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蘑菇的小姑娘

　　我的家乡是个偏僻落后的小山村，三面环山，山不高也没有什么灵气；一条清亮亮的小河从村前流淌了不知多少年，到如今仍没有名字。家乡没有令人向往的名胜，也从没出过什么大人物。我顶着高粱花长大，怀揣着梦想走出了大山，成了一名普通的人民教师。

　　很久没有回家乡的缘故吧，这些日子总是梦见老家的那山、那水、那里的人。是该回家看看了，放暑假的第二天，我和先生就回到了家乡。

　　吃过午饭，母亲微笑着对我说，今年的夏天雨水足，山上的蘑菇多得出奇。你不是爱吃小鸡炖蘑菇吗　？我在家杀鸡，你去采点蘑菇吧。

　　一听去采蘑菇，在城里长大的先生虽是不惑之年，却立时兴奋得像个孩子。他跳下地，抓起筐，拉着我的衣角，恳求我带他一同去。

　　乡村的天空瓦亮湛蓝，云朵像白白的花絮在西山顶上飘来游去。昨日一夜小雨，满山的松树像被雨水洗过的一样，越发显得青翠欲滴。我们刚走到西山脚下，就闻到了一股股沁人心脾的松香味和岭上野花飘来的一阵阵奇香。先生开心得伸开双臂，面对松涛、白云，大喊：“大山——我来了——”

　　松林里，真像母亲所说的那样，蘑菇真多呀。我们刚走进松林十几步，就发现了一片黄乎乎的蘑菇圈。我们兴奋地弯下腰，飞快地采集起来。伏天里的松林闷热闷热的，汗水从脸上流下来，也顾不得擦一把。采呀采，采呀采，我们完全沉浸在一种说不出的快乐之中。

　　突然，先生惊讶地说：“你看，那边的蘑菇红得多招人喜欢呀！”随之我们奔了过去。这一片黄蘑个大，发红，红得鲜艳，红得油亮。我虽然在这小山村长大，还从来没见过这么好看的蘑菇呢。先生说：“这一大圈蘑菇采下来，足够我们晚餐了。”说着，他就动手去采。

　　“这种蘑菇不能采。”我们一愣，抬头顺声望去，在离我们不远的山坡上，站着一个十来岁的小姑娘。她穿着一件脏兮兮的白色连衣裙，稚嫩的脸上带着污浊的汗渍。她的右手拿着一束五色缤纷的野花，左手腕上垮着一筐满满的蘑菇。这个小脏孩最引人注目的就是那双纯净得如同山泉般的眼睛。

　　“为什么不能采？”先生不解地问。

　　小姑娘像一朵云飘了过来，认真地说：“这蘑菇有毒，吃了会死人的。”

　　我纳闷地问：“这不和你筐里的黄蘑一样吗？”

　　小姑娘嫣然一笑，顺手从筐里拿出一个蘑菇，和地上的蘑菇比较着说：“这毒蘑，又红又亮，你再看它们已经出了一茬又一茬，就是没人敢采。”听她这么一说，我低头一看，真的有很多老蘑菇早已变得黑糊糊的了。　

　　“我也是从这里长大，怎么就没有见过这么多的毒蘑菇呢。”我有些疑惑地问。

　　“每年也没有这么多的蘑菇，今年雨水大，能吃的蘑菇多，毒蘑菇也多啊。我带你们去一个地方吧，那里的蘑菇多，我就在那里采的呢。”她自告奋勇地说。好象还怕我们不相信她似的，又指了指筐里的蘑菇。

　　我们同这位热情的小姑娘向前面走去。一路上，一片片不知名的野花正吐露着迷人的芬芳，在微风的轻抚下，好象不住地向我们点头微笑呢。

　　先生不知是好奇亦或是想考考小姑娘，指着眼前的长着长圆形小叶，开着毛茸茸的淡黄色的小花的植物问：“小朋友，你知道这是什么花吗？”

　　“这是黄芪，根是药材。”开朗爱说的小姑娘又指着不远处长着卵型的叶，开着暗兰色酷似单叶月季的花，“这是桔梗，也是药材，你们城里人吃的狗宝咸菜就是用它做的呢。”她边走边说：“这是防风，那是远志……都是药材，秋天把它们刨回家，能卖钱的。”听到她滔滔不绝的话语，先生一直用一种惊奇和佩服的眼神盯着她。

　　“你们看，蛇蛋！”先生兴终有所发现，兴高采烈地说。我听他这一说，抬头看见他捡起一个白色的像馒头形状的东西。我刚想告诉他那是什么的时候，小姑娘却发出了银铃般清脆悦耳的笑声。

　　“那不是蛇蛋，是马粪包，能吃的，而且还是最好的治伤口的药呢。”我再看先生，他的脸上丝毫没有因说错话而感到的窘迫，相反，他的眉宇间洋溢着因有意外的收获才有的快乐。

　　我们来到了小姑娘说的地方，那里的蘑菇简直是人工栽培的，多得让人有点不敢相信。先生看着小姑娘，高兴地哼起了歌：“采蘑菇的小姑娘，背着一个大竹筐，清晨光着小脚丫，走遍树林和山冈……”他的歌声，又引起小姑娘一串银铃般的笑声：“你唱的不对，光着脚丫采蘑菇会扎脚的。”她的话逗得先生开怀大笑。

　　回来的路上，小姑娘与我们一路同行。山风微微吹拂着，各种野花散发出的不同芳香扑面而来。先生不知兴致正浓还想向小姑娘求教，顺手折下一枝兰色的鸽子花，“小姑娘，这叫什么花？”“你看它的花形像不像鸽子？那就是鸽子花呀。你看，这红色的绒嘟嘟的是石柱子花，那开着淡蓝色小花散发清香味的就是山胡椒，我们酱缸盖上常常放上它的，酱可好吃呢……”

　　夕阳就要落山了，山岭披上了金辉。小姑娘突然说：“你们走得太慢了，我要先走了，妈妈会着急的。”说完她向我们摆了摆手，蹦蹦跳跳地向我家的前屯跑去。

　　先生看着小姑娘鲜活的背影，若有所思地说：“在城里，我们可以教大学生，在这山村，她是我们的老师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