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得那天是星期二。趁中午休息,我急匆匆开车去邮政局,准备给母亲寄包裹。

  车拐进电信大楼的便道,本来就狭窄的路,偏偏又有人在修下水道,只允许一辆小车从左边勉强通过。

  我点了点刹车,慢慢前行,并轻轻按了按喇叭,希望前面的行人能够靠边一点。

  一个身穿黑色连衣裙的女孩,在路的左前方三、四米远处,与我同相而行,似乎没有听见喇叭声,我又轻轻按了两下,车已经到了她的背后。

  这时,女孩子似乎感到后面来了车,有点躲闪的样子,但是,左边的倒车镜还是轻轻蹭了她一下。

  我看了看倒车镜没有移动,知道女孩子不会有伤。随口对着她嘀咕了一声:“聋了吗?”便一把方向盘打向右面,开到电信局停车场找位置去了。

  车还没有到位,我正在聚精会神往后倒车,忽然,看见倒车镜里站了一个女孩子,急忙把车刹住。

  是那个穿黑色连衣裙的女孩。

  我心里“噗腾”一跳——莫不是讹诈人来了?

  女孩子大概有十六、七岁,戴一付无边眼镜。白皙稚嫩的脸上五官端正,微微发黄的头发梳向后面,束成当今女孩子喜爱的“狗尾巴”发型。她神色凝重,几分矜持,手上捧了一大簇鲜花。

  我还没来得及下车,小姑娘款款靠近车门,十分严肃地站在车窗前。

  我看了看五颜六色的鲜花,再瞅了瞅她那被蹭了一下的胳膊:“还好,没有一点伤!”——我心里暗自庆幸道。

  “卖花吗?”我主动搭讪问道,心想买束花,似乎可以打破这尴尬的局面。

  小姑娘一言不发,紧贴在车门边,我连车都下不去了。

  我有一点纳闷了,是想讹人吧?没有受伤呀!难道是想趁机把一大簇鲜花倾销给我?

  “好吧,你有多少支花?数一数好了!”我一脸的无奈。

  “你错了,我不是卖花的!”小姑娘突然从小嘴里嘣出了一句话。

  “啊!你要干啥?”我有一些意外——莫非真的要讹诈人了!

  突然,小姑娘大大的眼睛泪如泉涌,哽咽着对我说道:“我只想问你,你的车碰了我,为什么还要骂我?

  “哎呀!你误会了,小姑娘。”我急忙解释道:“我打了几声喇叭,看见你没有让路,以为你是聋子呢”?

  小姑娘咄咄逼人:“那就是说,你刚刚骂我是“聋子”?她说话的语气,充满了愤慨。

  没容我辩解,小姑娘提高声音:“先生(这是我平生第一次听见别人这样称呼我),你肯定也有孩子,如果他被人撞了,还被人骂做傻子或者聋子,你心里是什么滋味?”

  我一脸木然。

  小姑娘说完这句话,仍然不依不饶:“我是一个四肢健全,思维正常的人,你说我是聋子,是对我人格的侮辱”!说完,她转过脸,身体微微在抖动,分明还流着眼泪。顿了顿,小姑娘搂紧胸前的鲜花,非常果断地扬长而去。

  那高束的马尾辫在身后一摆一摇,似乎在嘲笑我。

  我急匆匆下得车,对着她的背影喊道:“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

  她连头都没回。

  晚上,与几个朋友吃饭,我禁不住聊起了白天的事,心里充满了丝丝歉意,甚至还有一些惆怅。

  处长A君不无调侃地说:“号称哲学、法律双学历的铁嘴,今天你终于棋逢对手了!”

  B君是县委领导,我的同僚,一本正经地告诉大家:“如果小姑娘知道开车蹭她的,是曾经的父母官,恐怕真的要‘揭竿起义’哩!”

  我有一些汗颜了。

  C君望着杯子里面的酒,略带醉意地说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大家来研究研究,小姑娘拿一大簇花干什么?”——他是地州一个局的局长。

  我说:“是呀!今天是五月二十号,我回去左思右想,不知道今天是什么黄道吉日。最后考证,四十三年前——一九七四年五月二十日,毛主席向全世界发表了《5.20》声明,支持东南亚人民反对美帝国主义侵略印度支那。”

  A处长打趣道:“小姑娘不会现在来庆祝声明发表吧?”

  C局长兴奋地挪揄:“十六、七岁的女孩子,还是中学生,也不大可能手持鲜花招摇过市,冒然去送给自己的小鲜肉”。

  B书记有一点肯定地说:“小姑娘准是在勤工俭学!”

  在坐的朋友一阵疑惑。

  正在上菜的服务员,一个二十出头的小姑娘,听见我们的议论,随口说道:“今天是‘五二零’,就是‘我爱你’呀!当下很时髦的日子,你们都不知道?”

  啊!大家好像恍然大悟。

  这一大簇鲜花,一定是在“五二零”这个特殊的日子,小姑娘为了表达自己的感激之情,养育之恩,或者答谢之意,特地送给她的老师,长辈,或者亲朋好友的呀!

  美丽的鲜花表达的是爱,是善。

  相形之下,我们的思想似乎有些过时,我们的形象未免显得有些猥琐了。


  新疆 库尔勒

  二零一七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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