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躲在犄角旮旯上的窗口,窗外那一棵冬青树,翠绿蓬勃,无疑给这个沉寂的角落,平添了几分生机。

  承载这窗口的建筑,呈“品”字形,突出的部分是小礼堂,两边多为水兵活动室。窗口里面不大的空间,是我和另外两名战友的起居室,临窗的那张桌子一直为我所用,入伍头几年,我的大部分业余时间都是在这窗口度过的。40多年过去了,当年窗口的点点滴滴,如今依然历历在目。

  我当兵的那个地方,气候温润,雨水丰沛,草木长得很茂盛,蛇虫百脚也很活跃,打开窗户通风的日子,四脚蛇神不知鬼不觉地钻到室内,好几次我们在打扫卫生时,扫帚一刮,桌子底下就会蹦出来一条。有一年夏天,这家伙居然钻到了我的席子底下,秋天,等我整理床铺时,它已成为一具被压扁了的干尸,看上去还是一副张牙舞爪的样子。

  窗口的四脚蛇尽管有些怕人,但我还是喜欢坐在那里。从窗口看出去,山川、河流,就像一幅水墨丹青,春雨霏霏的日子,有烟雨江南的味道,秋雨绵绵的时候,又有一些像海市蜃楼。

  窗外的鸟儿很多,长年啁啾不断,歌喉最亮的要数斑鸠,一只叫着,另外一只就会在远处呼应,“咕咕,咕咕”,声声入耳。春天斑鸠叫得最厉害,天不亮就在亮嗓子,冬天虽然叫得少一点,但只要它一开口,就让人产生错觉,不是以为秋天没有过去,就是觉得春天提前到了。

  坐在窗口,最大的福利就是能听到自然的声音,除了鸟叫,还有蛙鸣虫吟的高歌浅唱,风吹树叶的窃窃私语。

  窗口客观上有点清冷,但于我而言却是很温馨的,窗下的坚守,似乎奠定了我一生的基础,后来的发展,几乎没有离开过文字,如果溯源,窗口好像就是源头。

  那几年,一有时间我就在窗口读书,图书室就在隔壁,图书管理由我负责。驻地新华书店定点与我联系,有了新书就通知我,只要购买,我总是近水楼台,先睹为快。一段时间,我喜欢上了巴尔扎克、福楼拜、莫泊桑、雨果,就是因为那个时候读了一些他们的作品。

  待在窗口,我不但可以愉快地读书,还可以尽情地给心上人写信。那个时候,锦书往来是军人的一种生活的常态,一封接着一封写,一次接着一次等,如梭的思念,在两地间越织越密。

  窗口几年,她的所有来信,我都装订成册,一年一本,一件不少。我为这些信件,精心设计了封面,“春潮”是由衷的配题,大海、浪花、舰艇、海鸥,还有那撞击礁石的海浪,高高横斜的椰子树,是封面上不可或缺的基本元素。

  窗口的生活,撩拨着我的心绪,点燃了我的激情,在读书学习、收获爱情的同时,我开始学着给报纸、杂志投稿。有过石沉大海的苦恼,但更多的是收获之后的喜悦,记得第一次在《人民海军》报上亮相,那种兴奋的感觉,一点不亚于和心上人牵手。

  可能天生我就喜欢幻想,坐在窗口,看着窗外的田园风光,我常常会憧憬起美好的未来。城市一隅,温暖的小家,可爱的娃娃;天南海北,秀美的河山,愉快的旅行;文化沙龙,知心的朋友,共同的话题……

  离开窗口以后,我回去过一次,那时候老部队已经撤销了,我待过的那间屋子,门没有了,但窗口以及窗外的冬青树还在。站在窗前那一刻,我有说不尽的伤感。记得那一天离开时,我是抹着眼泪走的。

  而今,这窗口还在吗?但在我心中,这窗口将永远挥之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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