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6月16日,是西方的父亲节。从时间的意义上说,父亲节已经过去。原本,在节日的当天,我只想独处家中,静下心来,回忆一下父亲在世时的一些过往的陈迹旧事,在追思中和父亲"拉拉呱儿",而不用笔墨加以叙述,因为以前已经"叙述"了不少。可是,当我从手机"收藏"里翻出一张父亲离世前一年所拍的一张遗照时,看着看着,眼眶就不免有些发酸,那晶莹的白雨跳珠般的泪花,就再也抑制不住,纷纷滚落下来……
父亲是2017年12月24日中午,于昏睡中走的,走时神情安详,毫无痛苦之状。其远行之前的当月的某个星期日,他的八个儿女,除了完成值夜任务,刚刚下班休息的,绝大多数都不约而同地回家看他。因阿尔茨海默病困扰已久,记忆力明显减退,已忘却诸多亲人姓名,经常处于"默"态而鲜少说话的父亲,先是表现出少见的头脑清醒,然后以难得一见的良好精神头儿,突然出人意料地冒出一句:“我要走了!"当时,这突如其来的"告别",先是令继母和儿女们不禁神情一楞,然后大家又相视一笑,都没把他这句话太当回事,以为父亲不过是缠绵病榻日久,百无聊赖中,跟亲人们开了个玩笑而已。谁知,他这是自知大限将近,所以才提前和亲人们“作别”。约一个月后,他真的"兑现"了自己的"诺言",说走就走了……
父亲1950年参加工作,1952年加入中国共产党,早期先后担任过县委农工部干事,县委办农村工作研究员等职。下派乡镇后,任职过多个人民公社党委书记、革委会主任,为"三农"事业埋头苦干、辛勤付出近30年。因病被"照顾"进城后,相继供职于县林业局、蔬菜办、县医院、卫生局、县委党校、市卫生局等近十个部门单位,无论是处于辅助地位,抑或发挥主导作用,都对党对人民对事业,尽到了真心,使出了实劲,奉献了热情,倾注了忠诚!父亲在世凡86年,不管是做人,还是为官,始终恪守忠厚正直善良的君子之道,从未做过任何亏心缺德之事,凡是他工作过的地方、部门和单位的职工群众,以及熟悉和了解他的人,都认为他是个地道正派的好人,是个让共产党放心,只给共产党增光添彩而没给共产党丢脸抹黑的良仆!对父亲常国栋先生,我不仅仅是深切缅怀,更多的是由衷崇敬!他可贵的精神品格,高尚的道德风范,是我终生学习效法的"教材"和楷模!
作为一个在基层摸爬滚打几十年的领导干部,父亲光明磊落的品性、求真务实的精神,可谓是上下称道、尽人皆知的,而溜奸耍滑、投机取巧等具有负面意义的词汇,与他绝无关联,跟他向来是不沾边的。对上,始终坚持不卑不亢,绝不谄媚依附的原则,更不为了“光明前途”,而与领导“暗通款曲”成主仆;由于"无欲",上司违反政策规定的求情“打招呼”,可以置之不理,坚决不办,也不考虑“抗上”会给自己带来什么样的麻烦;即便因为坚持原则,面对某省级领导的偏听偏信,滥施淫威,罗织罪名,将其"问题"在省内某刊"曝光",也绝不低下高贵的头颅!而对基层群众的疾苦烦难,哪怕是出身有些问题的村民的困难,也一贯心怀同情,尽力相帮,务求解决,绝不让老百姓对党失望抱怨,让自己的良心受到谴责。一颗真心,一个正字,他揣于怀,刻于脑,秉持了一生。对我来说,他的“真”与“正”,就是一种典型示范,典型引路,典型驱动。从父亲身上,我悟出的人生最基本最重要的道理是:人,可以贫困窘迫,可以位卑职小,甚至可以凄惨无助,但做人的良心和尊严,灵魂的纯洁与高贵,必须用至上的道,最硬的品,来坚决护住,而绝不让其受到些微的损伤!
父亲虽然居官多年,且并非"李蔡为人在下中",但就其官阶地位来说,远非"显宦",不过就是个微不足道的"小吏"。在其生前,同样身处"仕途"且"混"得不如意的我,曾和他有过多次私下交流,并慨叹过他的官冷位卑,明显不如"会来事者"春风得意马蹄疾。一向健谈的他,对我的"好心",既从没表示过"赞同",亦未进行过反驳,就是不吭声,不抱怨,更不慷慨激昂鸣不平,而只是淡化"官"事,淡然处之,全当从未有过任何委屈和憋闷。对于我在官场中的情况,他也从不过问。父亲就是这么拗,不想说的事就是要放在肚子里,不想做的事打死也不做!他的"默"功远非寻常人可比,他的绝不改弦更张循"常规",随"时俗",进"圈子",去"跑要",真是让我既敬又"恨"!正是:身在仕途四十春,春光未现秋光灿。2010年,父亲虚龄八十岁时,做了两件事。一是印出了他的诗词专著《无邪集》。古人说,诗三百,思无邪。我想,无邪,如果诠释为“纯正”,它就是父亲八十六年人生的真实写照。当然,这"无邪",也为我的人生,树立了最好最应遵循最可宝贵的标杆! 二是从反邪教入手,论述反邪教与加强党的建设的关系,文章篇幅虽不很长,但得以在辽宁《共产党员》杂志发表。
父亲离世一晃已近七年,我对他的书面称谓,已从父亲变为"先父"。尽管对此有些不适应,但终归得面对现实,接受现实。他在那边过得到底怎么样,我已无从得知,但我从心底希望,他能和母亲再续尘缘,无病无灾,得享安康。而我和父亲的"交流",即便相对无言无声,也只能借助于虚幻的梦境了。我跟父亲的交流,总体上当然还是有“声”时多,而沉默时少。在他没患阿尔茨海默病时,我曾把自己文集《实事昌言》的书稿拿给父亲看,既是请他帮忙“审稿”,同时也不无“显摆”之意。未料,他只翻了几页,便对我说:“别着急出书,再沉淀沉淀,以免印出后留下遗憾。”我知道,父亲对我书稿的质量有些不满意,之所以没有直言指出,也是为了给要出书的儿子留点面子。
父亲在和我“交流”的过程中,令我至为感动的一句话,是在我为他值夜当班时说的。其时,据他离世远行大约一周左右。当时已是后半夜二三点钟了,我怕父亲因前列腺炎控尿不住而尿床,更担心他在床上因久坐困倦,身体侧歪掉到床下,一直不敢小憩,但又困意频袭,头部不免不停地摇来摆去地打盹。父亲见状,不禁一反常态地喊了我一声:“志英啊,你眯一会儿吧。”实在讲,父亲这句对我表示关心关切的话,若是在其建康时说,也能令我为之感动,但远不如在其身患阿尔茨海默病的情况下,对我的深爱和"提醒"来得惊奇,来得震撼,来得五内铭感!现在,我多想得到父亲的再次“提醒”啊!可惜,我与父亲“失联”已时近七年,我的“多想”,只能是永远也不可能成为现实的幻想了!爸,听说国外有的科研已经“证实”,人离开尘世以后,灵魂仍然存在,只不过是以量子的形式漂浮于宇宙之中,而与人类再也不会“碰面”。既如此,我便不再执迷于探索父母的最终归宿,惟有默默祷告:“爸,儿诚望你和妈,在那个无疾无痛的世界,安享极乐,莫牵挂我们,我们会认真做人,走好人间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