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当从这片“菊花地”经过,我总要情不自禁多瞥上几眼,眼里亮着,心里美者,思绪飞着。朵朵洁白的小花,像倾城倾国的仙女用纤纤玉手一遍遍打扮了似的,让我凝目,让我出神。我搜肠刮肚也难以找出恰当的词汇来形容她的容貌,她的靓丽。有风吹来,她们频频点头,得意摇曳着;风止,她们深情注视着过往的脚步,安详聆听着大地的回声。
一天早上,我再次走近她。空气里虽流动着寒冷,但她仍凌霜飘逸,特立独行,叶子仍是深绿色,只有少许与霜搏斗一次次后呈现出绿中掺合着的棕紫色,腰杆昂扬着,花朵招展着。那花朵,正是有了这一年一度的寒,才超乎寻常地展示欢颜,才清香浮动,摄人魂魄。你看,在阴沉沉的天空下,花朵朝着不同的方向,白着,亮着,闪着。稠密的黄黄的花蕊,被镶了一圈也是细小的白色花瓣围裹着,围裹得精巧绝伦,围裹得自然有趣,像村姑绣出的裙裾,巧夺天工般错落出了两三层白边,花朵更显绚丽秀美。捧起一朵俏丽的菊花对视,菊花默默含笑,一脸虔诚,宛如遇见了诸多秘密要述说的知己。
说是一片“菊花地”,是我过于夸张了。实际上,“菊花地”只有两步宽,三步长,跟我站立的讲台般大小。因我是农民的后代,曾同父老乡亲风里雨里从这块地忙碌到那块地,或早晨或傍晚,或酷暑或深秋,或耕耘或收割,从而对土地爱得深沉。日常生活里,我习惯说“地”字,喜欢用“地”字。这样,心里才觉坦然踏实。我由衷赞美大地,赞美大地的无私和慷慨,赞美大地适时奉献出的累累硕果和缤纷鲜花。
我所居住的小区,与周边的小区相比不是很大。不过,建筑有点早,每个单元共六层,间距相对宽些,有十七八米。中间有条绿化带,绿化带两边各分布一条三米左右的人行道。我的书房对面的绿化带内,生长着樱花树、香椿树、石榴树、无花果树。绿化带靠西放置着黄、绿两个垃圾箱,其后有片空地,夏季盛长着旺旺狗、野苋菜等。
春季一日,有“好事者”拔去杂草,用铁锨翻松了这片“闲地”,折叠成畦栽种上了幼弱的菊花苗,让其在晨昏自由生长发育。经过数月阳光照射和风雨关顾,菊花苗夜里扎根日里伸展,而后繁衍生息,吐蕊露笑,成就了眼下这片“菊花地”的姿色。起初,我隔着窗户还固执地认为栽种的是韭菜哩!之后,我离开了这里,到异地照顾老人半年有余。进入冬月,我从异地回来了。
冬月里 ,阳光总照耀不到小区中间的绿化带。甚至到了正中午,绿化带上、“菊花地”上也难得阳光微微一笑。在这样的环境里,这片“菊花地”上的菊花,根本没时间理会那些,只顾骄傲地展露容颜。有的笑得一脸灿烂,有的刚笑开了半个脸庞,有的含苞待放,有的才打了骨朵……由是,清代袁枚的《苔》不禁脱口而出:白日不到处,青春恰自来。苔花如米小,也学牡丹开。和煦阳光照不到背阴处的“苔花”,但“苔花”不肯落伍,意志坚强盛开着,令我感佩;有勇于经历风霜精神和顽强生命力,在寒冷的冬天里高洁傲骨的“菊花”,更令我折服得五体投地。此时的绿化带内,各种树木的枝头不见一片叶子,唯有这片“菊花地”生机盎然。
转身回到书房,边轻啜牛蒡枸杞茶边翻阅置于书桌上自制的《剪报集》,内里有一幅从报纸上剪贴于此的摄影作品再次吸引了我。那是一幅摄于江西婺源的《水墨乡村》图片。粉墙黛瓦、飞檐翘角的民居小楼依地势而建,错落有致。与民居楼为伴的,左侧是高扬的绿中泛深红色或褐色的树冠,前方是凋零了的斜伸过来的树桠,更远处云雾缭绕,朦朦胧胧…..时光显然进入了暮秋或者初冬。我猜想,游人也许不经意间会与居民楼一闲地上栽种的几棵、十几棵、几十棵,或者门旁培育在花盆内的一两棵高雅的菊花不期而遇,静与美携手,景与情共生。深情审视菊花的怒放,尽情呼吸菊花弥漫出的芬芳,不自觉放慢了流连忘返的脚步,收获一份意外的悠闲自得。看到菊花,自然会想到田园诗派创始人、文学史上第一个大量写饮酒诗的诗人陶渊明有名的诗句“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来。
这幅《水墨乡村》图片引人入胜,我爱不释手。
此间,智能手机有了动静,拨拉开一看,是远方的友人发的微信:今日大雪,送一曲萨克斯《飘雪》,祝您冬日幸福安康!深沉而平静、富有感情的韵律伴着一幅幅冬日雪景图贯耳入眼:最美西湖四月天,断桥残雪映年华;雪中的迎客松,迎接四方来客;武夷山的峻美,在雪中凌厉;雪后的黄果树瀑布,宛如一条白练……噢,原来这天是大雪节呀!我生活的中原大地,大雪节里不见雪飘,再过一段会纷纷扬扬飘雪吗,像友人发来的图片一样。这片“菊花地”还会浓绿着、花儿还会热闹着吗?
猛然记起曹雪芹有一首《咏菊》诗:无赖诗魔昏晓侵,绕篱欹石自沉音。毫端蕴秀临霜写,口齿噙香对月吟。满纸自怜题素怨,片言谁解诉秋心?一从陶令评章后,千古高风说道今。自从陶渊明在诗中评说、赞扬菊花后,千百年来,菊花不畏风雪严寒、孤标自傲的高尚品质,一直为世人所仰慕、所传颂。菊花不语,其品性人尽皆知。多少次耳濡目染,并与菊花近距离接触,我深谙其中缘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