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我和妻子去矿总院体检。完毕后,在医院门口遇到一个熟人——尤嫂。她正抱着一个男孩往里走,我喊住了她。好多年不见,她愣了半天才认出我们来。

  尤嫂是我矿上的老邻居。她家住一单元一楼,我家住二单元三楼。尤嫂的男人是一名复员军人,76年退伍后,应召来到煤矿。谁知入矿第二年,便遇到井下冒顶事故,尤大哥的腰椎被矸石砸断了。当时,他们应该是新婚不久,还没有孩子。尤嫂曾经是一名民办小学老师(非常抱歉,我至今不知道她的姓名,跟着大家喊她尤嫂),她不顾父母和哥嫂的反对,毅然辞去工作,来到矿上。这件事很快上了电台和报纸,作为坚贞爱情和奉献精神的典范,在矿区宣传了好些年。

  随后,矿上将她的户口“农转非”,并且招收为正式工。当然,她的主要工作就是照顾尤大哥。在那个物资匮乏的年代,能有个国家户口,有个稳定的收入,是很多人的梦想。尤嫂的选择,有人羡慕,也有人摇头。毕竟光鲜的背后,包含多少心酸和痛苦,虽不为人知,却可以想象,当年她才二十来岁啊!

  可以看出,她是一个行事果断的人。尤大哥在医院躺了一年多,她就要求出院,说在医院洗衣、烧饭、陪护都不方便,况且也没有好的医疗方法,只是理疗和静养。矿上同意了她的请求,最初给他们安排了一间单身宿舍,居民楼盖好后,又分配给他们一套两居室,就是我们那栋楼的一单元一楼。要说这个尤嫂还真不简单。八十年代初,有一阵子时兴气功和针灸,也不知她去哪里学习一番,回来天天给尤大哥按摩和扎针。功夫不负有心人,几年后奇迹发生了,尤大哥居然能够坐起来了。等到1993年秋,我搬到这栋楼的时候,尤大哥已手摇轮椅在楼下走道间自由转悠,或者由尤嫂推着去农贸市场买菜了。这之前,他们还领养了一个小孩,据说是尤大哥弟弟的孩子。我见到的时候,这个叫小芬的小女孩已经上小学三年级了。

  在好奇心的驱使下,我非常关注他们一家的动态。只要站在阳台上,我就会情不自禁地朝他家的院落里张望。有时看到尤大哥在院棚下乘凉,尤嫂在一旁洗衣裳。或者尤大哥在院门前晒太阳,尤嫂在旁边织毛衣。偶尔,也听到尤大哥大声吼叫,尤嫂站在一旁抹眼泪。和所有家庭一样,他们有柴米油盐,也有喜怒哀乐。

  其实,我们算不得多熟。一栋楼住了十来年,之间并没有实质性的来往。最多阳台外晒的衣服,被风刮到他家院子里,才会敲开他家的门聊上几句。后来我们搬走,他们还住在那里,就很少见面了。

  这次相遇,既突然又匆忙。我们简单聊了几句。我问,尤大哥还好吗?她说,还好,老样子。我问,你们还住矿上吗?她说,搬市里五六年了,小芬成家后,在这里买了房子,就是总院前的那个小区。我又问,这是小芬的孩子吗?她说,是的,小二子感冒了,正要给他去挂水呢。我说,那你抓紧去吧!她向我们点点头,就慌忙朝里面走去。

  回来的路上,妻子叹了口气说,尤嫂这一辈子太苦了,嫁了个男人等于活守寡。我也不知道她图的啥?

  能图啥?我瞥了妻子一眼说,还不是一个字,爱!

  爱,你是说爱情吗?

  不单单指爱情!贯穿了近五十年的这份爱,我想,早已化为一种坚守。或许有彷徨,有泪水,但人性的光辉,依旧让她踽踽前行,没有后退。我突然想起台湾歌手张信哲的一首歌来:爱就一个字,我只说一次,你知道我只会用行动表示,承诺一辈子,守住了坚持……

  是不是这样?应该是这样!


  一一原载2024年3月27日《中国应急管理报》副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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