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妹儿妹儿”,是我老家邻居一个智障女人的名字。大家谁也不知道她的真实姓名,只是因为她惟一能说出的字就是“妹儿妹儿”,所以村里人自然而然地就叫她“妹儿妹儿”。

   说起她的来历,还有一段故事呢。那是在七、八年前吧,邻居国庆哥去他的亲戚家串门。回来的路上,他赶着驴车,路过一个河套,当时正值冰寒地冻的正月里,这时候,他不由得打了一个寒颤,下意识地把棉帽子系得更严,大衣裹得更紧了。

   这时候,一阵类似于狼嚎般的声音,从荆棘丛生的路旁传来。那声音凄厉、瘆人,传入耳膜,令他浑身起了鸡皮疙瘩。他不由得打了一下驴,而此时这头在平时温顺至极的毛驴,却不听话地前蹄刨地,任凭他怎样吆喝,就是寸步不动。而此刻,那声音,渐渐地衰弱了下去。

   他想:即使是狼,也是只没有战斗力的狼了吧。看看去,到底是什么?想着,他就跳下毛驴车,朝声音传来的方向走去。

   当他靠近的时候,一下子惊呆了。这哪里是狼,原来是一个人。再仔细一看,她蓬头垢面,脸上分不出是血还是土,那扭曲的五官,看起来,是那样令人胆战心惊。“你是谁?”他发出恐惧的一问。

   “妹儿妹儿,妹儿妹儿……”她一连串地喊着,同时深深地跪了下去,手里不断做着乞求的动作。“是个傻子!救人要紧!”,他立刻上前扶起了她。这个五十来岁血性的光棍男人,这个生活在偏远山村里的骨子里潜藏着善良的男人,哪见过女人这般哀求?他把她弄回了家。

   洗漱干净后,他为她找来了医生,包扎了伤口。一个星期后,她恢复了健康。却说不明白她的身世,姓名。

   思忖再三,他跑到当初捡到她的那个河套附近的村庄,一通打听,终于知道了那女人的身世。

   原来,她有四十多的年龄了,父母在的时候,把她嫁给了一个大她二十几岁的男人,生了一个女儿,孩子长到八岁的时候,那个男人死了。男人死后,小叔子收留了她。可这个男人好赌成性,打她跟孩子成了家常便饭。这不,那天,他掷骰子输了之后,就拿她出气。一顿毒打后,把她拖到了河套里,想活活冻死她。

   国庆哥找到了那个男人,让他接回她。谁知那个男人目眦欲裂,“谁愿意要,谁要,我才不要呢!”

   “你……你……你混蛋……”国庆哥气得手直哆嗦,却怎么也劝不动那个男人。无奈,他只得将那个女人的八岁的女儿也接回家来。

   好在那个智障女人没有跟那个混蛋男人登记结婚。国庆哥就这样收留了她们母女。

   从此,她就跟我们成了邻居。

   听了她的经历后,人们在佩服国庆哥的同时,都开始同情起这对母女。然而,人们的意识就是怪,在播撒同情的时候,往往也播下了鄙视的种子。“妹儿妹儿”就成了人们耍笑的对象。那天回娘家,我跟左邻右舍的姐妹们围在“妹儿妹儿”身边寻开心的时候,已经七十多岁的老父亲把我拽回了家。

   “我管不了别人,可你不能这样。”父亲气喘吁吁地说。

   “为什么我不能这样?”我好奇地问。

   “她啊,是咱们的恩人。”

   “哦,究竟发生了什么?”

   “那是两年前的事了,那天,你小侄儿放学后,一个人回家,咱家人都去地里干活了。你小侄儿回家后放下书包就跑出去玩了。偏巧,那天,老张家的那条烈性狗挣脱了狗绳跑了出来。它看见了你小侄儿,疯了一般冲过来。你小侄儿吓得大喊“救命”,就在这时候,在大街溜达的国庆媳妇(父亲从来没有叫过她‘妹儿妹儿’,都叫她国庆媳妇)看见了,抄起路边的大石头,砸向了狗。她那般凶神相吓跑了狗。要是没有她,你小侄儿一定会被狗给伤害了啊!”

   “还有,去年腊月,你妈妈生病,去你们那里治病。家里只有我这个将近八十的老头子。国庆他们两口子天天来咱家看我,生怕我有什么情况。正赶上他们家杀猪,国庆媳妇天天叫我去吃饭,我要是不去,她就一个劲地拽我去。你妈不在家那半个月,我几乎天天在他们家吃饭。”

   “人啊,就应该讲良心啊,你以为她愿意那样啊,人家那样对她,她心里不难受吗?即便是她不在乎,国庆也不好受呀!”父亲说到这儿,沉默了。而此时,大门外传来了人们嘻嘻哈哈的声音。

    我的心也沉了下去,沉到了不可估量的深度。

    这时,坐在旁边一直静静地听故事的小侄儿腾地站起来,“我不让他们欺负我大娘。”边说,边拿起烧火棍跑了出去。

    我和父亲都没有动,也默不作声。

    我们都在期待着一个奇迹的发生。但愿尊重的阳光洒满“妹儿妹儿”的身上,让她活出自己的尊严来。

    但愿我们的期待不会落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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