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幕
第三场 管国。宫中一室
【管叔独自上。
管 叔 形势完全符合姬鲜我的预料,也使我更加感到愤愤不平!做弟弟的独揽国柄,做哥哥的却只能受人吆喝,成了一个替人跑腿的小堂倌,这样下去,难免会遭世人的讥笑!我堂堂男子汉,理当顶天而立地,岂可郁郁屈居人下乎!既然虱子已从背部爬上了头顶,姬鲜就该拿出勇气,宁可剃光头颅,也要把它抓住吃掉!既然已经没有了说理的地方,姬鲜也只能伸出拳头,述说这填满心胸的无穷怨气!哼,老四,你等着瞧吧,世人将会看到,你三哥我并不是一个喜欢忍气吞声的可怜虫!我现在要做的,就是把他们几个,尽快绑缚到我的战车上。要做点这一点,也很容易。对了,何不派人先去释放一阵烟雾?我要把天下人统统叫醒!我要让他不论白天还是黑夜,都要乖乖领受他轻慢兄长所招致的噩梦!
第四场 镐京。太学
【成王、伯禽同行上,侍从官紧随其后。
成 王 伯禽哥哥,你看你比我高出一头,还要陪我读书,真让哥哥受委屈了。
伯 禽 有幸陪伴天子左右,是我伯禽的福分。
成 王 咱们是兄弟,你就不要这么客气了,好不好?
伯 禽 你我首先是君臣,然后才是兄弟。
成 王 我不喜欢你这样,我喜欢闳夭老太傅说的,同学中应该以年龄论长幼。哥哥忘记了么?
伯 禽 我可不敢有所僭越。我王做世子的时候,的确可以这么说,可是您现在是真天子了。
成 王 不,这可是老师昨天说的话,你想有违师命吗?
伯 禽 可是我的心,还是叫我不敢有所失礼。
成 王 好吧,那你觉得怎么舒服,就怎么来吧。
伯 禽 微臣伯禽、愚兄伯禽谨遵王命!
成 王 咯咯咯,还说不委屈。
伯 禽 (旁白)老天爷呀,我怎么才能胜任这份工作?我还是大胆作哥哥吧。
成 王 对了,伯禽哥哥,我忽然有一个问题:你说太阳究竟是怎么回事?为什么早晨从东方升起的时候,很大很大,却一点也不热?中午到了头顶,看上去明显变小了,温度却很热很热。这是什么道理?
伯 禽 我想这是因为远近的不同。早晨太阳距离咱们近,中午距离咱们远。
成 王 近,为什么反倒不热;远,反倒很热很热。这是为什么?
伯 禽 噢,对。是我愚钝,容我再想想——
成 王 哥哥你不要自责,其实我也没想明白。
【侍臣上。
侍 臣 启奏我王,摄政大人求见。
成 王 伯父来做什么?
【周公、史轶及随从上。
周 公 老臣姬旦参见我王。
成 王 (回身疾步)伯父何必如此多礼!
周 公 事君以礼,是臣子的本分。
成 王 可是这样真的让我感到别扭。
周 公 事君尽礼,人多以为谄也。这也是人之常情。
成 王 感谢伯父大人,在这里我现在感觉很好。
周 公 还请我王为社稷宗庙计,恕宥老臣的迫不得已。
成 王 不,我是说有劳伯父,我现在真的感觉很好,我这稚嫩的肩膀,现在真的感觉是我自己的了。
周 公 愿我王潜心修为,最多三年,老臣必还天子以生机勃勃的新国家。
成 王 姬诵明白,也请伯父勿忘保重贵体。
周 公 臣不敢有忘我王垂念。
成 王 对了,不知伯父今天来访,有何见教?
周 公 多项新政正在有序推行中,老臣为此特向我王当面奏闻。
成 王 一切全赖伯父总理主持。对了,刚才我们正在讨论一个问题,伯父可否替我们解答一下。
周 公 哦,这也正是老臣的兴趣所在。(向伯禽)什么问题?
伯 禽 回禀父亲,是一个关于太阳的问题。 天子刚才问道,为什么早晨从东方升起的时候,很大很大,却一点也不热?中午到了头顶,看上去明显变小了,温度却很热很热,这是为什么。儿臣愚钝,百思不得其解。
周 公 是个好问题,是个好问题!我王才思悠远,善于问察,老臣为此特贺社稷有托,万民有幸!记得您的圣祖文王昔日,经常开导老臣说,一个人,只有善于仰观俯察,才能真正得到人间智慧。如果他不善于仰观宇宙之大,俯察品类之盛,不知道如何让心灵上天入地,游走四方,而是满足于关注眼前的些许小事,为眼前事务患得患失,那他必然只能是个鼠目寸光的无能之辈,要么碌碌无为,要么祸害国家,这样的人,是不成器的,是没有资格身居庙堂之上的。我王今日之问,足可祝贺!
成 王 伯父谬夸,姬诵受教。只是伯父可知其答案吗?
周 公 这个问题,老臣至今没有答案。
成 王 啊?
伯 禽 父亲!
周 公 尚容老臣徐禀。我王可知,人生天地间,不知道、搞不明白的问题,何止千千万万!你比如,传说中,早晨太阳从汤谷出来,晚上在蒙汜住脚休息。那么,从天亮到天黑,太阳一天中所走的路程究竟是多少?传说天上神殿共有九重,古往今来,究竟有谁亲自去过,又有谁从那里回来过?月亮究竟靠什么力量,能够这样死而复生,循环往复?天地究竟在哪里开始交会?天宫十二区又是谁来把它划分?宇宙究竟从什么时候开始,又该什么时候结束?盘古开天辟地,那他究竟该有多大力气?女娲造人,可这么多动物又从何而来?四季轮回是出于什么原因?阴阳变化是根据什么安排?等等,这些问题,究竟该怎么来回答?依老臣愚见,这些问题,我们当下终究是没法搞明白的,也许永远没法明白。这是天神的伟大力量,我们人,作为人,需要的是感悟这种力量, 敬畏这种力量,就足够了。况且,我王可知道,从古至今,人生天地间,最终只有一个目的,最需要回答的,其实只有一个问题。这就是如何更好地生活,如何生活才有意义?所以,与其让这些百思不解的问题,占据我们的心灵,还不如更好地寻求人间的幸福之道。
成 王 可是姬诵还是对天神的力量感到兴趣。
周 公 那就只能靠思考与感悟。
成 王 感悟?姬诵不太明白。
周 公 对,是感悟,因为这种神秘的力量,我们没法解释清楚,就只能凭借自己的思考,去领悟,去感知,去触摸。我们人,可以体悟天地的和谐,宇宙的无边无际,日月运行的不知懈怠,四季轮回的中规中矩,毫厘不差;体悟大地的无私与温厚,山川的高远而博大,河流的奔流不息,风霜雨雪的有序施为,树木花草的有序轮替,都是为了什么?伯禽,你能回答得出吗?你能说明白宇宙间这许许多多无言的秘密,无言的美好,究竟是为了什么吗?
伯 禽 回禀父亲,伯禽愚钝,伯禽想,这也许是因为一切都是由冥冥之中的神明主宰着的。
成 王 不,伯父,我来回答。我想,这些都是上天的神明为我们人类,特意安排的。
周 公 好!我王回答的是了!好。那么,老臣敢问,上天的神明,他为什么要这样为我们人类着想?
成 王 因为,在一切有血之属中,我们人类最尊贵,人类会思考,知善恶,是宇宙的精华,万物的灵长。
周 公 好!好,我王回答的是了! 不过,圣人有言,天地有正气,万物共和谐。老臣还以为,上天的神灵,之所以要为我们人类着想,也是因为它本身就是最伟大的善!如果说,万物是阴阳交合而生的,所谓有天地然后有万物,有万物然后有男女,有男女然后有夫妇,有夫妇然后有父子,有父子然后有君臣,有君臣然后有上下,有上下然后礼仪有所措。那么,这天地间有序运行的内在力量,就是这种善的力量。 一个人,只要能把神明的这种大善大美了然于胸,那他就会是一个有德的人,有智慧的人,而且是大德大智慧!因为他就能够明白,天地间,万物皆归于一理,万事万物的道理都是相通的。你的圣祖文王,就是这样一个人!你的父王也是这样一个人。我王你如今有幸承继先祖的伟业,就应该向文王学习,向你的父王学习。对不对?
成 王 咯咯,我担心我做不到,姬诵还小,我实在是太小了。
周 公 所以老臣以为我王需要继续涵养德性,修持身性。正如刚才所说,首先要知道,什么是德,真正的德,只能与天地参,才能有望得到。一个人,只有做到这一点,才能有大器局,大胸怀。也就是说,身为我周邦的天子,老臣以为,你还需要明白,上天以大德体恤人类,并不是要我们只知道爱自己,爱自己的亲族,爱自己的父母,爱自己身边的人,它更需要我们像它一样,关照万民,普照众生。这样才能给做一个真正的天子,对不对?
成 王 对,伯父,我会努力做到,必须努力做到!
周 公 好,只要胸中有正气,就能够做到守中克己,恪守人间正道,辨善恶,明是非,见微知著,洞察一切,关照一切,这是做好君王的第一步。第二,还要明白君王的职责, 要替天行道,保育天下苍生,要选贤与能,讲信修睦,使老有所终,壮有所用,幼有所长,矜寡孤独废疾者皆有所养。而要做到这个,就必须明白稼穑之艰,小民生活之苦。对不对?
成 王 对。
周 公 那么,老臣敢问我王,你知道,我们小邦周为什么要翦商?
成 王 因为,因为商纣王太残暴了,搞得民不聊生,天怒人怨,所以失去了天命。我们是天命所归。
周 公 好,我们是替天行道。那么,我们如何才能避免商纣王的结局?
成 王 我们要行德政!
周 公 怎么做,才算是行德政?
成 王 这个不太好回答。
周 公 伯禽,你能回答一下吗?
伯 禽 回禀父亲,伯禽愚钝,伯禽想,要避免殷商的结局,就必须弘扬我圣祖三王之德,赏罚分明,任贤远佞,让天下黎民百姓都能安居乐业,永享太平。
周 公 很浮面。(向成王)我王一定要铭记,作为天子,其实不是一件轻松的事。你是天下人的标杆和榜样,你高高在上,你的一个邪念,便会导致地动山摇。所以,做天子,就绝对不能贪图安逸,贪图享乐。一旦贪图安逸,贪图享乐,就必然会荒废政事。只有知道小民的艰苦,稼穑的艰难,才能避免贪图安逸。只有了解下民下情,谈及国事,也才能得到文武百官、各方诸侯的拥护。过去,你的圣祖文王,常常亲自耕作,体察民情。从早晨到中午,以至于太阳偏西,没有工夫吃饭。所以才为我们小邦周创立了不朽的基业。
成 王 姬诵记住了。姬诵要把这个故事刻在心坎上。
周 公 好,好。我王一定要明白,天视自我民视,天听自我民听。百姓有过,在予一人。因此,老臣以为,张大先王之烈,成就万年基业,我们现在还必须变革创新,励精图治。要推行礼乐,晓明法度,确立立国之纲纪。如此,才能够无愧于我成王之历史使命。
成 王 姬诵一定牢记伯父教诲。
周 公 老臣也不敢有负我王重托。好,现在,让伯禽陪伴我王继续用功吧。
成 王 姬诵谢谢伯父明教。(与伯禽同下)
史 轶 摄政大人今天开导的极是。
周 公 大人你该知道,做君王的,就要像太阳那样公正无私,英明正确,要像深渊那样平和高深,包容一切。唉,如何让承继大位的后世子孙,都能像当今天子这样,聪慧仁孝,这还是一个值得严肃对待的问题。(同下)
第五场 镐京。街道
【两位贵族分别从两方上。
贵族甲 幸会!
贵族乙 久违!
贵族甲 一向可好?
贵族乙 别来无恙?
贵族甲 今日天气不错。
贵族乙 这气候,好像有点冷了吧?
贵族甲 怎么会,太阳当空照。大人莫非偶染微恙?
贵族乙 没听说吗,天下要大乱了!
贵族甲 何必吓唬我!为什么?
贵族乙 太宰周公摄政当国,把小天子给幽禁起来了。
贵族甲 幽禁!
贵族乙 我早就说过,新王年纪太小,肯定坐不稳江山。
贵族甲 太宰大人一向谦恭好礼,真的不敢相信。
贵族乙 日月有轮回,人情有冷暖嘛!
贵族甲 几天不出门,世事就变得我不认识了吗?
贵族乙 如今这世道,每天都在变,有什么好奇怪的。
贵族甲 我可是听说武王曾经有意传位给他的。
贵族乙 大人这是要去哪里,在下可否陪伴走一段。
贵族甲 他既然无意大位,又何必如此?
【又一贵族上,相遇。
贵族乙 大人安好!
贵族丙 两位在上,在下这厢有礼了。
贵族甲 一向身体可好!
贵族丙 托两位的福,还好还好。
贵族甲 听说宫里有了大变故?
贵族丙 可不是,如今到处都是沸沸扬扬。
贵族乙 这位大人,他总不相信。
贵族丙 我也不愿相信,可是无风不起浪,没有不透风的墙不是?
贵族甲 只有变故才会引发变故,武王过早弃世,实在是当今的大灾难。
贵族丙 对了,武王晏驾,让人不免想到老天爷并不总是按照道德仁义做事。
贵族甲 天命难测,思来不免让人心底发凉。
贵族丙 如今最让人担心的是,没有力量可以制衡他。太师早已不问朝政,太后一介女流,能有什么力量?
贵族甲 朝中有权臣,可不是什么好事情。
【三人走过下。两位商贾上。
商人乙 要是从咱手里出来的活计,都能乘上这股风,降落家家户户,那咱可要发大财了。
商人甲 和咱一样,都喜欢百日做梦。
商人乙 对了,说起来,咱倒是帮了伙计不少忙呢。
商人甲 在下感激不尽。不过请教,此话又怎么说?
商人乙 你想,咱每天走街串户,是不是一年到头,得多穿几双鞋子?尽管咱这鞋子,一向只由贱内亲手包办,可是,这做鞋的布匹,不都是从伙计那里买来的。你说是不是?
商人甲 还有你穿的衣服,不也一样吗?
商人乙 衣服就不必算了,在下一向吝啬,十年穿不了烂一件衣服。
商人甲 你喜欢乱不?
商人乙 说实话,咱不喜欢。
商人甲 咱也不喜欢。咱们这碗饭,只有天下安生,才能端得稳当。
商人乙 何必操心?如今不论谁做天子,都会把天下治得好好的。
商人甲 别的不好说,这个咱倒相信。
【走过下。康叔率若干随从上。
康 叔 到处都在窃窃私语!到处都在交头接耳!如今国中好像烧开的热水锅,这局面怎么收拾!为什么不早报!
随从官 将军请放心,小人当尽快查明真相!
康 叔 一旦发现嫌疑分子,立即逮捕!记住,要拿出点策略,悄悄暗访,绝不能乱上加乱。
随从官 小人明白!
【几位孩童相互追赶上,相遇。
众孩童 (齐喊)新鸟一拱嘴,旧鸟没处藏。新鸟一拱嘴,旧鸟没处藏。
随从官 又有了新情况!站住,究竟是谁叫你们这么喊的?
康 叔 孩子们,你们是从哪里学来的?
孩童甲 嗯,嗯,是街角那边一个大人刚叫我们唱的。
随从官 快!快!(与几位跑过下)
康 叔 你们知道什么意思吗?
孩童甲 不知道。
孩童乙 我知道。就是大鸟欺负小鸟,小鸟没地方吃饭了。
孩童丙 不对,是没窝住了。
孩童乙 没窝住了,也没饭吃了。
孩童丁 嗯,嗯,是小鸟没父母了。
孩童甲 (回头对众)对着老爷,可不能乱说话。
康 叔 这也是刚才那个大人告诉你们的吗?
孩童甲 不是。
孩童乙 不是那位叔叔告诉我的,那位叔叔可没这么说。
康 叔 (对孩童乙)好孩子!孩子们,走路要沿大路走,学习要学好道理,这歌谣不好,是坏人想故意捣乱。以后不要再唱了,好不好?
孩童甲 嗯。
孩童丁 嗯,嗯,凡是偷偷教人的道理,都不是好道理。
康 叔 那么我这也是在偷偷教你们吗?
孩童乙 才不是呢,老爷您是大声教我们的。
众孩童 哈哈哈。
康 叔 好,去吧,以后不要唱了,也不要让别人唱了,好不好?
孩童甲 嗯。 记住了!
众孩童 老爷,我们再也不敢唱了!(跑过下)
康 叔 一定是朝中有人在捣鬼。
【随从官等重上。
随从官 回禀将军,小人无能,没有抓到。
康 叔 哪里去抓?早已湮没在人海中了。多派几个弟兄,乔装打扮一下,分头耐心察访,一定要抓住几个祸乱分子!
随从官 是!
【与康叔同下。几位官员上。
官员甲 如果我们也随声附和,是不是就要变成愚夫盲众了?
官员乙 嘿嘿,民心是什么?民心不过是左右摇摆的墙头草,是微风中的树叶罢了,只会毫无意义地拍手,毫无根据地乱喊乱叫。
官员甲 要说他们只相信实际吧,他们却见风就是雨;要说他们喜欢见风使舵吧,他们却会被人家的一丁点恩惠搞得泪水长流,还真的不好说这是个什么物种。
官员乙 他们干脆就是一帮无头的苍蝇,只知道肚子饿了,嗡嗡乱叫。
官员丙 听两位的口气,好像这国中的谣传,都是些毫无根据的胡说八道?
官员甲 可不是,阁下您怎么看?
官员丙 卑职以为,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阁下您想,太宰大人他如今声势显赫,气吞朝野,想干什么不可以?既然当今天子不合其意,他完全有力量废黜而自立!
官员乙 这完全是对人间正道的诋毁,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官员丙 大人且息雷霆之怒。卑职以为,摄政大人他要推行什么礼乐制度,所谓以礼治天下,也许不会自食其言,篡逆越轨,但是那几位王室弟兄,难保不会这么想。
官员乙 幼小的马儿拉不动大车,扶墙而立的孩童挥不动板斧,当今摄政只是权且理政。这有什么不对吗?
官员甲 很明显,太宰大人乃武王达弟,他之所以要居摄命大事,目的无非在于开启国统,以身任天下之责。当年伊尹辅佐幼主太甲,也是出于同样的目的。
官员丙 年代久远,不足借鉴。况且,据在下所知,这个伊尹摄政故事,还有另一种说法。幼主太甲被流放后,组织了一支队伍,返回朝中,把伊尹给杀了头,可见当年那也是不平静的,竟引发过一场杀戮和动荡。
官员乙 年代久远,难究其情。卑职坚信,人心正,则是非无。我等判断是非,必须首先了解其为人。太宰大人绝非这样的浅薄之辈。
官员丙 那么请教两位,我们的这场争辩,究竟谁更有道理?
官员甲 至少我们都不是无头苍蝇,与无知的盲众一般,随波逐流。
官员丙 阁下不想承认,在下只好自夸一下。 还是在下我说的有理。正所谓人心难测,我们至今没有办法测量一个好人,什么时候会变坏,一个人坏人,什么时候会变好。这一点,敢请两位虚心接受一下。
官员乙 哪里用什么测量!一个人,只要他没私欲,不求安逸,不居功自傲,他就永远不会变成坏人。
官员丙 我看,当今摄政就有点哗众取宠,他主张的那一套,前朝早就有了,我们说的君君臣臣,父父子子,不都是从尧舜时代传下来的吗,对不对?
官员甲 不,他的主张,更系统,更完备。只是我等一时半会没搞明白。
【随从官等押解一男子上。
官员丙 你看,开始抓人了。
官员乙 敢问师长,这是什么人?
随从官 蛊惑分子!一个街头谣言制造者!(走过下)
官员乙 是该多抓几个!
官员甲 我们赶快做事去吧,这是非之地,并不适合我们逗留。
官员乙 我们把分内的事情做好,才是正道。
官员丙 在下这回乐于遵命追随!(下)
第六场 镐京。太宰公所
【周公、毕公从两方分别上。
毕 公 司马姬高参见摄政大人。
周 公 哦。你该听到了,来势可不小呀,它是不是想吹垮国门,摇撼寰宇呢?——军中怎么样?
毕 公 每日操练习武,并无异常。
周 公 千万不可懈怠!我的司马大人,人心惟危,道心惟微,武备才是我们真正的依靠。
毕 公 卑职明白!
周 公 对于这股风,司马大人怎么看?
毕 公 介胄之士,心中只有宗庙社稷。
周 公 唉,我不怪你。满城流言蜚语!我怎么会不理解你的心情呢?
【侍从上
侍 从 启禀摄政大人,司寇大人等求见。
周 公 请他们进来吧。
【苏忿生、康叔等上。
苏忿生 司寇忿生参见摄政大人。
康 叔 微臣姬封参见摄政大人。
周 公 好。你们且稍等。(对毕公)古人言,君子恶居下流,姬旦现在体会到这句箴言的分量了。想我姬旦当初,如果接受武王重托,亲临大位,哪会有今天的这种被动煎熬!可是那样一来,承嗣无序,必然祸及我后代子孙。姬旦宁可舍小利而取大义。可是,姬旦此心,如何自明?如今,面对国中流言,姬旦该如何自我剖白?姬旦愿意把心掏出来,接受国人审查!可是,既然没有别的好办法,就只能让时间来说话了。我相信时间可以解决一切疑难杂症!(对苏忿生等)有什么新情况吗?
苏忿生 虎贲将军康国侯抓到一个受人雇佣的蛊惑分子。请教如何处置是好?
周 公 你们觉得呢?
苏忿生 卑职愚见,必须严惩不贷,以便有所威慑!
周 公 能抓完吗?威慑之后呢?不如放了吧。
康 叔 姬封当顺藤摸瓜,找出这股歪风的根源。
周 公 对!这才是你该做的,我也相信你能做到!可是,敢问各位,对于这股风,在内心里,你们究竟怎么想?
苏忿生 卑职深信摄政大人心无微尘,道配天地,德并日月。
康 叔 姬封永远相信四哥!
毕 公 摄政大人居心纯正,卑职愿紧随左右,服务国家。
周 公 姬旦感激不尽!姬旦我最想听的,就是你们这句话了。姬旦之所以勤勉奋发,不过是为了我小邦周的千秋伟业,除此,姬旦又岂敢多求哉!
【侍从上。
侍 从 启禀摄政大人,太后有请。
周 公 好。是应该去面见太后了。(下)
第七场 镐京。王宫一室
【成王、邑姜从两方上。侍从分别紧随上。
成 王 孩儿姬诵参见母亲。
邑 姜 坐吧,坐着说话。
成 王 是。
邑 姜 最近学业怎么样,感觉可有收获?
成 王 回禀母亲。孩儿觉得灵魂开始扎根了,身体也好像有了重量,不像从前,总是感觉自己轻飘飘的。凡事摸不着头脑。
邑 姜 对,一个人,只有边学边做,边做边学,做与学,互相结合,才能有更深切的感悟与收获。我儿从前亲政,知道了自己的不足,这回学起来,才会有的放矢,信心倍增。
成 王 可是母亲——
邑 姜 我儿不要慌,每临大事必有静气,大丈夫要处变不惊。
成 王 国中流言,母亲可曾闻知?
邑 姜 是,我也听说了。
成 王 母亲!
邑 姜 我想也仅仅是流言而已,伯父他不结党,不营私,不弄权,不低级趣味,我想他不至于辜负你父王的重托,不至于自食其言,做出悖逆乱国的事情的。
成 王 孩儿这两天看到伯禽哥哥,心里总觉得别扭。
邑 姜 你是从哪里知道的?不应该让这些无根之语,扰乱你的心境。
成 王 回禀母亲,是朝中几位公卿大人,他们心中也颇有疑惧。
邑 姜 那么,这个问题,还是让伯父自己来回答吧。有请太宰大人。
【周公上。
周 公 臣姬旦参见太后,参见当今天子。
邑 姜 伯父,你来坐吧。
周 公 谢谢太后,谢谢君上。
邑 姜 给摄政大人看坐。伯父,你当初提议摄政,那一番动人的言辞,的确可以打动人心,让我看到了我们这个小邦的光辉未来。可是,如今满城风雨,人心浮动,你怎么看?尽管我知道伯父一向兢兢业业,夙夜在公,但是我也知道,人们在权力面前,常常会情不自禁,迷失本性的。妾身想,也许是伯父你主动在散布这种流言,逼迫我孤儿寡母主动让权,对不对?听说你主张把抓来的蛊惑分子,统统释放,你这是居心何在?是不敢当面对质吗?伯父该知道,我周家能有今日,依赖的就是恪守正道,和睦四方。当初病榻前,你亲口承诺,莫非如今也忘记了吗?
周 公 姬旦有罪,姬旦有罪!太后如此质问,姬旦如何敢当!
邑 姜 伯父站起来说话。那么,你究竟是何想法?伯父请站起来说话。
周 公 启禀我王,启禀太后,姬旦现在无言已对;姬旦此心耿耿,惟天可表!
邑 姜 请伯父站起来说话。我也相信伯父。伯父当初提议摄政,妾身曾经占卜过,结果也是吉利的。只是世态有炎凉,人情有冷暖,现在我母子手无缚鸡之力,伯父你说我能怎么办?姬诵我儿,看来咱们母子,也只好认命了。(拭泪)
周 公 天呼!天呼!三王在上,武王英灵不远!谁可以替姬旦解除这沉重的疑虑!天呼!天呼!
邑 姜 伯父,我相信事实可以证明一切。如果妾身说话,有所得罪,还请伯父善意理解吧。
周 公 姬旦诚惶诚恐,实不敢当。
邑 姜 好吧,就这样吧。我们应该对天地正气,充满信心。(起身,抹泪。与成王等一起下。周公从另一放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