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援谈《百面战旗红》“甲等功臣团”之精神特质:
有第一就争,有红旗就扛
人活一口气,难得争一回。要争就为国争光,要争就勇争第一。志愿军“甲等功臣团”的英雄们各个都是这样的铁骨硬汉。
为贯彻彭德怀司令员“西顶东放”作战方针,即在西线组织坚固阵地防御,钳制敌人,在东线诱敌深入,集中兵力予以歼灭,然后再从侧翼威胁西线敌人,阻其继续进攻。
志愿军发起了第四次战役的横城反击作战。横城反击战是抗美援朝战争中堪称完胜的一战,是美军伤亡率最高的一战,亦是扭转东线战局的一战,是美国军史学界迄今都不愿提及的一块“伤疤”。如果说李奇微在这之前对志愿军还有些轻视的话,打这以后,他再也不敢轻狂了。
在横城反击战的胜利过程中,志愿军39军117师349团居功至伟,在上有飞机轰炸、下有敌军阻击、气温及其严寒的情况下,一夜翻山突进38公里,提前半小时穿插到鹤谷里,卡住了敌人的退路,与3倍之敌进行了殊死搏斗,对最后决胜横城起到了四两拨千斤的作用。战后,彭德怀司令员、以及朝鲜人民军最高领袖联合发出贺电,对117师进行嘉奖。
事实经过是这样的:2月11日17时,中朝军队6个军突然向东线冒进之敌发起进攻,彭德怀司令员将向敌纵深穿插的艰巨任务交给了志愿军39军117师,横城反击战就此打响。
117师素以善打夜仗、恶仗闻名,历经大小战斗千百次,战绩斐然。接到务于2月12日7时前穿插至横城西北鹤谷里桥头公路两侧卡点拒敌的命令后,师长张竭诚、政委李少元立即进行作战部署。
117师所在的龙头里距横城约40公里,仅有一条公路通往横城,沿途都是连绵山地,山势陡险,是美2师9团和23团之间的间隙地带,敌人兵力相对薄弱。最理想的是从这片山区选择一条隐蔽通道,以最快速度穿插,把冒进之敌装进我军口袋里。
张竭诚意识到这是一次锁钥之战,必须不折不扣实现上级意图,他决心以351团为先锋,以350团为策应,以349团为第二梯队,向敌后穿插。
一切准备就绪,2月11日17时,一支7000多人左臂缠着白毛巾的神秘之旅犹如离弦利箭,直向敌人命门——鹤谷里插去。
未曾想到,担任前卫的351团一路过关斩将,却在风雪中搞错了前进方向。
师长张竭诚果断命令后续跟进的349团由二梯队变为前卫,超越师指,经昆矣洞直取鹤谷里。
349团团长薛复礼闻令大喜,对政委康应中说:“我就知道师长不会偏心眼儿,瞧我们的了!”遂以3营为前卫营,1营、2营紧随其后,踏着厚厚的积雪,登上通向昆矣洞的山路。
一夜寒风,白天消融过的积雪表面凝结成冰,外脆内实,踩上去光滑无比,每攀登一步都十分困难。负重的炮兵更加艰难,全靠战士们推扶着向山顶前进。
凌晨1点,349团前卫被一座800多米的雪山挡住了去路。
政委康应中鼓劲儿说:“兵贵神速,我们宁肯多吃点苦,受点累,也要取捷径、抄近道翻过这座山,按时到达鹤谷里。”于是部队义无反顾地向大山冲去。
山陡、路窄,冰滑,经常一迈脚就“吱溜”一下滑倒了。上面的人摔了跟头,往往把下面的人砸倒。但是不管谁跌倒了,都马上继续攀着树藤或石块往上爬。
翻过山后,便是一路下坡。此时北风呼啸,小道崎岖,幽暗的山谷两侧高山峭立,中间夹着狭窄的一条冰板小路,人马上去极为难行。
在团长薛复礼、政委康应中带领下,全团指战员干脆裹紧棉衣,顺着300多米长、60多度角的大斜坡滚滑而下。树枝划烂了棉衣,石头撞伤了手脚,他们全然不顾,心里只有三个字:鹤谷里。
黎明前,这支跌跌撞撞的部队终于抵达了目的地,比规定的时间还提前了半小时。后来看,这半小时起到了关键性的作用,为我军阻击敌人赢得了先机,创造了条件。
略加停顿后,团长薛复礼立刻命令各部队抢占公路两旁山头,抢修防御工事,守株待兔,准备等待敌人的到来。
天放亮时,山脚下传来了隆隆的坦克声。敌人大部队上来了!
师长张竭诚下了死命令:“你们349团的主要任务,是阻击横城北援之敌。先把眼皮底下的坦克给我报销了,把路堵死,一个敌人也不能从你们眼皮底下放过去!”
薛复礼放下电话,立即令2营迅速占领鹤谷里公路两侧的大谷以东303.2高地、陵谷高地等,掩护全团展开,与351团抵背而战。1营和3营则在鹤谷里南北公路两侧有利地形展开,控制了公路桥头。
2营4连在炸毁这座水泥桥时,因炸药不够几次都没成功,这时敌人坦克开过来了。3排12班班长赵鸿吉带着爆破小组立即冲了上去,三下五除二,炸瘫了两辆探路的坦克,将唯一的通路堵死。
上午7点,从正面战场向横城败退的敌人大批涌来,离阻击阵地越来越近。他们万万没有想到志愿军如神兵天降般地堵住了他们的逃路。
敌人用无线电召来空军支援,对首当其中的351团303.2高地和332.6高地狂轰滥炸,将351团两个营暂时压制住。但美军刚刚绕过351团的阵地,很快又落入到349团火力杀伤范围。
349团1营阵地就在公路两侧,面对沿路狂窜的敌人,顽强阻击,迫敌龟缩一团。迫击炮手李长海甩掉炸坏的炮架,双手扶炮,直接向敌群射击,3发2中,炸得敌人鬼哭狼嚎。
30分钟过去了,349团死死拦住了这波敌人,前面的351团也成功摆脱了美军飞机的纠缠。然后两个团以交叉火力将敌人死死压住,毙敌200多名,首战得胜,打了个漂亮的阻击战。
没多久,从正面战场上败退下来的敌人越来越多,如沙丁鱼般挤在约6公里狭长的有限空间里。
上午8时许, “联合国军”有组织的大规模突围与增援行动开始了。
被困在夏日的美2师9营,以及韩8师两个营,在火力掩护之下,企图打通公路向横城方向逃窜,横城方向的敌军两个营也做好接应准备,如果让两股敌人合流的话,后果将极为严重。
张竭诚师长立刻将此情况通报给部队,要求各团坚守阵地,扼守公路制高点,坚决阻止两敌汇合。
上午10点半,敌人从横城派出的两个营增援兵力,在飞机坦克支援下,抵近鹤谷里附近,与349团阵地遥遥相对。349团前沿阵地腹背受敌,一场恶战随即展开。
人在阵地在!5连连长高文年指挥战士与数倍于己之敌展开了争夺,顽强阻击敌人。
激战中,5连 9班战士刘祥官不顾左肩负伤,端起机枪跃出工事,向敌人猛烈扫射,击毙敌人20多名,顶住了疯狂的敌人。另一位战士弭文亭身负重伤,鲜血直流,当卫生员过来包扎时,他一把推开卫生员,扑向敌人。
经几个回合恶战,5连已伤亡过半。即使这样,也摧垮不了他们与阵地共存亡的坚定信念。最后,连炊事员、卫生员也都投入了战斗!3小时击退了敌人数次强攻,毙、伤敌人210名,牢牢钳住了横城北援的敌人。
在夏日方向,美2师300多人突破了351团防线,发疯般地冲到了349团1营扼守的鹤谷里阵地前。1营迅速调整部署,集中火力封锁316.3高地东北山路和阵地前沿公路。
被堵在公路上的敌人拥挤一团,就地还击。机枪手肖子云瞄准第一辆车一顿猛射,将汽车击中,燃起大火,挡住了后面敌人的进路。
快到晌午时,横城方向派出接应的敌人突然发力,大批飞机穿梭轰炸,炸弹不断落在349团3连阵地上,整个阵地烟雾弥漫,沙石腾空,弹片飞溅,3连面临的压力陡增。
3连官兵以一当十,在三挺机枪交叉火力下,敌人重机枪没吭几声就哑巴了。正往山根蠕动的敌人失去了掩护,转身就往公路上跑。
之后,敌人改变了队形,一排排地移到左侧山脚下,企图避开志愿军火力,贴着陡坡硬往上攻。
肖子云不断朝敌人扫射,山脚下的敌人倒下一片又涌上一批。他打得起劲,干脆抱起机枪跳到沟坎上扫射起来。
敌步兵刚退下去,飞机立马就俯冲下来,大炮也开始轰击,一时间3连阵地再次被炮火覆盖。
敌人趁机再度朝3连冲了过来。然而这回敌人不再直接往上冲,而是借着一个陡坡,躲进了3连火力的盲区里。
肖子云将机枪抱在怀里,顺着铺满积雪的山坡滑到山下,找到一个敌人难以发现的角落,发现很多敌人正在沿着陡坡,双手抓住枯枝藤蔓,一步步向上移动。
肖子云毫不迟疑,端起机枪就朝敌人扫了过去。瞬间,正在向上爬的敌人滚了下来,惨叫声连成一片,剩下的敌人四散而逃。
肖子云索性端起机枪沿着公路继续追击敌人。追到一片菜地附近,突然发现有20多个敌人钻进了菜地,鸵鸟般顾头不顾腚。
肖子云大喊了一声:“兔崽子们,我看你们往哪跑!”端起机枪便扫射起来,打得菜地里人影翻滚、茎叶横飞。
这时候,2班和3班的机枪也压制住了右侧的敌人,三挺机枪形成一张火网,一起夹击敌人,打得敌人不能招架,四处乱钻。
在子弹呼啸中,全连指战员如同潮水一般涌向公路。公路上烟雾腾腾,汽车、炮车都燃起了熊熊大火,敌人成片成片地倒在了车底下、公路边。
这段战斗中,肖子云冒着生命危险挺身而出,果断出击,如单枪匹马的赵子龙,杀进杀出,单人歼敌83人,俘虏3人,致使战斗态势发生有利于我的变化,战后被荣记特等功。
下午13时,117师堵住的“联合国军”南逃之敌已达数千人,举目望去,如一群热锅上的蚂蚁拥挤在公路地带上。
师长张竭诚十分清楚,敌人是困兽犹斗。因此下令各团坚守阵地、隐蔽防空,保存实力,不做无谓牺牲。
插到鹤谷里349团2营4连,面对敌人坦克集群的疯狂进攻,战士们舍生忘死、越战越勇,抱着爆破筒扑向一辆又一辆坦克,先后击退敌人7次进攻,毙敌百余人,被炸毁的坦克把公路再次堵住。
2营5连和351团背靠背据守302.2高地,与敌人展开了3个多小时的反复争夺,压得敌人难以靠近,像把铁钳,始终从公路两侧扼住了敌人的咽喉。
下午14时,10余架敌机接踵飞来,对我桥头防御阵地展开疯狂轰炸,几个志愿军工事顿时被夷为平地,349团2营陷入敌人前后夹击的危急境地。
张竭诚立刻调用师炮兵营向敌军先头突击部队炮击,又将原本从349团抽调出来的预备队8连火速派往349团2营阵地。
1小时后,在空地火力支援下,被困之敌再次向鹤谷里桥头发起攻击。他们先以重炮轰击,后以坦克掩护步兵冲击,一副亡命徒的样子。
面对敌人的疯狂,349团3营7连在桥头阵地近战阻击。子弹打光了,战士们就跃出阵地,从敌人尸体上找弹药,且越战越勇,始终未让敌人跨过桥头一步。
下午16时,硝烟弥漫的天空泛黑,白昼如夜,被困在鹤谷里桥北的敌军向志愿军桥头阵地发起反复冲击。敌人一辆夺路而逃的坦克横冲直撞,撞翻了一辆公路上的坏吉普车,把机枪手王奉生胯部动脉划开了,鲜血喷涌而出。战友们对他进行抢救,他却说:“不要管我,快快堵住逃跑的敌人。”
王奉生忍着剧痛,一手压住伤口,一手扣动机枪扳机,咬牙强撑着向敌人不停地扫射,直至鲜血流尽还抱着机枪守在桥头。
危急时刻,师里派来的团预备队——8连赶到了桥头阵地。面对冲过来的敌多辆坦克,爆破班长常惠生抱起炸药,带着全班战士冲上去,炸毁一辆后,其他坦克纷纷躲下公路,择路逃窜。
失去坦克掩护的敌人一窝蜂地涌过来,8连2排将敌人放近了打,如同割韭菜般将哇哇叫的敌兵成片撂倒。
子弹打光了,2排排长姜智春怒吼一声,带领全排跃出工事,同敌人展开了白刃格斗。敌人的尸体堆满桥头,双方的鲜血染红了河面,敌人却始终未能跨过桥头一步。
直到1营赶来支援,敌人才彻底绝望,残敌和200多辆汽车拥成一团,互相践踏,仓惶逃窜……
战后计算,349团仅在鹤谷里桥头阵地就歼敌400余名。
到了傍晚17时30分,天完全黑了下来,敌人的飞机大炮变成了瞎子,师长张竭诚向全师下达了最后围歼敌人的命令。
预感末日降临的残敌,孤注一掷,在坦克开路下,100多辆汽车、数十门大炮一股脑向公路以南冲来,一副鱼死网破的架势。
敌人的妄动正好给了117师全歼残敌的机会。夜色中,惯于夜战的117师各团,将敌人逃窜的长龙斩为数段,使其首尾难顾。
当美军最后一辆坦克爬上公路时,6连战士傅连增手持爆破筒,一下子就冲到了坦克旁边。
坦克的履带震得地面微微抖动,四周都是烟雾和尘土,傅连增跟着一路小跑,却找不到坦克可以插爆破筒的地方。他边跑边上下打量,终于发现坦克铁盖板和履带间有个空隙,急忙将手中的爆破筒插了进去。为怕掉出来,他还用手使劲按了按,然后拉开导火索,爆破筒“叭”的一声冒出了一股白烟,最后翻倒在公路边的稻田里。
战斗到午夜时分,117师见时机成熟,所有部队全线出击,从四面八方同时向被堵在夏日与鹤谷里之间的敌军发起了总攻。枪炮声,冲锋号声,喊杀声,此伏彼起。
13日黎明,历经20多个小时激战,这场鹤谷里阻击战以南逃北援之敌始终未能会合、悉数被歼胜利结束,117师一战震惊世界。
当日,又传来整个横城反击战完胜的捷报,志愿军东线集团四个军以伤亡4141人的代价,歼灭“联合国军”1.2万余人,其中俘敌7800人,迫敌仓惶后撤26公里,一举扭转了战局,改变了态势。
战况被分别报到了志愿军总部和美第8集团军司令部。一夜没合眼的彭德怀欣慰地笑了,睡眼惺忪的李奇微则目瞪口呆。
不久后,美国《时代周刊》刊登署名文章,以《屠杀之谷》为标题,哀叹“联合国军”的这次惨败。
是役,117师349团在缺少重武器装备、未得休整补充和缺少御寒衣物的情况下,脱离正面部队,深入敌人心脏,在鹤谷里地段,北阻逃敌,南拒援兵,如铜墙铁壁,坚不可摧,歼敌1000余人,死死关住了横城大门。
1951年2月,鉴于349团战绩显著、完成任务出色,中国人民志愿军司令部授予其“甲等功臣团”荣誉称号。
349团勇冠三军,在功臣当中称第一,在甲等行列获功臣,一剑封喉,谁人敢敌!
【正文】
横城反击建奇功
——《百面战旗红》“甲等功臣团”
抓住战机猛穿插
深入敌后打阻击
坚守阵地挫敌气
恶战桥头锁敌喉
决胜午夜奏凯歌
(执笔人:初见、陈卓、叶征)
【附录】
荣誉战旗名称:甲等功臣团
授旗时间:1951年2月
授旗时战斗序列:志愿军第39军117师349团
授旗领导机关:中国人民志愿军司令部
授旗前后主要战斗序列沿革:前身为红军时期的刘志丹、谢子长、习仲勋等在陕北创建的红26军一部;1942年11月,为新四军3师10旅兼淮海军分区2支队;1945年3月,为新四军3师独立旅1团;1945年11月,为东北人民自治军3师独立旅1团;1946年1月,为东北民主联军3师独立旅1团;1946年9月,为东北民主联军第2纵队6师16团;1948年1月,为东北野战军第2纵队6师16团;1948年11月,为中国人民解放军第39军117师349团;1950年10月,为志愿军第39军117师349团;1985年9月,为39集团军117师349团;1996年10月,为武警117师349团;现为武警第一机动总队某支队。
战旗精神:攻坚克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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