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援谈《百面战旗红》“攻坚英雄连”之精神特质:
召之即来 来之能战 战之必胜
现在经常有人发问,中国军队长时间没打仗了,当战争来临时,还能打胜仗吗?空说无益,让我们用事实来说话。
1979年春寒料峭之时,一场始料不及的边境自卫还击战在我国南部云桂边境地区拉开序幕,30个师的中国军队与躲在防御工事里、具有狡诈作战经验的敌军展开了激烈交战。
42军125师375团2连,这时正在广东惠州潼湖农场从事生产任务,一干就是7个年头。他们匆匆结束了生产任务,进入广西大新县备战。所在的125师部队紧急由乙种师扩编为甲种师。
这支多年从事生产劳动的部队,几乎没有搞过像样的班、排、连攻防战术训练,战士们拿锄头的手比拿枪更为熟练,基层军官大多是在抓教育和搞生产过程中提拔起来的,军事素质和训练水平有限,甚至各级都不熟悉本级的指挥业务。而出现这种局面的原因是多方面的,其中一个原因是部队长期处于和平环境,又是那么一个特殊的年代,部队的战备观念、敌情意识和军事训练都有所松懈。
尽管如此,自卫还击战的烽烟、“地区小霸”的忘恩负义,激活了这支部队的英雄基因。我军骨子里仍然流淌着不畏强暴、善打硬仗恶仗的血脉。战斗号角一旦吹响,指战员们便群情激昂、热血沸腾了。
2连排以上干部纷纷剃光了头,连夜跑到营里向营党委宣誓:一定打好自卫还击这一仗,为人民争气、为我军争光、为个人争荣誉!
他们视死如归,没给自己留任何后路。副连长杨天潜对营教导员饶维金说:“如果我在战斗中牺牲了,请教导员把抚恤金交给我的父母。”
在短短一个多月的战前驻训中,这个每个班包括班长、副班长在内只有2、3名老兵,另外9人都是新兵的特殊连队,用10天学习了射击,又用10天学习了战术教材,再用3天学习了刺杀,开展了10公里越野训练。随后,他们便义无反顾地投入了生死搏杀。
1979年2月17日凌晨,东线指挥部许世友司令员一声令下:“时间到,还击开始!”刹那间,我军万炮齐鸣,火光映天。
头一次上战场的2连战士既紧张又激动。尖刀班班长张仕如的两条腿不由自主地颤抖了。长这么大,他只在电影里看到过万炮齐鸣的场面,等到身临其境了,才知道炮火的威力如此令人震撼。他用一只手使劲按住两条腿,狠狠地掐了自己几下,在心里说:“你是尖刀班班长,刀刃锋不锋利就看你了!你可千万不能怂啊!”
迅速过境后,敌军的炮弹呼呼从头顶越过,子弹嗖嗖从耳边穿过,生与死,取决于短暂的一瞬,根本容不得2连官兵过多考虑。
迎着敌军的枪炮,2连战士们以弹坑、土坎等地形地貌为依托,快速向前挺进。平时都没有训练过的战术动作,竟在战斗中直接用上了,并且在付出血的代价后,很快得心应手。
一位新兵右手被击伤,伤心地哭了起来。班长张仕如脸一横,冲着新兵吼道:“哭什么哭?不就是穿个窟窿吗?脑袋还在头上呢!” 他明白,大敌当前勇为先,倘若心一软,对敌那股子杀气就会在新兵的哭声里消失殆尽。
2连按计划快速穿插到浅近纵深的军事重地——复和糖厂。
在战争中,战士们认识到了战争的残酷性,敌人并不像电影小说中描绘的那样,坐以待毙,束手投降,而是负隅顽抗,致使我多名指战员伤亡。
为了执行42军主力从布局向东溪再向高平秘密穿插,实现大迂回、大包围、关门打狗的战略部署。125师李庭阁师长带领375团攻打复和县城,正面配合高平穿插部队。
19日凌晨1时05分,2连作为375团的尖刀连,在连长刘桂城、指导员陈诗文带领下,直插复和县城。
颇具实战经验的敌军,早就对复和城中的标志性位置测好距离、方位,各种轻重武器几乎都是精确射击。375团指挥所被炸,团长、政委全部重伤昏迷。
转眼间,复和城内城外375团官兵达300多人倒在血泊之中!鲜血染红了街巷、公路、田野和河流。仅2连卫生员万文毕一个人救护的伤员就达数十名之多。2连副连长杨天潜就是在这天牺牲的。
复和之战结束后,战友们流着泪将杨天潜的遗体运回祖国时,却发现他面部表情是那样的安祥,仿佛是在无声地告诉战友们,他已经实现了保家卫国的诺言,无怨无悔了。
与杨副连长同时牺牲的还有2连前任文书易培安,子弹穿透了他的胸膛,鲜血染红了他兜里的连队花名册。如今这本带血的花名册已经成为2连的传家之宝。
为了研究对策,指导员陈诗文紧急召开战地支委会。不料,敌人一阵炮火袭来,1排长黎卓锋、3排长黄汉标又先后牺牲。眼看胜利的天平开始向越军倾斜。
然而,神圣的责任和使命感,让2连官兵在血雨腥风的对决中迅速成长,百炼成钢。
当时,为避免伤员和烈士受到二次伤害,2连官兵将他们转移到一个状如水塘的低洼地暂避炮火。
敌军将我伤员包围,猖狂地叫嚣,要求我军投降。副团长蔡国雄气得青筋直爆,咬牙切齿骂道:“他奶奶的,你个小猴子竟敢叫我堂堂中国人民解放军投降,岂有此理!”
只见他袖子一撸,拿起步话机面向全团幸存的官兵吼起来:“我是副团长蔡国雄,大家听着,375团决不能投降,各营连组织好自己的队伍,全力突围......”
关键时刻,副团长一声吼,全团官兵血脉偾张,一时间,军号齐鸣,杀声震天。
2连战士在拼杀突围中,抱定了一条信念:只要一息尚存,就往前冲,一旦死了也是一条好汉。结果,非但无一人被俘、无一人投降,反而抢占了周边的制高点,让有利的天平开始向我军倾斜。
19号早晨5点05分,375团全部占领了整个复和县城。2连初浴战火洗礼,很快从战争中学习战争,在火线上迅速成长,经与前来增援的军区坦克团和前来寻找的162师协同作战,最终凯旋而归。
复和被我军控制后,盘踞在复和纵深处的班占连环高地上的敌军,开始向复和城开枪开炮,袭扰375团。为了拔除这颗眼中钉,同时为友邻部队攻打高平省扫清障碍,1营营长徐尤松、教导员饶维金再次紧急受命,带领1营夺取班占。
2月26日凌晨3时许,1营从巴脱出发,沿平江左岸小路秘密前进。近6时许,各连从敌人眼皮底下穿过,抵达班占前沿,各就各位准备实施偷袭。
这时,3连一名排长不慎踩到了地雷,一声巨响惊动了敌军。
眼看偷袭不成,徐尤松立即下达强攻命令。刹那间,军号声、喊杀声划过天际,直冲云霄,班占阵地颤抖了!
营长徐尤松冲在队伍的最前沿。敌人便集中火力向他射击,但他却越战越勇,虽七处负伤,变成了血人,依然顽强地指挥作战。
2连主攻的3号高地上,敌人疯狂阻击,火力很猛。2连连长刘桂城带领傅名国、李炳昌、万文毕、黄志光、王炳俏、林文开等,分别用机枪、60炮、手榴弹、40火箭筒等多种火器将守敌的高机、重机摧毁。
迎着枪林弹雨,2连战士前仆后继,一步步艰难而又顽强地跨越守敌的一道道防御堑壕,直逼高地主峰。
这时,3排排长黄纪石已经代理副连长。他带领尖刀排主攻班占3号高地。由于敌人火力太猛,呼啸而来的子弹将黄纪石的水壶射穿,挂包也被打了6个大洞。
黄纪石全然不顾,继续向前突进。行进间,他突然被一根绳子绊倒。他用手一摸,立即意识到这是根电话线,于是顺藤摸瓜,将敌军隐蔽在指挥所里的5连连长陈春严以下的9名敌军全部消灭。
天色渐亮,敌军1号高地守军迅速对3号高地的尖刀排进行火力压制。此时,2连主力在另一侧的高地激战,无法支援。
黄纪石冷静分析态势,大胆地将3排分为9个战斗小组,两个小组在3号高地间接放冷枪引诱敌人进来,7个战斗小组在敌人来的路两侧有利地形设伏,形成一个细长的口袋。
敌军进至3号高地50米时,黄纪石命令战士狠狠地打。一排排子弹向敌军射去,敌军留下20多具尸体仓皇回撤。黄纪石心里大喊:“你们想跑,没门儿!”
他当机立断,留下一个班坚守无名高地,自己带领其他人员横穿过去迅速占领了小山头,依托有利地形对敌射击。
短短七八分钟的激战,敌人又扔下了十几具尸体。后面的敌人见情况不妙,马上90度大转弯,利用一个山垭口朝山下滚去。黄纪石冷静观察地形,跳到一块能打到山垭口的岩石上,再次控制了敌人的退路。
为了节省子弹,黄纪石不再扫射,而是采用冲锋枪点射,敌人露头一个打一个。战斗结束后,黄纪石一人毙敌19人。
这一仗,2连打得快、迅、猛,表现神勇,仅用45分钟就攻上了3号高地主峰,率先取得了战斗胜利。
战后统计,2连在班占战斗中毙敌153人,缴获60炮3门、高射机枪2挺等武器装备和大批作战物资。
2连代理副连长黄纪石带领2连尖刀排,以伤亡3人的代价,消灭敌军46名,荣立一等功,被授予一级战斗英雄称号。
2连荣立集体一等功,成为375团名副其实的尖刀连,让所有人不由得对这个不久前的“生产连”刮目相看,由衷叹服。
随后,历经半个多月艰苦卓绝的清剿行动,2连官兵最终战胜了恶劣的自然环境,经受了身体和心理的双重磨砺,摧毁了敌军的残余力量和反攻据点。
边境自卫还击作战东线作战,自1979年2月17日起,至3月16日止,历时28天。2连官兵们用青春、热血和生命,践行了战前的誓言:打好边境自卫还击这一仗,为我军争光,为祖国人民争气。
战后,第42集团军授予2连“夜攻班占猛如虎”锦旗一面。1979年9月17日,中央军委授予2连“攻坚英雄连”荣誉称号。
在28天的生死考验中,2连凤凰涅槃、浴火重生,以过人的胆魄、智慧和铮铮铁骨,完成了由“生产队”向“战斗队”的神奇跨越。
正如毛主席所言:“读书是学习,使用也是学习,而且是更重要的学习。从战争中学习战争,这是我们的主要方法。”在血与火铸就的战争大熔炉里,2连凭着满腔忠诚和必胜信念,仗越打越好,越打越精,迅速淬炼成一支敢于亮剑、勇于攻坚、无坚不摧的钢铁连队。
“攻坚英雄连”的战斗历程告诉我们,为什么中国军队能够“召之即来,来之能战”,一是靠中国特色的国防体制,二是靠中国军队一以贯之的优良传统和战斗作风,三是靠能最大限度地发挥现有武器装备的作战效能。把这三大要素有机地结合在一起,逻辑的必然结果就是中国军队“战之必胜”!
【正文】
敢打必胜 无坚不摧
——《百面战旗红》之“攻坚英雄连”
烽烟乍起,放下农具上战场
越过边境,万炮齐鸣受洗礼
复和攻坚,奋力突围转战机
夜袭班占,迅疾神勇创佳绩
密林清剿,挑战极限凯旋归
浴火重生,攻坚精神代代传
(参加创作人员:吕漪澜、叶征 )
特别鸣谢: 42军375团1营2连参战老兵黄纪石、颜国林提供亲历资料
【附录】
荣誉战旗名称:攻坚英雄连
授旗时间:1979年9月17日
授旗时战斗序列:第42军125师375团1营2连
授旗领导机关:中央军事委员会
授旗前后主要战斗序列沿革: 初始隶属陆军第42军125师375团的前身是辽宁军区独立2师6团;1947年9月,改隶辽东军区独立2师6团;1948年3月31日,编入新组建的东北野战军第5纵队为14师42团;1948年11月,改称中国人民解放军第42军125师375团1营2连;1950年10月随125师赴朝参战,1952年11月回国,1964年8月撤消建制;1968年9月,广东军区独立1师转隶陆军第42军,改为陆军125师,原独立1师3团1营2连改称陆军125师375团1营2连; 1985年10月大裁军,125师师部和375团被撒销建制,2连编入武警第126师373团6连;现为武警第二机动总队某机动支队15中队。
战旗精神:官兵团结,勇挑重担,敢打必胜,无坚不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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