笔。”

  李贞听到这些肺腑之言,感动不已,她紧紧抱住甘泗淇,泪水不由得珍珠般地自眼角涌出。她深情地对甘泗淇说:“但愿我们今生今世永不分离。”

  甘泗淇抚摸着李贞的头发在她耳边轻轻说道:“你放心吧,这辈子打死我也不会让你走的。”

  甘泗淇舍财抓来的几副药,李贞非常珍惜,内心还真有点舍不得吃。但为了不糟践,药味再苦,李贞也要一滴不剩地喝完。

  可是当她刚吃了两副药,身体还未见起色时,看到一位女战友突然因病倒下,在极度困难的条件下正无药可医,命悬一线。李贞不忍心看到战友备受疾病折磨,毅然拿出尚存的几副药,全部用来救治战友。最终战友缓了过来,李贞的身体却由于没有得到应有的治疗而改善,这让战友非常过意不去。然而李贞却深感欣慰,她是把战友的生死看得比自己还重要。

  产后月子期的李贞身子极为虚弱,已经无法再把配给她的马让给别人代步了,甚至连她自己都在马上骑不住,经常掉下来。战士们只好把她如同五花大绑般地捆在马背上,随着马的脚步,一颠一颠地晃动前行,布巾裹满头的脸上露出痛苦的表情。

  甘泗淇实在不忍心看李贞如此受罪,干脆把她从马背上解开,背着她走。然而泥水陷脚,路途遥远,甘泗淇体力也支撑不了多久,没走多远,就气喘嘘嘘了。

  战士们看着大汗淋漓的甘泗淇,纷纷劝说他不能这样,弄不好他自己也会累垮。可是甘泗淇根本不听劝,执意要背着李贞走。因为他心疼李贞,宁可自己受累,也要不辞辛苦地坚持着。

  李贞在丈夫的背上十分过意不去,她搂着甘泗淇的脖子,感到一股暖流沁入肺腑。她不时在甘泗淇的耳边说些悄悄话,劝他不要这样折磨自己,弄垮身体,她还要等到革命胜利的那天,与他再要多几个孩子共享天伦之乐呢。

  甘泗淇这时不仅坚决不放下李贞,还故作强势地说:“我有得是力气,别小看我。”

  李贞:“谁小看你啊,我是怕你逞能,消耗太多体力。”

  甘泗淇:“逞能?瞧你说的,我不仅能继续背着你走,还能唱歌给你听呢!你信不信?”

  李贞笑话他:“得了吧,你唱的歌谁要听?直直的大嗓门,一开口能吓死人!”

  甘泗淇为了显示自己能耐不累,不管三七二十一,扯开嗓子自唱自答,嚎起自己改了词儿的湖南花鼓戏“刘海砍樵”。

  他先唱道:“李大姐!”然后尖着嗓子学着女声答唱:“哎……”

  男嗓门:“我的妻呀, 你把我比做什么人咯……”女嗓音:“我把你比做牛郎,你说像不像哪……”

  男嗓门:“李大姐,你是我的妻咯……”女嗓音:“泗淇哥,你是我的夫哇……”

  男嗓门:“李大姐,你随着我来走咯……”女嗓音:“泗淇哥,你带路往前行哪……”

  甘泗淇自我陶醉地一句男,一句女地来回跳着自己和自己对唱,还时不时梗着脖子装刘海,随后又女里女气地演胡秀英,把跟随他们一起行军的战士们逗得前仰后合,开怀大笑,有的几乎笑岔了气。

  甘泗淇看把大家都逗得笑翻了天还觉得不过瘾,又背着李贞时不时抬脚甩腿,扭起了十字步,俨然把行军路途变成了花鼓戏舞台。

  这可把骑在他背上的李贞给弄得哭笑不得。笑吧,她真是心疼深爱自己的老公;哭吧,眼前这老公太滑稽,都累得不成样了还强弩着劲儿给她和大家逗乐解闷。

  此时的李贞憋住笑,轻轻杵了一下甘泗淇的脸,亲昵地“怪罪”了一声:“耍活宝!瞧把你能的!”然后紧紧搂住甘泗淇的肩膀,深情地吻了一下他那冒着热气的脖子,再把脸贴在甘泗淇的脸边,幸福地流下了热泪。

  一起行军的众多红军战士,都不约而同地向这对生死相依的夫妻报以敬佩和羡慕的眼光。甘泗淇的警卫员终于看不下去了,首长如果这样走下去,怎么能吃得消!于是大家想了许多办法,好歹做了个简易担架,强迫甘泗淇放下李贞,让她躺在担架上,这样甘泗淇就和战士们一起抬着李贞淌着泥水艰难前行。

  不幸的是,李贞与甘泗淇那可怜的早产婴儿到底经不起长征路上缺粮充饥、导致李贞缺少奶水的折腾,给饿得哇哇直哭。热心的战友们送来他们自己也舍不得吃的青稞面,但这仅能果腹而无法解决营养问题。还没走出草地,这个可怜的小生命便夭折了。李贞看到第二个孩子又没了气息,再度陷入悲痛之中,沉重的精神打击使她几乎崩溃。

  更不幸的是,李贞产后失血,不仅没有营养补充,又遇上寒冷的气候导致她身体进一步受到严重伤害,早产后的持续高烧,使得本该坐月子养护的她健康状况更是雪上加霜。由于早产以及长途行军的劳累和随后的持续高烧,最终导致李贞永久丧失了生育能力。

  在病痛和精神的双重打击压力下,李贞没有倒下,她再一次以极其坚强的意志,战胜了精神和肉体上的痛苦折磨,最终和甘泗淇并肩走完了万里长征,胜利到达陕北。

  革命胜利的一天来到后,夫妻俩终于过上了安稳生活。这时的家中最缺少的就是孩子的气息,使他们无法享受盼望已久的天伦之乐。李贞和甘泗淇非常喜爱孩子,眼瞧着战友们家家充满儿女情长、欢声笑语,李贞觉得非常对不起深爱的甘泗淇。她曾多次向甘泗淇提议,不要过多考虑她的感受,为了甘家能有延续香火的后代,他们可以离婚,以便甘泗淇找个年轻漂亮的女子为他生儿育女。

  然而面对有些干部当上大官后就抛弃原配迎娶新妻的风气,甘泗淇却丝毫不为所动。他一再重申:“我当年许的愿不是一时冲动的戏言,说到做到,绝不食言。我要的是爱人,不是生育机器。”这斩钉截铁的誓言,使新中国唯一的开国将军伉俪相守终身。

  在以后的日子里,他们收养照顾了十好几个他们各自兄弟姐妹的孩子,如左义霞、姜毅南、姜学清、李小力等,还有像我、朱一菩、陈洁这些烈士遗孤和王延几兄妹那些父母远在外地长期照顾不到的孩子们,把他们满腔的母爱与父爱献给了那些曾经一起在枪林弹雨中浴血奋战而牺牲或病故的战友们的后代。这些众多的孩子们在他们的精心培养教育下,各个学有所长,成长为不同战线上建设祖国的得力人才。特别是经过几十年与两位前辈朝夕相处,耳濡目染他们那嵌入血液的舍己为人的崇高品德,孩子们各个正直善良、乐于助人,无论在何时何处,都受到众人的好评,委实对得起两位前辈的养育之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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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里

讲课题目:《女将军李贞妈妈的故事》

李里(身份证用名胡骁焰)简历:烈士胡里光之女,胡里光是1931年参加红军、参加了中央红军长征,1948年牺牲;李里,1946年4月出生,曾入读军委新北京十一小学,北京师大女附中,对外经济贸易大学。  毕业后入解放军海军南海舰队某医院当兵锻炼,后调入国家海洋局任杂志编辑,1982年转业,专业归口入中国工艺品进出口总公司任职员,至1991年退休。其间曾被外经贸部借调,随丈夫在法国、瑞士、马来西亚大使馆商务处任随员、二秘外交职务。


李里(身份证用名胡骁焰)简历:烈士胡里光之女,胡里光是1931年参加红军、参加了中央红军长征,1948年牺牲;李里,1946年4月出生,曾入读军委新北京十一小学,北京师大女附中,对外经济贸易大学。  毕业后入解放军海军南海舰队某医院当兵锻炼,后调入国家海洋局任杂志编辑,1982年转业,专业归口入中国工艺品进出口总公司任职员,至1991年退休。其间曾被外经贸部借调,随丈夫在法国、瑞士、马来西亚大使馆商务处任随员、二秘外交职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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甘泗淇(1904年12月21日—1964年2月5日),原名姜凤威,别名姜炳坤。湖南省宁乡县十都月山楠竹山(今黄材镇八渡水村)人。中国人民的革命战士、中国人民解放军上将、中国人民解放军高级将领。苏联莫斯科中山大学毕业,历任红二方面军政治部主任、八路军一二零师、晋绥军区、陕甘宁晋绥联防军政治部主任、中国人民志愿军副政委兼政治部主任、中国人民解放军总政治部副主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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