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夜,沉寂而清泠。
   

  月色很好,银光下一切尽现朦胧。路灯的昏黄里,霓虹的闪耀中,这种感觉是无论如何也寻找不到的。陋居僻巷,于是便能独自享受这清清月色。举头望去,玉兔皎皎,银汉昭昭。

  移步室外,寒冷异常。禁不住打了个寒战。有心回转,却贪婪那月色。裹紧大衣,走出院门。
   

  小巷寂静。远远的几盏路灯,是怎么也照不亮整个小巷,灯光也是孤孤的昏黄着。路边那些槐树静静的站立两旁,树身算不上挺拔,有的树身还任意生长的歪歪扭扭,夏秋两季被树叶密密匝匝的裹着还显得枝繁叶茂,可现在光秃秃的枝桠显得有些丑陋了。月光把这些丑陋枝杈的影子投射到坑洼不平的路面上,足足的能看到许多的怪异来。突然想起小时候看《天仙配》电影时,被那里面会说话的老槐树吓得直哭,有好久都不敢一个人走夜路,以至于见了稍微粗壮一点的大树都会问妈妈:“它到了夜里也会说话吗?”妈妈笑着说:“那电影里的老槐树是画上去的,假的。真的树是不会讲话的……”年幼,实在理解不得那些个电影里的真真假假,反正是看一次哭一次,不看又想看,双手捂着眼睛,从指头缝里偷偷的看。然而,此刻倒是希望路旁的这些槐树里能有一个是会说话的了。

  冬夜里的风并不缺,寒而且刺骨。突地,一个黑影从身边跳过,远远地站了,我走它走,我站它站。毛骨悚然。莫非还真的是哪颗老槐树成了精?“汪,汪,汪……”几声狗吠传来,原来是自家那条小狗见我出门也尾随着来了,粗心的我却没有注意牠。有了这个伙伴,索性再走远一点。

  巷口有一个夜市。夜里不多出来的缘故,并不知道这夜市起于何时。夜市看上去不是很热闹,可能寒冷的缘故,但寒风里摊主们还是那样热情不减,一边忙着手里的活计,一边脆生生的吆喝着招揽生意,各色帐篷下炉灶上蓝蓝的火苗兴奋的跳跃着,煎炒烹炸中,远远的就闻到了饭菜的香味。食客们零散的坐着匆忙进食,少有说笑。对于这种露天大排档我是不会光顾的,可今天有点儿挡不住那些香味的诱惑,肚子里的馋虫们有点儿闹,还真的感觉有点饿了。“吃面啦,生炒面”“烙饼哦,葱花烙饼”……见我走过,摊主们则更加的殷勤起来,夹杂着那锅碗瓢勺的叮当作响,倒也不失生活的气息。
   

  “要碗面吧,鸡蛋西红柿,生炒的”我说。“好嘞,生炒面一碗啦!”随着女摊主的一声吆喝,男摊主麻利的起身,洗瓢,添油、取鸡蛋,几分钟时间一碗香喷喷的蛋炒面放在了我的眼前。我一边吃一边想着刚才一直卡壳的那篇文字应该怎么修改,突然觉得门牙齿被什么东西咯了一下,急忙把那未曾下咽的面条放在一边细瞧。天啊,竟然是一小块瓷碗的碎片!庆幸自己得亏吃饭慢,不然可真要卡着嗓子了。
   

  “大哥,您家这鸡蛋里还真有‘骨头’啊!”在付账的时候我手里拿着那个小小的瓷片给男主人看。原本想告诉他以后做饭加小心,这瓷片被人吃到肚子里是很危险的。可谁知那女主人却听了个真切,头也不回的厉声到:
   

  “谁家鸡蛋里有骨头啊?不想掏钱就算了,什么人没见过……看着戴个眼镜文质彬彬的,这几块钱的面钱也赖帐”“一碗面才真挣几毛钱……”女主人一边向马路上泼着洗锅的泔水一边说。
   

  男主人小心翼翼的用手捡了那碗的残片,走到灶台前寻那刚才放鸡蛋的那只碗,用那残片去对那碗上的豁口,竟然是那么的严丝合缝,一脸歉意:“不要钱了,真的不要了。”
   

  “咋啦,吃面不掏钱了?我这风天地里撒欢玩啊?你那儿子闺女老爹妈吃风喝露啊?”
   

  女主人不知就里,把那菜盆子重重的摔到灶台边的桌子上,回身狠狠的瞪我一眼。
   

  “你,你……你看来!”男主人对着女主人扬了扬手里的碗,女主人这才走过来问怎么了。男主人便将自己刚才炒菜不小心用勺子打碎鸡蛋的时候敲掉了的碗片子拿给女人看,女人这时候满脸堆起笑容:“天啊,没割破嘴唇吧?没咽下去万幸万幸了,这要是您吃了有个好歹的,我这半年算是白干”她一边说一边在那被油污渍的看不清底色的围裙上擦了手,从钱匣子里抓了一张十元的钱赛在我手里:“不要钱,真的不能要钱了,您也没吃完,您看这冒失鬼……”
   

  我摇摇头,没有伸手去接那钱,报之以微笑,快步的走开去。
   

  夜市对面路灯底下,停放着两辆农用车。车的主人不知道哪里去了,只有些破旧的被褥很凌乱地堆在车厢里。正迷惑,冷不叮有个声音道:“师傅,哪里的活计?”随着声音看去,那一团破而凌乱的被褥竟然动起来,一个40多岁的男子很快的跳下车,站在我的面前。心悸之余,再看那人有些沧桑的脸茫然着,不停地搓着手,眼睛里一种祈求。后悔不该打搅了人家的梦境。我急忙解释并无活计,只是出来走走。他将信将疑,用那木然的眼将我打量一番,确信真无活计可拉,悻悻地靠在车旁。走过几步,背后重重的几声叹息传来,继而是一股浓烈的劣质香烟的味道。回头,那香烟的光亮,闪闪的。毕竟,是生活的窘迫吧,不然,在这样的寒冷里,他在守望着什么呢?
   

  转过弯去,主街道的灯光是很亮的了。路灯整齐的排列中,远远的望了,宛若天上星。仰望,月色就不如在小巷那样的清,周围晕染着昏昏的黄色。前边那种凄清和冷艳,早被冷冷的寒风刮在了身后。这些在寒冷里讨生活的人影,沉沉的压在心底,亦如那一片昏黄。
   

  汽车的马达声在这夜里显得格外响亮。几声鸣笛,一辆出租车嘎然而止:“师傅,去哪里的?”车窗里办露着一个稚气尚存的脸,眼睛里依然也是那份期盼。我真不知道如何回答。拒绝?“到哪里去啊?”那声音再次传来时,车门也同时为我打开,车内暖风扑面。“那就去***吧”我给自己找了一个看似堂皇的借口,一弯腰进了车内。鬼使神差的,在心底窃窃的笑自己。
   

  转了一个很大的弯,回到家门口。“汪、汪、汪”又是几声狗吠传来。天啊,我刚才竟然忘记了牠的存在。这沉默的朋友很是忠实,早就在这里等着我的归来。“走好哦,冷呢!”关上车门的一刹那,司机师傅的话语传来,好温馨。感激。
   

  进得家门,并不开灯。月色依旧清清,却不寒冷。次日,伏案,得记。
   

  行走,在月光下。那些同样在月光下行走着的,也未必都是无奈吧?更多的,是一种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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