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年年底,延安县各公社的入伍新兵集中住在延安东关的二中,大家对于即将开始的军营生活充满了好奇心,满怀着对前途憧憬。当时对所去部队的地点都保密,从发的毛帽子毛大衣推测是在寒带地区,而温带地区如河北、山西兵员配棉军大衣。集结后就过上了军事化的生活。正逢数九寒天,天还没亮吹响起床号,集合上马路跑步,跑到尹家沟口折返,冻得鼻子手生疼。新兵队从延安到铜川上了闷罐火车,车上铺了麦秸草席地而卧,晚间配有马灯供照明,白天可半开车厢门通风也可欣赏沿途风景,吃饭有沿路兵站供给。军列一直向西,越走越荒,越乌梢岭,过嘉峪关进入新疆,本要停在大河沿车站,临时改在乌鲁木齐兵站,车又开动了,这时天空已飘起雪花。第二天从乌市出发。这时已是三天三夜的旅途了。新兵毛子下了火车又上了汽车。解放卡车车厢撑有篷布,我们分几列坐在自己的背包上。每人从头到脚,从里到外,毛帽子,毛手套,毛大衣,棉衣棉裤,棉袜子,毛皮鞋,都裹得严严实实。毛帽子放下来护耳的两帽翅还钉了两个扣,有一长条形里子为羊毛的护脸带,约一指半长,寸宽,两边帽翅各套上扣,正好搭在鼻子上防寒。每天天还没亮就启程,一会就冻僵了,手脚冻得生疼,血液似已凝固,又过一会,又发热了。带兵排长要大家跺跺脚,活动活动,避免冻伤。
茫茫戈壁,寸草不生,一川碎石大入斗,经过火焰山时,只见山上布满黑褐色的砾石。汽车往往开了好几个小时,都不见人烟,偶过村落,见到骑着马,毛驴的维族老乡,顿生几分好奇亲切之感。汽车沿着天山峡谷,一路向西南。穿出天山后,就到了隶属的南疆地区。托克逊,轮台,库车,焉耆,库尔勒,阿克苏这些历经王朝兴衰交替风云变幻的西域藩镇,张骞,玄装,岑参,高适,林则徐等诸位先贤踏过的足迹都在眼前飞快的掠过。
当年的新疆公路路况极差,从乌鲁木齐到喀什,一路碎沙、坑沟、随处可见。行驶中,还遇到了搓板路面,颠簸起伏感觉胸腔的五脏六腑都快被晃荡出来。汽车只要开动,车后必定会扬尘飞扬,一天下来大家都是泥头土脸的,分不清彼此。
七天后大家高兴的到了喀什地区,一条河流盘旋流过,时而见到戴着小花帽,身穿宽大“褡袢(维吾尔族男性传统服装的称谓,类似于棉大衣)的男士,头戴花帽、花头巾或黑色面巾、身穿漂亮的“布拉吉”的妇女。一座浓郁的充满维吾尔族特色风味的城市,就在眼前。
喀什市郊土建平房密集分布在街道两侧。汽车驶过一座大桥,接着又驶上一条水泥马路,沿着这条宽敞的马路进入了市区。房屋都有明显的伊斯兰教风格,喀什的地标建筑、伊斯兰教的圣地——艾提尕尔清真寺出现在视野,清真寺高高耸立,圆顶上的半月牙形标记刺向天穹,外墙上,分布着上半部圆形的窗框,镶嵌着白色石膏画。
经过七天的颠簸跋涉,终于到达了参军的终点——南疆军区机关所在地新疆喀什地区疏勒县。疏勒位于南疆首府喀什郊区,县城居住多为汉民,故有“汉城”之说,以区别于喀什老城区的“维城”。当时县城还有土城墙,据说为清末名臣左宗堂以古稀之年率数十万大军入疆平息阿古柏匪部叛乱时所建。我连食堂后面就有一段城墙。南疆军区大院位于县城中心,出大院后街道分布新华书店,照相馆,军区门诊部。还有一电影院,听说电影“冰山上的来客”在此拍过外景。
南疆军区是70年代全军仅有的两个三级军区之一,另一个是当时担负援越抗美任务的海南军区,。南疆军区是老二军的底子,最早可追溯至第二次国内革命战争时期的红二方面军,历经抗战时期贺总麾下三五九旅,解放战争期间彭总一野编制指挥。解放战争历经西北战场羊马河,蟠龙,宜瓦,扶眉,兰州诸战役,后挥师向西入疆,红旗直插边陲帕米尔高原。王恩茂,郭鹏都担任过南疆军区首长。?因南疆地理环境特殊,除军事管辖南疆的和田,喀什,阿克苏,巴音郭勒地区,还管辖行政区划属西藏的阿里地区。与前苏联、阿富汗、印度、巴基斯坦等国边界接壤,形势错综复杂,至现在也是敏感地区。克什米尔地区,牵扯中印巴三国,颇有魏蜀吴三国鼎立之势。
1962年中印边界自卫反击战,分为东中西三段,新疆属于西段,比东段(西藏段)打得尤为惨烈,新疆段处于高海拔地区。因后勤供给问题,冻伤减员很多。南疆军区涌现出全军战斗英雄罗光燮,陈光富。被誉为活着的黄继光。1972年印巴战争,巴基斯坦分裂,东巴独立成立孟加拉国,中国在联合国安理会连续行使否决权,不承认孟加拉独立。原因只有一个,中巴是战略盟友。我方在边界地区频繁调集兵力,意图以佯动分散减轻巴方压力。空战时巴飞机被敌方追得无路可走,只好迫降我南疆和田机场。
“毛主席的战士最听党的话。那里需要到那里去,那里艰苦那安家,祖国要我守边卡,扛起枪杆我就走,打起背包就出发”,这首60年代流行的歌曲带有浓郁的民族特色和时代的烙印,却是军营真实生活的写照,守卡指得是守卫边防线上的哨所。
我连原属于高原劲旅的六师,参加过国庆大典天安门前阅兵典礼。驻守过在全军海拔最高达5380米的哨所——神仙湾哨卡。那里据说还有一导航站,当年可能还没有GPS,飞往欧洲航线飞机经过时都要向该站发致敬电。高寒地带空气稀薄,缺氧,氧气含量只能达平原地区的一半。宿舍到哨位几十米的路程,只能一步步挪。当时没有高压锅,水六七十度就开了;听说到延安接我们新兵的马指导员,当时是司务长,背着行军锅在山上野外做饭,得到上级表彰。没有新鲜蔬菜,常年吃罐头,那年代罐头是稀有商品,东西再好,也架不住一年到头老吃呀。不能感冒,转成肺气肿会要人的命。给养物资书信报纸只能靠夏季短短几个月运输,其余时间就与世隔绝了。不见人烟,不见飞鸟,不见草木,山上积雪终年不化,玉宇澄澈,玲珑剔透。连队换防到山下,驻防和田皮山县,住过地窝子,早上起来被子一层沙子。后从野战部队调入军区中枢,我们担负了拱卫首脑机关重任。
军区大院里大操场与连队营房之间盖了一个仿照北京天安门城楼的小建筑。每日三餐前列队到此集合,唱一首革命歌曲。记忆犹新的一首歌:“红色的帽徽红领章,红色的战士红思想,全军上下一片红,颗颗红心永向党。”饭厅以班为单位,一脸盆菜,主食为白面馒头,随便吃,这对于来自陕北农村整年吃不上白面的新兵,真是好比进入天堂。春节前夕给新兵配发了帽徽领章,列队集合时大家身着崭新绿军装,红帽徽红领章衬托出一张张红润的青春焕发的脸庞,倍加英姿飒爽。性急的战友周日赶快到军人照相馆照个相片寄给家人。
这是我连的一张珍贵照片,战士是在操场上,背后是小天安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